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盈羲山风满楼》沉默的戏剧

9、第 9 章

　　柳幕彦听闻生死状，气极反笑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就这么卖了我的徒弟？”
　　柳幕笙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无所谓道：“坏人我也不是第一回做了，趁他现在脑筋糊涂跟他谈妥了，免得我治好了他，他自以为身强体壮还能再活三十年，继而变卦，拿着扫帚赶你们出去。”
　　“你这是什么话？”柳幕彦叹气道，“苏芳天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相反他凡事都想考虑的周全，才会这般瞻前顾后。”
　　两人争辩了几句，周策却突然跪了下来，朝着柳幕彦叩拜道：“师父，徒儿愿意留下，哪怕是做牛做马。”
　　柳幕彦敛起了笑容，低着头看着周策的后脑勺，他久久没有开口，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却忽然想起了周策小的时候。
　　他是柳幕彦徒弟中最顽皮的一个，捣乱生事向来有他的份，每每犯了错都是第一个跪下，不多时又会悄悄抬起头来，用乌黑的眼珠子偷偷打量柳幕彦的神情，若是柳幕彦不太生气，便谄媚的笑一笑，夸张的说几句好话，若是柳幕彦当真生气了，他便紧张的不敢吱声，将头再埋下一点。
　　柳幕彦晃了晃神，他意识到周策不再是儿时那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了，他早已长大成人，有了宽阔的肩膀与成熟的心性。
　　“你起来吧，康儿年幼，你以后好好照顾他，苏芳天是苏姑娘的父亲，你未尽过晚辈之责，如今是时候好好孝顺他了。”柳幕彦扶他起身，“苏芳天以仁善闻名天下，他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你对他恭顺，同时善待康儿，也善待苏府众人，总有一天他会对你改观的。”
　　“谢师父，只是日后徒儿不能经常见你了，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柳幕笙见不得他们这副师徒情深的模样，垂眼凉凉道：“你师父身体比你好，你自己保重身体吧。”
　　柳幕彦哭笑不得。
　　周策转而朝柳幕笙跪下，“多谢柳谷主，谷主的大恩周策铭记于心，他日有机会一定报答，我……”
　　柳幕笙不耐烦的打断他道：“一个比一个啰嗦，我出去走走。”
　　他只身来到院中，昨夜的雪还未完全融化，松树上挂着冰莹的碎雪，封澄在院中练剑，楼小渔坐在树枝上，啃着苹果大声叫好，那个叫做元福的跟班懒洋洋的抱着廊柱睡了过去。
　　封澄余光偏见柳幕笙，收起剑恭敬的喊道：“柳谷主。”
　　“你练你的，不必管我。”
　　楼小渔从树上跳下来，沾了一屁股雪水，他不在意的用手掸了掸，快步跑到柳幕笙面前，大着胆子道：“你来干什么？是不是想偷学我们羲山派的武艺？”
　　封澄着急道：“楼小渔，你瞎说什么，谁跟你我们呢？你不要胡说八道惹柳谷主生气。”
　　楼小渔将胳膊肘架在封澄肩膀上，啃着苹果道：“那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和你师父长得一样，心地可不一定一样。”
　　楼小渔在说这话的时候脚尖微微向后挪了一点，准备好了要是柳幕笙再打他，他拔腿就跑。
　　柳幕笙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冷笑道：“旁人心地如何我不清楚，不过你这睚眦必报的性格却是和我一模一样。”
　　楼小渔被他揭了短，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刚要说话，封澄突然捂住了他的嘴，扯着他往反方向走。
　　元福正在梦里面吃烤鸡，被几人的吵闹声给惊醒，不仅烤鸡飞了，一睁眼就见楼小渔被人拽着跑，柳幕笙那瘟神正一脸阴沉的看着楼小渔离去的方向。
　　元福也跟着麻溜的跑了，快速的追上了楼小渔。
　　说来也是奇怪，柳幕笙和柳幕彦分明长得一模一样，可任凭谁都能一眼就分辨出两人，哪怕不看他们的眼睛。
　　柳幕彦天生带着一股祥和之气，与谁都好亲近。
　　而那柳幕笙却截然相反，明明是一代神医，却周身煞气。
　　楼小渔被拽回了房，他喘了口气，对封澄道：“刚才谢谢你啊。”
　　“谢我？你谢我什么？”
　　“谢你拽着我跑啊。”楼小渔猛喝了几杯茶，“刚才那架势，要是你不拽着我跑，我准得跟他打起来，那我多惨啊。”
　　“那你就不能不和他置气吗？”
　　“现在苏伯伯病了，我不能跟他较真，但他打了我，我总不能吞了这口气吧？那我多没面子啊，这样，今后我负责骂他，你看情势如果不对劲，就出来劝架，给我一个台阶下，知道吗？”
　　封澄：“……楼小渔，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才有病，我这叫能屈能伸，能进能退。”
　　“你这叫吃饱了没事干，我不和你说了，我去练剑。”
　　“去吧去吧，回头找你玩。”
　　封澄一走，元福就进来了，他把门关上，贼兮兮的问楼小渔：“少爷，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茶凉了，去换壶热的。”
　　元福拎着茶壶，刚要出门又折了回来，犹豫道：“少爷，咱们要不要……你不是有个小瓷瓶吗？”
　　楼小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是有个小瓷瓶，里面全是他的毒血，但凡受了伤流了血，他半滴不浪费，全部收进小瓷瓶里。
　　他的血能使人皮肤痛痒，但不消三天就能自愈，用来使坏百发百中。
　　“不行不行，他还得给苏伯伯施针，万一痒起来手抖怎么办？况且他自己就是大夫，回头再说吧，敢掐小爷的脖子，有他好果子吃。”
　　“那我去沏茶，一会儿就开饭了，少爷您想吃点儿什么？您想吃烤鸡吗？”元福凑近他眨了眨眼问。
　　楼小渔打了一下他的脑袋：“贪吃！去沏茶，咱们中午吃烤鸡。”
　　“得嘞！”
　　元福离开不多时，楼清风就从苏芳天那里回来了，他这两日半点不得空，自苏芳天病重以来，苏府内外大大小小之事都由刘管家一人打理，他将内宅事务管理的井井有条，其他却是一塌糊涂，账本错漏百出，几间铺子经营的懒懒散散，佃户的租金收的七零八落，只三五日就要过年了，小工们的工钱赏钱却还未发齐全，若非他师兄声名在外，长此以往准得出乱子。
　　楼清风刚回府里就去见了苏芳天，得知苏芳天要将周策留下，顿时气的老血上涌，苏芳天如何思量的他不清楚，但羲山派那几人才到了闵州没几天，他师兄就差被牵着鼻子走了。
　　楼清风不敢动怒，生怕打搅了苏芳天休养，和他平心静气的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等回了房才怒火中烧的恨不得砸了房子。
　　楼小渔听见动静去了隔壁，扒在门框上看着楼清风，问：“爹，你怎么了？哪个胆大包天的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是谁，我楼小渔找他去。”
　　楼清风舒了口气，堪堪平息了怒气，他朝楼小渔招手，“小渔，你过来坐，我问你些事。”
　　“爹，您说。”
　　“你觉得羲山派那几人如何？”
　　楼小渔想了想回答道：“平易近人。”
　　“我是说人品。”
　　“那我哪能知道啊，我又不是神仙儿，看两眼就能看出本质，不过爹，那个药仙谷的柳谷主确实跟您说的一样，是个乌龟王八蛋。”楼小渔愤愤道。
　　楼清风听了倒还有些乐呵，“你爹可没说他是乌龟王八蛋。”
　　“差不多的意思，也就是现在苏伯伯病了，要不然我准要他好看！”
　　“越说越离谱了，整天要这个好看，要那个好看，也没见你真让谁好看了，动嘴皮子属你一流。”
　　“没真的让他们好看，那是因为他们真的都没我好看啊。”
　　楼清风哈哈大笑，笑停了才细细打量起他儿子来。
　　楼小渔时常调皮，明明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身上却总是玩得脏兮兮的，楼清风忽然意识到，他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他宝贝儿子的脸了。
　　记忆中那个坐在他腿上喃喃学语的小萝卜头尚在眼前，可一晃都快十五岁了，那张白嫩的小脸逐年长开，无论是那浓密的眉毛，狭长的眼眸，还是那勾唇邪笑时眼底的狡猾，都与那人太像了……
　　楼小渔见他爹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问：“爹，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若是正经一些，长大后必然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楼小渔嘿嘿笑了笑：“咱们俩父子，夸我不等于是夸您自己么，有你这么不谦虚的吗？”
　　楼清风瞪了他一眼：“准备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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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寒冷，茶水易凉，起初还氤氲着热气的茶盏，不消片刻便染上了凉意。
　　尚华吹散犹然漂浮在面上的茶叶，轻抿了一口茶，问道：“苏芳天死了吗？”
　　来人一袭黑衣，双手抱拳单膝叩跪在地，道：“回禀主人，据打探的线人来报，药仙谷谷主住进了苏家，正在为苏芳天治病。”
　　“哦？药仙谷？”尚华放下茶杯迟疑道，“当日武林大会，江湖各大门派唯独药仙谷谷主未有到场，听闻谷主从不出谷，当日我陪同鬼尊上门求医，尚且求而不得，如今他竟然到了闵州，甚至大材小用亲自替苏芳天治病？你可确定那是药仙谷谷主？”
　　“属下确定，此外羲山派柳幕彦和两个徒弟也一同去了苏家，还听说柳幕彦与那药仙谷谷主长得一模一样。”
　　“柳幕彦、柳幕笙，这就难怪了。”
　　“苏芳天的师弟楼清风也带着儿子住进了苏家。”
　　尚华沉吟片刻道：“区区楼清风不必放在眼里，我问你，既然柳幕彦来了，那他徒弟景霁可来了？”
　　“柳幕彦只带了两位徒弟，一位断了一臂，令一位年纪尚轻，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应是某位年轻弟子。”
　　尚华思忖片刻，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那断臂大侠名叫周策，那条胳膊就是被我砍下来的，既然景霁不在，陈道真定然也不在，这闵州城里老弱病残倒是齐全了。柳幕笙到了闵州也未尝不是好事，苏芳天对我还有大用处，柳幕笙治好了他自会速速离去，柳幕彦等人也留不久，我们不如耐心等待，等着柳幕笙还我一个活蹦乱跳的苏芳天！”
　　“主人英明。”
　　“不过也不可大意，你去探一探虚实，看苏芳天是不是能救过来，若是病的不行了，那就提早行动，不能让他没开口就断了气，另外，你让人盯紧苏芳天的孙儿，他苏家就这一根独苗，要是能落在我们手里，不愁撬不开苏芳天的嘴。”
　　“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