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偏执狂的修罗场》焚情煮酒

7、第 7 章

　　“小六，人有时候用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周小鱼叹了一口气，抬起了头，看着对面的楚澈，有片刻的失神，半晌眼睛又恢复了清亮，只是眼底没再带上笑意。

　　被他盯着的楚澈总觉得周小鱼仿佛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不由带着烦躁道：“呵！那你就给我说清楚，眼睛看到的不是真的，那哪样才是真的？”

　　“小六，以前村口的张屠夫家，有一个傻儿子你还记得吗？”

　　他嘴唇苍白的厉害，喉间微痒老想咳嗽，只能忍着不适，接着道：“那孩子天生的软骨病，右脑发育不全，长到十四岁了，也只会咧嘴傻笑，连碗筷都拿不住，屎尿全拉身上，当初村里的孩子老喜欢拿石头丢他。”

　　周小鱼说到这，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接着道：“你也用石头丢过他，后来被我训了一顿，你还躲被子里哭鼻子来着，矫情得连午饭也不肯吃，还是我用一根冰糖葫芦哄好的。”他说完，眼里划过少少的暖意。

　　楚澈：“……”

　　好像是有过这件事情，但这样拿出来说，好丢人啊，他不要脸的吗？

　　见楚澈沉默，周小鱼也没再说话，他伸手捋了捋额前湿哒哒的头发，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长长密密卷翘的睫毛，被刮掉雨水后，如同一只黑色的凤尾蝶。

　　身侧的楚澈看着这一幕有片刻的失神，感觉到自己心口腾起的烦躁，于是立马说起来刚刚的那个话题。

　　“你是说秀水姑姑肚里的孩子也是……”他也不傻，立马便猜到了。

　　“嗯。”周小鱼点头，“那胎儿先天发育不良，生下来也活不长久。”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我发现后，没敢与秀水姑姑说，怕她承受不住，只偷偷告诉了姑父，姑父犹豫了两天后来找我，让我不要保胎了，说那孩子与他张家无缘。之后，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停顿了片刻，轻咳两声又接着道：“突然堕胎对大人身体不好，秀水姑姑身体又一向虚弱，我不敢大意，只能每天小心的加蛊，让她堕胎的同时，又不致于把身体弄垮。”

　　“……”楚澈看着他，一时半会都接受不了，但又找不到丝毫的漏洞，所以这一切都是他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那你当初怎么不解释清楚？让秀水姑姑堵门边，臭骂了三天。”

　　“解释什么？没必要，她骂的也没错，我没保住那孩子。”

　　周小鱼装作轻松的笑了笑，继续道：“孩子没有错，该不该来到这个世上，选择根本就不在我，可我还是亲手杀了他。”

　　……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只听得到雨打树叶的滴答声，和狂风卷过洪水后那令人窒息的咆哮声。

　　“那秀水姑姑隔壁家的小兰儿呢？”楚澈像想到了什么又问道。

　　“小兰儿？”周小鱼莫名其妙，这又关他什么事呀！不由问：“那个被水淹死的小兰儿？”

　　“嗯！”楚澈点头，他被周小鱼捡回来的那五个月里，跟他玩的最好的便是小兰儿，长得很可爱，而且很会游泳。

　　“所以你想问什么？”周小鱼眼里有不解。

　　楚澈看他不像假装的样，突然没有勇气再问出口，沉默了半响，还是道：“我看到你给她吃了一颗糖，下午她便淹死了，她那么会游泳……”

　　“周小六，你够了。”听到这里，周小鱼的好不容易平静了的眼里，冒出腾腾的怒气。

　　“你是不是觉得天底下所有的恶事，都是我做的？”

　　周小鱼红着眼睛，眼底深处尽是痛意，他咬着牙，对着楚澈一字一顿的质问。

　　楚澈仿佛被他眼中的红刺到了，没再说话，他压下眼帘，眸里漆黑，清冷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是突然觉得内心堵的厉害，又酸又胀又难受。

　　他一直坚信自己眼晴看到的，可这一刻，所有自己坚信的东西，突然全部崩盘，他不想信，却又不得不信。

　　那是不是说明，或许当初周小鱼要卖掉自己也是有误？

　　楚澈在犹豫，他想问，但他怕得到的答案，不是他想的那样，他怕自己真的是要被抛弃的那个。

　　楚澈抬起了头，看着身侧双眼通红的人，张了张嘴，最终也没问出口。

　　……

　　雨又下大了，重重地打在人身上，仿佛能把脆弱的人打得支离破碎。

　　过了很久。

　　很久……

　　周小鱼眼中的赤色才慢慢褪下，他张了张口，声音依旧清脆悦耳，仿佛刚刚落下的那一场暴雨将他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冲刷的一干二净。

　　“那只是一颗普通的糖。”

　　他盯着楚澈，又一字一句重复道：“我给小兰儿的，只是一颗普通的糖。”

　　楚澈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信了的，他这个人很好敷衍，只要解释了他就会信，所以你也解释一下，当初为什么要卖了我，你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我都会信。

　　他低着头，垂着眸子侧靠在树干上，被雨水淋湿的黑发，遮住了他大半边脸。

　　让周小鱼怎么也看不清他脸下的表情。

　　洪水慢慢又涨了上来，这棵树身已经摇晃得厉害。

　　周小鱼甩了甩袖子，几个黑色的种子又飞了出来，帮他们重新加固了坐着的树干和身前的主树身。

　　摇晃得没那么厉害了，可看着还在慢慢上涨的洪水，周小鱼的眼里渐渐染上了绝望的神色。

　　脚下的洪水，波涛汹涌，带着令人绝望的浑浊，一眼望不到头，仿佛这底下藏了什么洪荒巨兽，仿佛下一秒他们便会坠入这不见底的暗黄中。

　　他们或许……

　　或许活不过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