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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封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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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理好衣裙,感觉浑身还是有些发热,拍了拍脸颊让自己镇定下来,看了一眼权禹王,先他一步离开了偏殿。
我穿过回廊,四周似乎还是没有什么人,直到走到回廊尽头靠近看台的路上,看见了左右张望的凌昕。
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又再次没有间隔的相视,都怔了一下,不过我很快恢复了常态,以太后一向庄重的语气问他:“不知凌将军在此左右张望,是为何事呢?”
凌昕马上向我请了安,回道:“皇上刚才独自一人离席,到现在还未归,臣怕出什么意外特在此迎候。深宫内地臣不敢擅踏半步,不知太后在回来的路上可遇见圣上。”
“哀家刚才出去透气,却并未见皇帝踪影。”
凌昕“哦”的应道,但是又突然直直地看了我一下,我不知道此时我的脸色是否恢复常态,被他看得心虚,刚想斥他无礼,他又忽然低下头去。
“太后……您左边的发髻有一束头发散落下来,许是因为那边荷钗歪了的原因吧。”
这时轮到我慌乱了,也幸好他此时低着头看不见我的神色,但是我也无从知道他内心的想法。我伸手去捧扶我的发髻,唯有对他说:“多谢凌将军的提醒了。”
“哦?凌昕你怎么在这?”权禹王的声音传来。
我忐忑地看向他,等看到他衣袍整齐毫无凌乱时,才稍稍心安。
我半开玩笑地对权禹王说:“凌将军见皇帝迟迟未归,心系你的安危,所以才一直等在这里,其忠心和细心真是让人感动。”
“朕刚才转到膳房,亲自点了些瓜果和点心一会儿让宫人送过来。”权禹王解释道,这个说法既有人证又有物证,我心中暗叹权禹王想得周全。
戏班结束后,我回到尔玉宫,不一会儿外面通报说娜木朵儿过来了。
娜木朵儿走进来时,脸上还明显带有别扭的情绪,当她跪下给我请安时,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叫她起来,而是走到她的面前,拿扇子抬起她的脸,拉长声音说道:“朵昭容这是对谁使性子呢?是因为刚才淑妃坐到前面的事情吗?刚才你的不满恐怕在座的没几个看不出来的,难道昭容就不懂得对自己的情绪稍加掩饰么?”
娜木朵儿的年纪比我要长,我这样对她使她感到了羞辱,她别过头去,愤愤地说:“臣妾狄人,的确是直性子惯了。但至少臣妾不会愚弄别人。”
“昭容的意思是哀家愚弄你了吗?”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愚蠢得没想到到底是血浓于水。臣妾总听说中原最重礼节,可是刚才淑妃明显是僭越上前,出尽风头,而这一切恰恰是太后一手安排。淑妃是太后的姐姐谁也不敢说什么,但既然如此,当初太后何必一副要与臣妾站在一起谋事的样子?这难道不是对臣妾的愚弄吗?”
“血浓于水么?”我喃喃地重复道,然后冷笑一声,“这句话未必不对,只是对哀家不适用罢了。昭容你起来吧。”
娜木朵儿吃惊地望向我伸出来的手,迟疑地站了起来。
我看着娜木朵儿,神色缓和了些,说:“昭容是否还记得哀家上次为什么不让你动戈敏那孩子?因为淑妃有后宫的支持,戈敏如果出事,追究起来其后果可能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所以我们要先从淑妃下手,不要跟哀家说栽赃陷害什么的,以淑妃现在的形势,即便她杀了人皇上也未必会对她处以死刑。只要不是一招毙命,对淑妃做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所以当前紧要的,是让淑妃变得孤立无援,没有人肯为她出头说话,让后宫的人嫉恨她,甚至代替我们去陷害她,那时我们想对她做什么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
娜木朵儿的目光渐渐清亮起来,惊喜地说:“哦……哦,那太后将最好的衣料赏给她,还让她几与皇后并肩是为了……”
我掩嘴狂妄地轻笑了起来,“淑妃那么讨皇后等人的欢心不就是因为她行事低调谦恭吗?那哀家就偏偏抬举她……”
娜木朵儿高兴得再向我跪拜,磕头说:“有太后如此妙计臣妾和翰儿还愁什么呢。臣妾实在愚昧,万望太后不要介意臣妾方才的莽撞。”
“这没什么,淑妃那自有哀家这边计谋,但是昭容你也勿要高兴得太早了,二皇子是否自己应该长进些呢?”我责备道,“上次皇上问起那个回姬的事已隐隐有责备之意,但哀家听说现在二皇子尤其宠她并因此忽略了正妃,这件事是否是真的?还有,听说皇子手下的家将们性格暴烈,前段时候与大皇子的人在街头发生口角。”
我见娜木朵儿想解释什么,摆手阻止她说:“哀家不想听谁对谁错,但这些事对二皇子的形象有损却是事实。昭容是不是觉得大皇子注定无缘帝位就因此毫无顾忌。但哀家告诉你,真正聪明成大事者就该好好地对待他,甚至巴结他,因为他背后有皇上和皇后在看着,让二皇子给哀家好好表现出一派兄弟和睦的局面来。”
“是……臣妾回去一定好好管教翰儿,不让太后失望。”娜木朵儿诚惶诚恐地回道。
“太后,帝姬来了。”年儿在屋外禀告道。
“快让她进来。”今天的戏耍本来想叫九珍同去,可是这孩子竟然说不感兴趣,也不知道去哪疯玩了。
九珍今日穿了一件月牙桂花图案的衣裙,披着长长的藕荷色纱帛,将她本来单薄的身体显得更加瘦削修长。她颈上带着坠有如意玉佩的金圈,梳的发髻是少女简单的款式,中间插有一枚白玉簪子,十分清新脱俗。
这样简单的装束将她的面容凸显出来,她的眉毛弯弯的,并不浓密甚至呈淡棕色,但正配她稚嫩的年龄;她的嘴唇红润柔软,让人想起清晨园圃里新摘下的樱珠;我最羡慕赞叹的是她的眸子,颜色比黑玉还要纯正,清澈明亮,宛如秋水;下巴尖尖的却并不突兀,将她精致的五官很好的包拢起来。我看着自己美丽得好似瓷娃娃的女儿,心中不由得感到自豪,真是越看越欢喜。
九珍拎着长裙右手持着美人团扇蹦蹦跳跳走了进来,见到我双目一亮,然后说:“母后今天的衣服真是好看。”然后方才看到坐在下旁的娜木朵儿,点头应酬说:“朵昭容好。”
九珍对娜木朵儿的态度有些冷淡,当然并不是刻意的,她对皇后和其他妃嫔也大抵如此。也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年龄增长,除了与我还有说有笑外,她对其他的事情却越看越淡了。
娜木朵儿虽然比九珍年长近两轮,又是她皇嫂的身份,但对此却不敢以为忤,反而堆起笑奉承九珍道:“呦,几日不见帝姬,感觉又长高了些,也越来越有大姑娘家的样子了。不愧是太后的女儿,长得像小仙女下凡似的。”
九珍礼貌地回答:“谢谢昭容的夸赞。”
娜木朵儿坚持不懈夸赞道:“别看帝姬年纪小,但教养和才情在宫中却有口皆碑。上次秋宴帝姬的琴声已让人惊叹,也不知何时有缘再听,想必更加炉火纯青了吧。”
九珍以优雅的声音回道:“只是不巧今日没有携琴而来,改日有机会吧。”
之后娜木朵儿又说了许多赞扬的话,可九珍却并未表现过多的愉悦神色,直到娜木朵儿也觉得无聊,于是找借口讪讪而去了。
娜木朵儿走后,九珍才起身静静坐到了我旁边,低头伏在我怀里。
我轻抚她的头发,心中怜意顿起,心想虽然长得越来越有大人模样,但心性却还是小孩子呢。
“女儿,今天的戏耍你怎么不去看?”我问她。
九珍没有回答,长时间的沉默,后来轻轻唤了我一声,“母后。”
“嗯?女儿,怎么啦?”
“母后,给女儿讲讲父皇的事好吗……”
我心中一惊,拉开九珍看着她的眼睛,不可置信地问:“女儿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九珍低眸小声说:“女儿其实一直都忍住不问,怕提起徒惹母后伤心。”
“那你今天为什么突然问起,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我问起这句话时,心中十分担忧。
九珍摇了摇头,回道:“不……虽然女儿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没了父亲,但也并未觉得什么,这是因为母后对女儿珍爱备至,九珍想要的母后从未不许过,事事也替女儿考虑在前面,女儿没觉得自己比别人缺少什么。但是……前一段时间宝瑶来,女儿看着她家人和睦的样子,第一次感觉到羡慕。女儿为什么就没有父亲疼呢……”
九珍的话让我无话可说,心头却一阵酸楚。
“母后,父皇长得什么样子,就跟画像上那样威武吗?”
我悄悄摸了摸我眼角沁出的泪珠,点了点头,“你的父亲长得非常好看,你长得像他。”
“母后,那父皇爱我吗?他喜欢我吗?他有没有亲过我,抱过我?”
“当然,当然,他爱你,他说你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母后,那父皇喜欢什么?”
“你父亲弹得一手好琴是别人无法比拟的。你是他女儿,所以也得到他的真传,弹琴也是那样的出色。”
我一句一句回答九珍,脑中浮现的全是端豫王的样子和他与九珍在一起的情形。
九珍听了我的回答高兴起来,打起精神说:“那女儿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地练琴。”末了又想起什么,失望地说:“可惜父皇也听不到了……”
我将九珍搂在怀中,轻拍着她说:“不会,怎么会听不到。他只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一定在看着你,关心着你。”
九珍在我怀中用力地点头,喃喃的叫着:“父皇、父皇……”叫着叫着就小声哭泣起来。
我心酸不已,心疼我的女儿为什么遭受和我一样的命运,自小就没有父亲疼没有父亲爱。
哭了一会儿,我擦干眼泪,也帮九珍擦干脸上的泪痕,宽慰她说:“女儿,难道皇上对你不好吗?既然羡慕宝瑶,你也可以和他好好相处呀。”
九珍摇着头说:“他待女儿并无不好,但那只是中规中矩的客气罢了。他是宝瑶的父亲,却并不是女儿的……”
啊……我可怜的女儿,没有父亲可以依靠的女儿,母后会加倍对你好,给你双倍的爱。
善善端了杯青禾茶给我,靠近我好奇地问:“小小姐您这么晚看地图干什么?”
我放下发黄的图纸,拉着善善在旁边坐下,责备道:“善你最近身体不好,这等小事不用你来做,我不是说让你这几天什么都不要干,只要好好休息了么。”
善善的脸上难掩苍老疲惫,却还打起精神说:“老奴什么事都没有,若是不在小小姐身旁反而觉得空落落的。”
我拿她无可奈何,唯叹了一口气,我指着我桌上的图纸解释道:“白天朵昭容的话提醒了我,九珍这孩子越长越大,再过三四年就可以行及笄礼了,我想早点为她选定汤沐邑(1)。因为现在权禹王的三位皇子身份已定,大皇子和二皇子皆已成人,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该正式册封封地了。我想抢在他们之前,为九珍内定一块上好的地方。”
“噢……”善善赞叹道,“小小姐为小帝姬考虑得真是细心周全啊。”
“我心中已经有几个好的选择,待找人再问仔细,让九珍挑选其一。”
半个月后我把九珍叫到身边,在她面前展开地图道:“好女儿,今天母后交给你一件好差事,让你挑选一块你喜欢的汤沐邑。”
九珍歪着头不解地说:“汤沐邑?那不是帝姬成人后的封邑吗?女儿现在还有三四年才行及笄礼呢,难道是母后想让女儿提前离宫?”
“怎么会呢。道理上虽然是成人之后,不过过一段时间皇帝的两位皇子就要册封封地了,母后要赶在他们之前先为你内定一块上好的汤沐邑来。”
“那母后跟我说说哪块地好呢。”
我指着地图的几个地方,一一的对她解释:“母后心中有四五块好的选择。比如这汝阳,自古就是紫气环绕的地方,谷物丰盛,不过美中不足的是有时会发生干旱;再比如这江都,鱼米之乡,谷物一年三季,就是偶尔会发生涝灾;固安倒是很少有旱涝之灾,税收稳定,但民风有些许彪悍……总之是各有利弊各有千秋了。”
九珍仔细听着,待我说完还是有些迷茫,回道:“母后虽说得详细,但女儿对汤沐邑一事向来没有关注,一时间也难以抉择。母后先把地图给女儿吧,让女儿回去再好好斟酌一番。”
等过了几日九珍兴致勃勃地过来,摊开地图自信满满地指着中南部的一处说:“母后,女儿考虑好了,女儿要这儿。”
我定眼一看,而后眉头微蹙,不可置信地问:“你说的是淳安?唔,这的确是块好地方,母后也曾考虑过,不过经人探听,这片剩余的亩数却达不到嫡亲帝姬的规格,恐怕你要另选地方了。”
“女儿听人说这个地方富饶肥沃,上风上水,是块宝地,当地的百姓也安居乐业,政治安定,是人杰辈出的地方。尤其吸引人的是有一静央湖,水产丰富,用它的水浇灌出的谷物都粒大饱满,口味香甜……”
“事实是这样没错”,我伸手打断九珍说,“可母后刚才已经说了,它……”
“女儿知道”,九珍继续说,“母后说它的一大片早有人了是不是?女儿也早先听说宝瑶有一块吉祥的汤沐邑,最近恰巧女儿也要考虑这个,于是问起别人她的是什么样子,结果一听自己也心仪得很,所以才来找母后商量。”
“你既然都知道这块汤沐邑的来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要求呢?”
“女儿粗略算了算,只要她把这块湖的一片拨给我,我的户数就够了。宝瑶她的汤沐邑本身就超出她的身份了不是吗?这样削减一些也没什么吧,我作为嫡帝姬怎么可以比她差呢。如果她不满意,大不了再给她拨块别的地方不就行了?”
“道理来讲她不该比上你,但道义来讲这是人家先选好的地方,我们怎么可以后来插足呢?这恐怕让宝瑶的脸面也不好看。母后不同意你这么做。如果你真的喜欢这块地,先把剩余的要着,再从附近挑些好地方补足怎样?”
九珍使劲摇头,“不嘛,女儿就是特别看中了那只湖,听说它会带来好运,是一块神奇的湖,想着我若能成为这片湖的主人那该是多惬意的事啊。母后求求您了,女儿真的很钟情于它。封汤沐邑是一辈子的事,你就答应女儿,让女儿如愿了吧。”九珍贴着我摇着我的胳膊撒娇道。
我看着九珍那热切期盼的眼神,实在是平时少有的。汤沐邑也确实是保证九珍日后生活的大事,如果那湖真的能为九珍带来吉祥如意也确实值得。我自然真心为我女儿考虑,九珍想要的我平时未曾不满足过。
也许可以和权禹王商量看呢,宝瑶看起来也是大度之人。
我心中这样想着,嘴上仍留有余地的回答她:“这件事非同小可,让母后再斟酌斟酌行不行得通。你自己也不要太任性了,最好再看看其他的,也许过几天你听到其他好的就改变心意了呢……就比如这个江都,也是水泽丰富的地方……”
九珍高兴地跳了起来,搂住我的脖子开心地说:“我就说母后不会不向着女儿的。若是这件事成了,女儿真的再没什么特别要求了。母后您真好。”九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再听我后面的话。
(1)汤沐邑,一种食邑制度,主要是公主、翁主等贵妇分割地税的食邑特权。但不立国,无治民权。
我将汤沐邑的事情说给权禹王听,他沉吟了一下,然后为难地说:“这件事情恐怕不可。”
“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做,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向你讨个湖都不行?”
权禹王眉头紧锁,回答道:“这并不是一个湖的问题,朕富有四海,别说这么一个湖,再多几个朕也不是不给你。但问题是这只湖已经早有主人了,还是大胤当前的帝姬,朕的独生女儿。如果再把它割出去分给朵颐,她心里会怎样难受,又何以自处。再者所谓的金口玉言,朕不能反悔,就是老百姓间,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不是吗。”
我知道权禹王说得句句在理,心知自己本来就是不情之请,但还不放弃道:“那不如这样,九珍就是为那湖着迷,静央湖给九珍,缺下来的我们再找块宝瑶喜欢的,给她做足面子,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
权禹王叹了口气,说:“奴兮你不知道,本来朕想在给两位皇子册封地同时给宝瑶安排汤沐邑,是她自己先相中了那块地,也是那片湖,主动跟朕要求的,朕没有理由不答应。这件事朕真的很为难。”
我爱护我的女儿,权禹王也在爱护他的女儿,况且这件事是我有愧在先,看权禹王态度坚决,一时竟想不出什么理由再劝他。
权禹王见我好久不说话,轻按住我的肩膀沉声说:“奴兮你不是恼朕了吧,请也体谅一下朕的难处罢。再者,即便这件事真的如了朵颐的意,这对她有何好处呢?”
我不知权禹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抬头不解地望向他。
权禹王缓缓解释说:“即便真得到了那片湖,也不过是让她一时开心,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对她的名声怎么样?恐怕外间只会议论她借势骄纵,史官们说不定也将此事记录流传,这对她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九珍的名声?我倒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权禹王见我有些触动,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看来你只想着疼她,却从未想过这一点。正巧今天谈起朵颐,朕不妨多说几句,平日里说总怕你心存芥蒂,以为朕欺负你的女儿。你似乎太过宠溺于她了,岂不知爱溢则伤及长幼尊卑,不顾伦理道德,最后反而处境可悲。唐代太平公主、安乐公主都是身份显赫,备受疼爱的公主,这反而助长了她们的野心,使她们不惜陷害自己的亲人,最后因为反叛失败而人头落地。而朵颐所受的宠爱比她们两个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朕替她也替你担心。朕还在封地时就听说朵颐帝姬出手大方、挥金如土,前几天朕听有人奏报说她以荷花为壶,向其中投以珍珠,有许多落入池塘,她却丝毫不觉可惜,朕知她是你爱女,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行了”,我站起来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不是你的女儿,你不爱她,自然可以理智看待这些事情,我却很难。但是你今天说的话确实提醒了我,这恐怕是我做母亲的失职,以后我会多加注意的。汤沐邑的事……就算了吧,我会劝说九珍的。”
我找来九珍对她说:“好女儿,母后左想右想,淳安的事对你不利,我们另作安排吧。”
九珍听完勃然色变道:“是不是那个皇帝不同意?!”
我刚要解释,九珍继续道:“母后向来对我的事无一不准,这件事不成还不是他下得绊子?他偏向他的女儿,却让我这个大胤最正统的帝姬受辱!”说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没想到九珍反应如此大,又觉得九珍处处以身份压人未免过分,口气也不再温和了,“九珍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事前母后就跟你解释过这件事是我们理亏,都是我平日太宠惯你,让你如此骄纵。”
九珍红着眼睛看向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母后怎可向着外人说话,反挑女儿的不是?宝瑶的汤沐邑本来就是不合体统的,你怎么不说?!”
我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你不要一直抓着这事不放,现在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还是挑选其他的汤沐邑吧。”
九珍一跺脚,大声说:“我不选其他的!我不要什么破汤沐邑了,以后干脆让我饿死好了!”
说完竟跪安也没请就径直离开了。
善善在一旁看着,干着急插不上嘴,见九珍离开,就要追过去劝,我拉住了她,有些余怒未消道:“别管她,你去管她她就闹得更凶了。都是我平时太过放纵她,你看她现在连礼节都不守了,唉!哎……我估计她现在在气头上,劝也没有用,等过几天我再跟她说说吧。”说着说着我的语气不由得又软下来。
这件事过去没几天,一日我和权禹王及几位后妃在亭子中赏花聊闲,当时皇后、贤妃、姊、娜木朵儿、昭仪及几名地位较高的妃嫔都在。
说笑间皇后神秘地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纸张来,对权禹王说:“皇上,臣妾让您看一样好东西。昨日是淑妃的生日,敏儿那孩子特意画了一幅画给她母妃,臣妾见画得极好,特意带来让您瞧瞧。”
权禹王接过那纸,在我面前展开,只见那是一副羔羊跪乳的图,虽然画风仍显稚嫩,但却已经很是形象逼真,更何况心意所在,连我都要不住点头。
权禹王见了感慨万千,说:“敏儿这份热爱母亲的孝心让朕很感动。朕这几日忙着和凌将军探讨边疆之事,倒忘了为淑妃庆祝生日。这样吧,朕素闻淑妃平日里喜欢抄写经文,朕手里有几本珍贵的天竺原版佛经,就送给你当礼物吧。”
姊连忙上前拜谢皇恩。
今天皇后的一番话不仅让戈敏尽展才华,更是非常自然地提醒了权禹王忽略姊生日的事。权禹王心爱自己的儿子,进而疼惜他的母亲,送了她一份大礼。
我看着姊,心中感叹,姊啊姊,你何德何能,生得如此好的儿子?
“王全怎么不在?小顺叫他把朕的天竺佛经拿来。”权禹王吩咐道。
然而过了很长时间,还不见王全过来,倒是他先遣小顺将佛经带了来,这不免让人惊疑,因为权禹王直名点他,一向懂得轻重的老奴怎么会公然抗旨呢。
“王全怎么不来?快把他带到朕的面前。”权禹王也觉不对,再次沉声命令道。
过了没多久,王全终于出现了,可是他却是一瘸一拐的,走路极不自然。
他来到权禹王的面前,费了好大力才能跪下,并惶恐着说:“奴才御前来迟,望皇上开恩赎罪。”说完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看着那王全负伤的样子,我和权禹王对视了一下,难怪他不敢来,果然事有蹊跷。
“王全,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你又擅自出宫赌钱,在民间发生了口角,所以负伤了?”权禹王严厉地说。
这时我瞄见娜木朵儿揪住手帕,一副紧张的样子。王全是权禹王年轻时就跟随在左右服侍的人,身份自然不低,一般的人哪敢得罪他。再想起戈翰平时的莽撞加上前段时间也发生类似的争斗,难怪娜木朵儿她这样。想到这我的心也不由得跟着一沉。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擅自出宫是违宫规的,王全连忙否认道。
“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王全面色为难,支支吾吾起来。
“快把真相与朕道来!”权禹王动了气,一看就知此事不寻常。
王全竟是先看了我一眼,然后断断续续地说:“许是奴才处事不当……今日小雅斋的一名扫地宫娥行事莽撞,奴才训斥了几句,恐怕是这事顶撞了帝姬,她叫人捉了老奴打了十大板子……奴才怕煞了风景,这才不敢过来。奴才真是罪该万死啊。”说完流着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王全将事情已经说得很委婉了,我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牵扯到九珍!旋即我又明白了,九珍这是在给权禹王下脸子呢!
谁不知道王全是权禹王身边的老人,辈分也高,就是我平时与他说话都和和气气的。一个扫地丫头?九珍怎么会为她出头,只不过借题发挥罢!
权禹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也许我的脸色更加难看,暗恨九珍不知轻重,我走下去亲自扶王全起来,以歉意的语气说:“王全,这事不怨你,你受苦了。快下去歇着吧,这件事哀家一定给你个公道。”
然后再吩咐着太医为王全诊治,安抚好王全后,我对左右厉声命令说:“还不快带帝姬过来给皇上赔罪!”
如意匆匆忙忙地去了,四下一片安静,妃嫔们大气都不敢出。
我看向权禹王,有些愧疚和讨好,希望他不要追究,交给我处理此事。我也只能表面上狠狠责备九珍,给权禹王一个面子,但又不能太伤到她。
过了一会儿,九珍被带了过来,非常不情愿的样子,我生气地说:“逆子,还不跪下,给皇上陪不是!”
九珍也许从未见过我如此对待她,可是在这么一众人面前,我能怎么做呢?我只期望九珍能明白,这样的训斥也是在保护你呀。
九珍被吓到了,眼圈发红,缓缓跪了下来,带着哭腔说:“朵颐知错了。”
“现在知错了当初怎么做下那糊涂事?!你虽然是帝姬,王全是奴才,身份比他高,但是王全也是宫中辈分高的侍者,处罚一个扫地的宫娥绰绰有余,轮到你打抱不平么!即便他真做得不当,你可以跟哀家或者皇上说明,自然有人为你做主,而你现在做得真是让哀家也无地自容呢!”
看我气愤得说不上来话的样子,皇后贤妃纷纷劝道:“孩子小,做错事也是有的,太后勿要动怒伤了身子。”
“哀家要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不可以出小雅斋!东西也不要新添置了!”我口气严厉地说,而我心里知道,若认真论起,断不会是如此轻罚。
我看向权禹王,意思是求他就此了事,权禹王轻哼了一声,压下不快,沉声说:“既然太后都如此说了,那就这么办吧。朵颐帝姬下次万勿如此莽撞,诚如太后所言,朕手下的人做错事,你禀明朕,朕自会为你做主。”
九珍站起来时,小脸已经煞白,她紧紧地咬着嘴唇,眼睛也通红的,就是没有哭出来。她盯了一眼权禹王,然后竟是看也没有看我,就转身离开了。
之后我也再没有心情留下赏花,心想今天的笑话都被后宫看在眼里,尤其是姊,心里不知该有多幸灾乐祸。很快人都散去,我急急地往小雅斋去。
我心知九珍好强,在那么多人面前处罚她,她心里定不好受,再加上汤沐邑的事,她想必非常怨恨我了。
果然到了小雅斋,她却不知躲在哪里不肯见我,平时在她身边伺候的人也被她甩下了。
我坐在那里唉声叹气,也不知道事情怎会变成这样,这时跟在九珍身边的丽儿到我身边,犹豫地说:“太后,奴婢有一件事不知道当不当说。”
“现在都闹到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尽管说。”
丽儿抿了抿嘴,说道:“也就是从前一段时间开始,帝姬和三皇子玩在一起,许是因为这宫里就他们的年纪最相近的原因吧,两人相处得还融洽,那次杂耍帝姬也是去找三皇子了。大约是太后跟帝姬提起汤沐邑后,有一次帝姬去清蝉宫,碰巧淑妃娘娘也在,帝姬无意中就谈起汤沐邑的事。淑妃娘娘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说宝瑶帝姬的汤沐邑非常惹人羡慕,让帝姬也仔细挑选。奴婢是下人,汤沐邑的事情并不清楚太多,但是现在帝姬闹这件事,就想两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因此不敢隐瞒据实以告。”
我听她提到姊,脸色突变,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混账,你怎么不早跟哀家禀告?!”
“因为,因为……淑妃娘娘只无意提了这么一句,周围的人当时并未在意。况且淑妃娘娘是太后的亲姊,太后又特别厚待她,我们也不敢擅自揣测……”
我颓然,不可怪她们……这宫中也只有善善几个个别的人知道我和姊之间的恩怨,何况我最近对姊表现尤其亲近,九珍与姊交往她们怎知该生疑呢。
而这件事九珍也未曾跟我提起过半句……恐怕姊会跟毫不知情的九珍说,我们姊妹之间有点小误会,叮嘱她不要告诉我吧。
姊好阴毒的招数!这样一来如果汤沐邑的事情成了,我会因此而得罪庄德妃和宝瑶;如果不成,就成了现在这样,影响了我们母女间的感情。
我对姊的恨意越来越烈,心想九珍的事我一定要仔细处理,她毕竟是我女儿,一时生气事后再哄哄她,哪容得姊在其中挑拨离间。
我当时只当九珍一时耍性子,尚未看得太严重,但是我怎么会想到这件事甚至惊动了端豫王,竟使他几个月后再次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