《给主角的退婚计划书》蒹葭伴酒

87、第八十七章

　　吕承没有答话。

　　他的视线重新在那两尊“神像”上凝聚。片刻之后，他就像是被蛊惑住了一般，无知无觉的朝着庙中的神像走去。吕家的那位长辈战战兢兢地喊了他一声，他也没有听见，只是神情恍惚地走向神像——踏入庙门的一瞬间，他的步伐踉跄了一下，像是扭到了脚，然而他却像是察觉不到痛意一般，拖着步伐走向神像。

　　吕承以一个宛如跪扶在地的姿势，触碰向神像的底座。

　　在他触碰上神像底座的那一瞬，触碰处忽地绽开璀璨夺目的白色光华来。

　　伴随着这阵光华散开来的，还有浪潮一般四散开来的灵力潮涌。而也不过是顷刻转逝之间，四散开的灵力与光点便重新收拢，尽数被吞没在神像当中。

　　甘璇玑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完美的笑容来。

　　她笑意盈盈地注视着吕承匍匐在神像之下的背影，光洁的面庞上熠熠生辉。稍许之后，她侧转了头来，柔声细语地对危宿道：“你不去吗？”

　　危宿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且淡漠地停留了短暂的一瞬。

　　下一刻，他的目光又重新地投注在那两尊神像上。甘璇玑倒也并不因为这明显的忽视而生气，她的面容还是毫无破绽地完善，甚至还笑吟吟道：“你若是畏惧，我可是要输给我那愚钝无知的弟弟了哦。”

　　危宿下颚微微上扬，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吕承，淡淡道：“你确定么？”

　　只见吕承瘫坐在地，那姿态实在算不上有多么好，如若不是神像身上的诡谲性质让人们忽视了吕承，怕是所有人都能察觉到不对——他这种姿态，分明是已经枯竭到浑身无力，却偏偏无法自主斩断和神像之间的关联，就仿佛那道灵力构建的通道有多么坚韧一样，生硬地吊着他、拖着他——又换言之，神像宛若有生命力一般，不由得吕承德挣扎，在自主吸吮着他的灵力、他的生命力。

　　甘璇玑的神情这才僵了一僵。

　　她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但是很快，这笑容又很快地痊愈了。

　　她轻声道：“但是，这也是一种历练啊。我相信你，你不会像那个人一样没用，对吗？”

　　危宿：“你知道这神像是什么。”

　　甘璇玑怔愣了片刻：“啊？”

　　危宿瞥向她。甘璇玑浑身一凛，只感觉像是被看透了。可危宿却又很快收回了视线，就仿佛根本不屑于在她身上多投注一点注意力似的。

　　“不，你不知道。”他语气依旧淡漠，只有真正熟悉他的人，才能听出他语气中被罩在冰层下的嘲讽，“你们自以为掌握了‘它’，却根本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甘渐台却恼了。

　　他疾言厉色道：“啰嗦什么呢！允许你触碰神像，已经是赐予你这种微末之人的天大好处了！你不知感恩便算了，若真因为胆怯畏缩而退却，小爷允许你跪地求饶认输，怎么还偏生耍起了赖来！”

　　甘璇玑也劝说道：“韦公子，你还是去吧。就算是有些风险，可却也能获得天大的好处。富贵险中求，机会难得，韦公子，你倒也不必这么质疑我。”

　　危宿没再搭理他们。

　　他跨步往上走。

　　山顶上的阳光斜斜地笼下，越过敞开的黄楠木大门，延伸了大半个角进庙中。危宿就这样一步步踩着光走向阴影中的神像。有人在看他，但更多的人注意力还是被神像牵扯住了。祝玖的目光倒是毫不遮掩，一直追在他身后，危宿像是没有察觉。

　　他并没有回头。

　　危宿的手平稳地放在了神像底座之上。

　　他的手方一触碰到神像，只见骤然之间，一道极亮的白光乍然迸射出来——先前，吕承触碰神像时发出的光辉已经足够夺目耀眼，但是在这一道光辉的映衬下，却只如皓月之下的萤火，微弱到不值一提。

　　这阵光华愈加强烈，光焰万丈，直把他人逼迫得转开了视线。璀璨的华光迅速地泛滥开，光圈的边缘呈现出绚烂的灿金色，有被强悍灵压冲击的裂痕于浮空中交织浮现出来。

　　就在这场漫溢出的光辉中，神像动了。

　　石像动了，这难免会有些可怖，乃至于惊悚，尤其是这两尊神像都异常高大。它沐浴在令人不敢直视的光华中，神态舒张，仿若睡足了的美人在慵懒地舒展筋骨，它们身上浓郁的信仰之力也愈加厚重，仿若到了收获季的果子，发出诱人又甘美的甜香来。

　　在场的仙士神态迷醉，目光散乱，嘴角也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就仿若是被引入幻境，想到了最为梦寐以求的事情。除去甘家和孟家的仙士外，只有稍数几个仙士还保持着常态，就连姿态端庄、神态一直从容温和的甘璇玑，脸上的喜意都难以遮掩，直露出期待且喜悦的笑容来。

　　甘渐台惊愕道：“这怎么可能！”他恨恼的紧皱了眉，忿忿地瞥了一眼甘璇玑，却又不敢太过明显，只好把怨憎投给瘫软在地的吕承。他唾弃道，“没用的东西！”

　　可吕承已经没办法回复他了。

　　就在光芒愈加鼎盛、愈加鼎盛的时刻，危宿却骤然放手，松开了与神像之间的链接。

　　光辉瞬间收拢。溢满光辉的室迅速的黯淡下来，光宛若潮水般重新回溯至危宿指尖。

　　方才还在光辉中逐渐舒展的神像猛然僵住。与此同时，它们浑身散发出来的奇特力量也陡然消失，竟变得平凡无比。周边围观着的仙士纷纷清醒，互相之间惊诧地对视了一眼。

　　“怎么回事？”

　　“不太对劲……啊。那两尊神像，你们看，那不就只是两尊雕工粗劣的巨大石头么？”

　　“这也不对。甘孟两家怎么可能会将普通的石头迎进神庙中。既然尊称为神，必然是有非凡之处的。方才不也是如此么？我们不是已经体悟到它们的神妙之处了么？”

　　“若真是神奇之物，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中变成这副模样？”

　　在被压低了声线、嘈杂的议论纷纷中，甘璇玑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强压着努力责问危宿道：“这是怎么回事？！”

　　危宿淡淡道：“异象已生，比试已经结束了。”

　　“比试结束？”甘渐台冷笑道，“谁允许你擅自做决定放手的？你怎么放得了手？”他蛮横道，“或者说，是你耍了什么小花招，才导致了这一场异象？不然，为什么你一松手，庙中的神像就变得不再像神像？”

　　危宿冷淡道：“甘公子居然不知晓原因么？”他看了一眼地上已没有了动静的吕承，“那么，他最后会如何，你也不知晓么？”

　　甘渐台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灵力被吞噬殆尽，这是他自己的问题！如果这是神像的问题，你怎么没有变成那样？！”他顿了一顿，像是找到了什么借口一样，促狭地讽刺道，“或者说，我应该问，怎么偏偏倒在地上的，不是你呢？”

　　甘璇玑抬起头来，语速缓慢道：“韦公子，想必你也知道，神像对于我们而言很重要。你这样贸然中断仪式，恐会招惹灾厄。我奉劝你，还是尽早继续吧。”

　　危宿道：“你确定么？”

　　甘璇玑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这还用说吗？”她停顿了片刻，说话时依旧是轻声细语的，但语气中却已经隐隐带上了威胁，“你说就现在这副情境，我们怎么能和家中长辈交代？自然得推你出去了。而你具体会遭到什么惩处，我说不好，指不定韦家也会遭你牵连。总归，你们想要拿到的支持，甘家是给不出了，我也不会愿意为你担保。韦公子，你辛苦来这一趟，便甘心么？”

　　危宿的表情却并没有因为甘璇玑的这番话而变动丝毫。

　　他的神态依旧淡漠。甚至有些过于冷静了，甘璇玑的神态因此也逐渐地变了——她脸上稳操胜券的表情一点点破碎，变得动摇、乃至于气急败坏起来。

　　她咬牙恼道：“难道你便真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吗？”

　　“‘神像’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危宿淡淡道，“再向内灌输灵力，会发生什么，我不清楚。或许，会发生你们期待的‘异象’，又或许，最后的结果会是谁也想不到的灾难。”

　　甘璇玑选择性的忽略掉了危宿的最后一句话。

　　“已经到了临界点？”她惊喜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危宿颔首。

　　“那你怎么还不继续？！”

　　危宿凝视了灰扑扑的“神像”片刻，浅淡到几不可见地笑了一笑，道：“甘姑娘，我也说过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自然也就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甘璇玑，你同这个胆小鬼唧唧歪歪什么！”甘渐台不耐烦地啐道，“既已经到了临界点，随便输点灵力不就行了吗么？也指不定非得是他吧？”

　　甘璇玑有些犹豫：“这……会不会有些危险？”

　　“那不如让我来好了。”甘渐台道，“要我说，先前从未有缘激活过神像，谁也不知道注入的灵力会对神像造成什么影响，我去激活，这不是比来历不明的人更让人放心？磨磨蹭蹭畏畏缩缩，所以我就说了，你成不了什么大事，就靠着一张好嘴巴，啧。”

　　也不知道甘渐台所说的哪一句话触动了甘璇玑。甘璇玑神色一凛，飞身掠入神庙内，就要去触碰神像底座；甘渐台不甘示弱，紧追而至，指间光点一闪，就将甘璇玑汇聚的灵力打散了。

　　甘璇玑怒道：“甘渐台！”

　　甘渐台嬉笑道：“姐姐，你刚才不是还嫌危险么，怎么突然想通了，来抢我功劳了？”

　　甘璇玑：“你眼中就只有‘功劳’么！”

　　“不然呢？我不靠这些，爹和娘、还有家中长辈，他们会看到我吗？不会！难道就允许你展示你的油嘴滑舌、长袖善舞么？”

　　甘璇玑恼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甘渐台冷笑了：“不是说这个时候？！我的好姐姐，你是害怕被旁人听见你的过错，揭穿你‘完美’的伪装吧!”

　　甘璇玑目光一冷，向甘渐台袭来。两人竟就在庙中缠斗了起来。

　　众人纷纷被吸引了注意力。没有人再注意到旁侧的危宿——除了祝玖。

　　在神庙中光线愈加昏暗，灵力冲击所造成的光辉也显得异常显眼。有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掠过山巅，吹得山上的牡丹摇曳不定。

　　危宿就这么迎着风，迎着细碎的牡丹香气，逆着人流与身后暗涌的灵力波浪，一步一步地朝祝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