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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爱情这件小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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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心睁开眼睛,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她只觉得身体很轻,就好像长时间以来挂在她身上的某种枷锁,突然卸掉了一样。
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在医院挂水。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走进来笑道:“醒啦?”说着,他坐到床边,看了看还剩小半的吊瓶,拿出听诊器在她左胸口放了一会儿:“血压有点高,还有点心律不齐,现在看问题应该不打了。听说……”他顿了顿,柔声道:“送你来医院的那个小姑娘说,你跟男朋友分手了,打击太大才晕倒的?”
回想起伤心事,卢心黯然地低下头,忽然,她感觉到医生粗糙的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摩挲着,她听见医生说道:“不用这么伤心,你还年轻,又这么漂亮,还怕找不到男人嘛。”
医生走出去后,隔壁床位躺着的女孩子突然睁开眼睛,冷冷道:“你可当心点,那陈医生不是什么正经人,出了名的喜欢揩油。”
卢心浅笑着摇摇头,重新躺了下去,转头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对这来自异性的侵扰感到十分高兴,她等了三十几年,就是为了等这一份不纯洁的邪念。她想起第八号当铺,她感慨世界上竟真有满足人类欲望的交易场所,尽管黑暗阴森,却给人带来希望和快乐。她真后悔没能早一点和当铺交易,那样,她就能避免一次痛苦的初恋了。
不过现在一切都会好的,她想,我错过的,都会得到弥补。
夜色酒吧。
沈落轻巧地坐到吧台边,道:“给我一杯Sangria。”
帅气的酒保小哥挑眉看她:“小妹妹,你成年了没有啊?”
沈落眨了眨眼睛:“哥哥,这是中国,几岁都可以喝酒哦。”
酒保耸耸肩,转身调酒去了。沈落将胳膊支在吧台上,扭头看着旁边的男子:“怎么,借酒消愁啊?不像你的作风。你不是应该死乞白赖地缠着卢心,说’只要她还没有典当灵魂,就值得被拯救‘吗?说起来,我跟老板都想不通,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卢心直接就崩溃了?”
白修漠然地垂眸注视着几乎没动的啤酒,淡淡道:“我不想谈这个。”
“别这么凶嘛,”沈落笑吟吟道,“我知道你生气,可是这次我们真的很无辜!我跟老板什么都没做呀。”
白修摇了摇头:“我不是气你们。这次,是我咎由自取。”
“这么丧气啊?”沈落睁着黑幽幽的眸子,“然后呢?引咎辞职?”
白修没好气地笑了笑:“开什么玩笑,光明使者还有辞职的?”
“也对哦,你们跟八号当铺一样,没有合同工,全是终身制。”
白修侧过头看她:“你很得意?”
“我当然得意啦!”沈落弯起眉眼,“在你的立场上,我们是坏人,可是,坏人总能得逞。”她接过酒保递过来的鸡尾酒,在白修的杯子上碰出清脆的响声,“敬这荒唐的世界,干杯。”
医院里,女病人侧身躺着,对身后肆无忌惮的吮吸和唾液交换声皱起眉头,医生离开了病房,她转过头去,厌恶而鄙夷地看着倚靠在床头的女人。卢心轻巧地瞥了她一眼,含羞笑道:“抱歉呀,吵到你了。”
她隔壁床位的病友轻哼了一声:“你图什么?病都好了还赖在医院里,偷偷摸摸这么有意思么?”
卢心淡淡一笑:“你不会明白的。”
“我是不明白,但我可提醒你,陈医生有老婆的。”
“谢谢,我有分寸,”她垂下头,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只是,一点也舍不得浪费罢了。”
一个方脸厚嘴唇的中年护士走进来,冷冷看了她一眼:“该吊水了,手伸出来。”她用力拍了拍卢心的手背,迅速将针筒插了进去。
“哎哟!”卢心痛叫出声,“扎歪了吧?”
护士没说话,猛地将针头拔出来,换了个位置又扎了进去,卢心咬牙看着手背:“都肿了!你怎么扎的?这么大年纪,总不会是实习生吧?”
那护士沉默地将针筒拔出,扔到托盘里,突然冷笑一声:“疼呀?没病装病,还以为你不怕疼呢。”说着就转身走了。
“什么人哪!我要投诉你!”卢心捂着流血的手背叫道,隔壁床的女人摇了摇头:“都跟你说了,陈医生有老婆的。”
“那个护士是他老婆?”卢心委屈地擦去血迹,“那也不能这样不讲医德吧,难怪留不住老公的心了。”
但她还是决定出院了,正当她准备去向医院投诉的时候,她听说,陈医生死了,明明是赵医生的病人闹事,偏偏是陈医生被砍死了,还有他的老婆蔡护士长,也被砍死了。真是唏嘘,她伤感地想,那就不投诉她了。
她回到云廷,继续工作,虽然她对苏淮有心结,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也不常见面。再说,苏淮愿意让她保有现在的职位和薪水,或许是为了补偿,或许他根本不在乎这点钱,但对于失去科研潜能的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她交了一个男朋友,一个比她年轻很多、职高毕业的咖啡店员。年轻的男孩子总是热情如火,让人有种甜蜜的负担。久旷的她对爱情食髓知味,对这个小男友随叫随到、有求必应。工作不忙的时候,她就坐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里,深情地看着自己的情郎。那男孩冲完一杯咖啡,擦了擦手,对她使个眼色,二人便欲盖弥彰地先后溜进职工洗手间,玩闹一番。
“董飞你跑哪偷懒了!快点出来人手不够了!”店长的声音响起,顽皮的大男孩冲她嘿嘿一笑,手忙脚乱穿上衣服,在她胸口吻了吻,跑出了洗手间。卢心舒畅地坐在马桶上,等待体力回复。滴滴一声,她低头看去,只见董飞的手机落在地上,一条群消息弹出来,她原本只想随便瞄一眼,却被内容震慑住:@dongfei,大兄弟你女朋友真带劲儿[色][色][色]。
她颤抖着捡起手机,试图解锁却失败了。她无措地抓起衣服胡乱穿上,把董飞的手机放在洗手池边,快步走了出去。咖啡机旁的董飞看她出来,挤眉弄眼地朝她笑,卢心却没敢看他,匆匆往咖啡厅外走去,差点撞到人。她恍惚觉得那人有点眼熟,却没细看,慌忙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董飞去洗澡,她记着偷看来的密码,解锁手机,打开微信,入眼便是一个名叫“小视频分享协会”的群聊。她点进去,群里有一百多个人,随便翻一翻,大多是分享各种污秽图片、动图和视频,时不时会有人发一些偷拍的女生照片,让大家品评。她看到董飞最初是发了一张她的侧影,说:我女朋友,求打分。随着越来越多热烈反馈,董飞发的内容也越来越私密,先是健身时的偷拍,然后是洗澡时的小视频,接着是一段长达二十分钟的直播,看拍摄角度,大约是在电视柜那里。卢心身体一片冰凉,脸上却攀起羞耻的灼热,她眼前不断浮现着那些陌生人的污言秽语,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猪,被拉到市场上贱卖了。
董飞从浴室走出来,困惑地看着她:“咋了?发什么呆呢?”
卢心把他的手机向前一抛,扔到了地毯上,她麻木地一字一顿道:“你不要脸。”
董飞低头一瞄,讪笑道:“你发现啦?哎呀没所谓的啦,又没露正脸。”边说边坐到床上,腻腻地搂住她:“他们都可羡慕我了,说我女朋友不仅漂亮,身材还好。你看你这也没啥损失嘛,就让我炫耀炫耀,有什么大不了的?”
“炫耀?”卢心虚弱地道,“你把我当什么东西?钱包?球鞋?哦,你的这些东西,也都是我买的。”
“我知道你有钱!有个屁用!”董飞冷哼一声,但仍抱着她,“也不看看你几岁了?一个没人要的老处女,能找到我对你这么好的男人是你走运。”又放缓了语气:“心心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看开一点。你看呀,这些人对着你的视频流口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证明你还是有魅力的,对不对?你是个懂事的好女人,可不能钻牛角尖,要是再闹,我可就不要你啦。”
“不,不要……”卢心下意识抓住他胳膊,轻声道,“你别生气。”
“那要不要跟我道歉?让我原谅你?”
“嗯,是我不对,是我小题大做了,我不该看你手机。”
“这才乖嘛,来,亲一口。”卢心被压倒在床上,身体受到的刺激使她产生出一种强烈的罪恶感,她告诉自己:你本不值得现在的快乐,这是八号当铺恩赐你的命运,你应该感激地、卑微地接受这一切,不能太计较,否则又会把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给推开了。对,卢心,你是个成熟懂事、思想开明的女人,你不能太作了,高兴点儿。
当她说服自己,沉溺于这卑微的快感之中,她也同时放弃了,身而为人,保护自己的最后一道屏障。
当趴在她身上的男人爬起来,萎靡地穿着裤子,卢心眼神冰冷地望着天花板,只觉得想吐。她不是恶心这个形容猥琐的老男人,而是恶心自己。
赵经理,她的前任老板,一边哆嗦着系皮带,一边舔着嘴唇冷笑道:“我早知道你不是什么正经货,没想到还挺有味道,之前还在我面前装?不过你放心,既然你还算识相,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不过,嘿嘿,小卢啊,你自己也得小心点,保不齐那群里还有谁,也能认出你来。我说……”他走到床边,捏了捏卢心的脸颊:“你心里是不是挺希望被人认出来的?啊?听说你男朋友比你年轻多了?真浪啊,哈哈。”
等到赵经理离开酒店房间,卢心才失魂落魄地从床上坐起来。她整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冰凉,这种刺骨的寒冷使她头脑一个激灵,把她的聪明和理智扯了回来。她的牺牲是不必要的、是愚蠢的,她向赵经理的妥协,是恶性循坏的开始,她将从此成为一只提线木偶,沦为欲望的奴隶。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她猛然地陷入了绝望,她走到窗边,试图跳下去,可惜缝隙太窄。她思索着,思索着最保险的死亡方式,她看见楼下赵经理从酒店大门走出来,一边低头看手机,前脚刚踏上人行道,后脚就被飞驰而过的黑色汽车碾成了肉泥。
这一切发生得太迅速,也太安静,她花了好几分钟,盯着楼下的那滩肉泥,直到有人围聚过来,才意识到,命运对自己的捉弄。
“真狡猾啊。”卢心喃喃道。她自暴自弃地归顺了命运的造化,因此也没能发现,黑暗中注视着她的,那双温柔的眼睛。
失窃的□□在没有监控的郊外被焚毁,穿一身黑、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回到市区,一如往常地,在阴影里行走,毫不引人注目。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惊慌地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一男一女:“老、老板,阿落小姐……”
“阿七,”沈落眯着眼摇了摇头,“不,应该叫你,卢建华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