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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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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月光将人影拉长,树影投在高高的朱红院墙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此处是宗府,离州刺史衙门也不过二里远,外面戒备甚严,侍卫来回巡逻,连一只苍蝇都放不进去。
三年前废太子意欲起兵造反,被废后又囚于宗正寺,随后,又因勾结外臣、意图不轨,企图越狱之名,被当今帝王流放至此地,令设宗府,专用以幽禁废太子。
青钰凝视着那高高围墙。
就隔着这堵墙,里面囚禁的罪人是她的同胞兄长,亦是当年最为宠爱她、而后又最想杀她之人。她当年亲手将他陷害到青州来,曾想过他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但今日真正地看到这等森严的戒备之后,她心底却没有丝毫的畅快之感。
三年来,所有对付她的人,都在渐渐得到应有的报复,她却没有一点快感。
青钰掀开斗篷的帽子,缓缓朝门卫走去。
“什么人——”那侍卫拔刀欲拦,青钰伸出令牌,淡淡道:“我是文大人身边的侍女。”
那侍卫连忙收刀,恭敬道:“不知文大人有何事要吩咐?”
文喆是刺史的人,看守废太子之事,虽不在文喆职权之内,却不难排除刺史有什么吩咐需要代为通传。
青钰微微一笑,柔声道:“文大人命我此番带了一些酒水,特地来犒劳诸位大人。”
那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不必了,若是被发现玩忽职守……”
青钰打断他,笑道:“几位大人多虑了,这酒水既然是文大人送来的,出了事儿便自有文大人在上头担着,更何况,几位大人在此地守了这么多年,可有一日出了岔子?如今不过喝上两口,又有什么呢?”
那侍卫狐疑道:“文大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我们酒喝?”
青钰掩唇,故作苦恼道:“这不是近来刘群大人调来青州不久么?文大人素来喜欢刘大人诗文,有结交之意,可刘大人到底傲气,将我们大人拒之门外,我们念着废太子和刘大人从前有交情,便也想着帮他传信一遭,他欠了人情,自然肯见我家大人,只望几位哥哥能够通融通融。”
她句句说是实情,这刘群乃是前国子监祭酒,迂腐傲气,冥顽不灵,刚贬谪来不久,放着自己的清闲的差事不干,凭着滔天胆量,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坐在宗府门口,对酒当歌,呼唤里面的废太子,那些侍卫将他驱赶许久,也渐渐烦了此人。
那侍卫一想,倒也不疑有他。
……
青钰深夜戴上斗篷回府,秋娥在门口翘首等了许久,见青钰归来,连忙迎上来道:“公主可算回来了,此行可算顺利?”
青钰握紧了手心令牌,不置可否。
秋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忙又吩咐雪黛去准备公主沐浴更衣用的物件儿,青钰沿着抄手游廊往卧房走去,远远的一排红灯笼被依次点亮了,一长串儿,照得亮如白昼,堪堪拐过了弯儿,忽然听到一声尖叫。
青钰略怔了怔,秋娥便急着问道:“方才那一声是谁叫的?好端端的,出了什么事儿?”
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了“抓刺客”的呼喊声,声音隐隐约约,可听得出是哪个方向。
青钰拂袖转身,快步往那处走去。
她脚步飞快,约莫知晓了这是通往哪里的路,脸色便越来越冷,很快就到了那僻静的小院,里面站着数名侍卫,早已将此处团团包围,却都守在屋外,青钰推门进去,只见床边跪着一女子,半拢衣裳,发散衣乱,哭得梨花带雨,见她进来了,连忙垂首道:“奴婢参见公主。”
她一低头,便又默默垂泪,青钰俯身,掐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寒声道:“怎么回事?”
这女子,正是那日假扮公主去章府的苏儿。
她有一双和青钰相似的眼。
这些年来,青钰所遭遇刺杀不在少数,是以两年前,皇帝将苏儿赏赐给了她。
这位名唤苏儿的姑娘,拥有和她相似的眼睛,相似的身形,相仿的年纪,被陛下赏给青钰之后,便终日不以真面目示人,单独住在僻静之处,公主府的嬷嬷每日不停地调..教,教她礼仪仪态,让她近距离学习青钰的言行举止,让她成为了一名几乎可以瞒天过海的替身。
戴上面纱,她几乎和青钰一模一样。
除非是与青钰朝夕相处之人,否则寻常人很难分辨出区别。
世人皆知,长宁公主生性多疑,性情高傲,甚难相处,不知不觉间得罪了不少人,这些年的刺杀不过是家常便饭,但被刺杀得多了,青钰也开始以面纱示人,不必亲自出现的场合,总是苏儿顶替,如此,也躲开了许多与生死插肩而过的瞬间。
苏儿为此多次性命垂危,青钰怜她幸苦,给她单独指派了婢女,让她拥有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今日,怎的会有刺客跑到苏儿这来?
这是把苏儿认成了她么?
苏儿仰头看着青钰,拉着她的裙摆,哭哭啼啼地拭泪,“公主!公主可要为苏儿做主!方才奴婢正要沐浴更衣,谁知窗外忽然有人影闪过,奴婢以为是嬷嬷,便也没上心,谁知一转头,就、就瞧见那门却被开了一条缝儿!”
“门外竟是个陌生男子,我喊刺客,他便逃了。”
青钰眯了眯眼。
身边的秋娥连忙问道:“他可瞧见了你是何模样?”
“他瞧见了。”
……
百米之外,隔着重重碧瓦飞甍,宗临一边心底骂着娘,一边用轻功艰难地飞檐走壁,身后还有侍卫在不住地追赶——这小小府邸看似平凡无奇,实则暗中埋伏的陷阱不在少数,侍卫个个都是顶尖高手,他硬着头皮抱头鼠窜,好不狼狈。
白天,世子爷让他去打听公主长得什么模样,他到处打探了一番,发现竟无人知晓长宁真容,想着区区公主身边能带多少高手,宗临便心血来潮,潜入府中。
只要揭了她面纱,就可以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夫人了!
最华美的屋子里空无一人,宗临搜寻了大半圈,也没找到公主的人影,正要失望而回之时,忽然看见熟悉的背影。
面纱,白衣,背影和眼睛都很眼熟,这不就是长宁公主么!
宗临大喜过望,心道这公主倒是颇有城府,空着最华美的卧房不住,跑来住这偏僻院子,故意混淆视线。
他跃下树梢,悄悄地跟了过去,却见那女子屏退众人,脚步轻盈地进了屋子,反手关上了门。
宗临趁着嬷嬷们不在,悄悄地将门推开了一条缝儿,展目望去。
谁知第一眼,却是那女子光滑的背脊、圆润的雪肩。
第二眼,便是那女子惊恐的脸。
四目相对。
那女子尖叫的瞬间,宗临浑身汗毛倒竖,只觉一股寒气冒上心头,心道被公主看见脸,彻底坏事儿了,也顾不得闹出多大动静,拔腿就跑。
这一跑,便又一路触动不少陷阱,宗临多次与死亡插肩而过,手心不住地冒着冷汗。
眼前出现一处拐角,宗临连忙往一边闪去,屏息凝神,小心注意着那侍卫动向。
一路惊险。
宗临忘了自己是怎么提心吊胆地回了章府,他脚底发虚,梦游一般地进了世子爷的书房,在触及世子爷的冷淡双眸的一霎那,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世子,属下终于看到了公主的脸!”他抬起头,斩钉截铁道:“她绝不是夫人!”
章郢微挑眉梢,身子往后微微一靠,倒是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是怎么看到的?”
宗临抓了抓脑袋,不自然道:“……我、我就是偶然撞见的。”
章郢目光微抬,冷淡的眼神落在宗临头顶。
宗临鬓发凌乱,不知是刚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火急火燎的,连头顶的树叶也来不及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