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进化论》鹿西河

13、十四生辰

　　“当时你娘生产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位也即将临盆的妇人，我们住在同一家客栈。那就是你的生母。你生母生下你之后，只剩一口气，把你托付给我。作为交换，我帮她伪装成难产大出血，一尸两命的样子。后来，好像是被京城的人殓走了。”

　　“我本来以为，永远不对人道出你的身世，将你女扮男装，应当不会出现什么差池。不想，你被人认出来了。今天上午，程公子带着你舅舅来过了，想要把你认回去。说起来，你和你生母长得的确非常相似。”卫老爷好似透过卫丛看到当年客栈里仅存一口气挣扎着看卫丛最后一眼的美丽女子。

　　“我……”卫丛哑然。

　　“如果当时留在客栈等到你生母那边的人过来，你现在应当在自己真正的家里。你母亲应该也是非富即贵的人。我当时的确存有私心。但是如果当时让你回去，情况也不会乐观。”

　　“如今你家里的人要来认你回去，爹阻拦不了，只能劝你万事当心。”

　　卫丛甩了甩脑袋，皱眉道：“您和娘养育了我十几年，就算我不是亲生的，您和娘也是我的父母。我不想离开这里。”

　　卫老爷欣慰地看着她：“看来爹这么多年也没白养你。”

　　“爹……”卫丛不满。

　　“傻孩子……后天你生辰的时候，你舅舅也会来，我看你舅舅对你的关心不似作假。见一见再说吧。”

　　第二天，姑母姑父到了。卫丛纵使昨晚失眠到半夜，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失。

　　茵姐儿开心地扑到父亲的怀里，姑母牵着六岁多的成哥儿，朝她笑着点了点头。卫丛的姑父是个读书人，周身儒雅的气息，卫丛小时候还教过她两天，对卫丛的淘气也是印象深刻。姑母嫁给姑父后一直很和睦，前几年又添了儿子，可以说十分圆满了。

　　今天在卫老爷的授意下，卫丛又换回了男装。

　　“怎么不见嫂子？”姑母问道。

　　“舅妈身体不舒服。”茵姐儿向母亲道。

　　卫丛思忖着，她娘应当也知道了此事，所以今早说身体不舒服，一直躺在房里休息。

　　“那明天生日宴，可需要我帮忙？”姑母问卫老爷。

　　卫老爷连忙道：“大体都已经准备好了，阿丛到底还小，过个生日也不必张扬，自家人聚聚就是了。没那么多周章。”

　　“那倒也是，转眼阿丛都十四了，茵姐儿也十三了。”姑母有些感叹道。

　　卫老爷笑了笑，带妹妹妹夫到院子里休息。

　　第二天便是卫丛的生辰了。

　　生辰宴设在下午，卫丛换了身蓝色织锦的衣裳，到前厅帮着招待客人。其实也没请多少人，除了姑姑姑婿一家，师父师兄，几个熟悉的老爷太太们，就是几个朋友了。被革了官职的何太守也差人送了礼来。

　　卫丛同卫老爷在前厅陪着客人说话，女眷到后院由卫夫人和姑姑照料着。

　　生辰宴上，管事婆子带着丫鬟们陆续布菜，卫丛瞧了瞧，大多数都是她爱吃的。

　　众人有庆贺卫丛生辰的，有恭喜卫老爷卫夫人的。卫家一家三口虽然都藏着心事，但也难得被气氛感染，只得压下心中的烦闷，专心招待客人。

　　姑姑姑婿虽然看起来不知情，但隐约感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只有茵姐儿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懵懂懂得看着父母。

　　师兄宋漓只顾着自己喝酒，老神神在在的，目不斜视，别人见他这样，也不敢理会这位高岭之花一般的公子。

　　卫丛不禁劝道：“师兄，你别光顾着喝酒啊。”

　　宋漓不大搭理她：“我乐意。”

　　卫丛：“……”她师兄又受什么刺激了？

　　“哎，师兄，你和那何小姐……”

　　宋漓凤眼一挑，斜斜地看了她一眼：“不大的年纪，有时间八卦，怎么不去把医书都背了。”

　　卫丛被堵得无话可说，任由他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才将宾客送走。

　　过了一会儿，便有家仆来报，隔壁程大人来拜访了。卫丛和卫老爷对视了一眼，卫夫人扶着额头，面色十分不好。

　　姑姑姑父这才按捺不住问道：“大哥，嫂子，这是怎么了？”

　　茵姐儿年纪还小，这会儿被送回了院子。在场的都是自家人，也无需回避了。

　　卫老爷道：“妹妹妹夫稍等一会儿便知了。”

　　家仆领着两个人过来，走在前面的是程九衡，后面的那一位，卫丛想起来，正是那天她和茵姐儿在前院看见的人。年纪和她爹不相上下，面相冷峻，待看到卫丛之后瞬间柔和起来。

　　“程大人。”卫老爷行了礼。

　　姑父是临县的父母官，大理寺寺卿大人来扬州自然也是知道的，连忙跟着行礼：“下官参见寺卿大人。”

　　程九衡将二人扶起，示意不必多礼。

　　又介绍道：“这位是镇远侯。”

　　贺氏夫妇互相看了一眼，俱是不明所以，犹疑地行了礼：“下官（民妇）见过侯爷。”

　　程九衡道：“事情前天已经和卫老爷说过了，侯爷从京城赶来，今日就是为了认回卫丛。”

　　“舅舅？认回？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卫家姑母乍听此事又惊又疑，不禁向自己的亲哥哥求证。

　　卫老爷确是点点头，解释道：“阿丛不是我和婉容的亲生儿子，当年婉容生产的时候，孩子没保住，恰逢一妇人也在生产，难产而亡，将阿丛托付给了我。”

　　“这……还有这等事？”卫家姑母哑然，任谁的亲侄子，又是定好的女婿，一朝变成别人家的了，一时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镇远侯林嘉这时开了口：“阿丛和我妹妹长得一模一样，我已确认无疑，这回来扬州，便是要将阿丛带回京城。”

　　此话一出，氛围一下子安静了。

　　卫丛扒拉着面前的米饭不敢吱声。她想起来之前为什么觉得这人奇怪了，他的长相分明和她自己有三四分相似。

　　宋漓放下筷子，看着脸要埋到碗里去的卫丛，轻声问道：“你真要去京城？”

　　卫丛闷闷地道：“师兄，我也不知道啊。”

　　宋漓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去就去呗，你要是去了，说不定还能混个世子当当。”

　　“......师兄，你变肤浅了。”

　　吃完饭后，林嘉想要和卫丛私下里聊聊，卫老爷点点头，把书房给他们让了出来。

　　林嘉是当朝的武将，长年在边关领兵打仗，身上是将领独有的冷峻气息。

　　卫丛面对他有些局促地道：“您……请坐。”

　　林嘉尽量亲切地一笑：“不必这么生分，你叫我舅舅就是了。”

　　“舅……舅舅。”卫丛不大熟练地叫着，林嘉欣慰地笑了一下。

　　“想必事情原因卫老爷也和你解释过了，你的亲生母亲是我的妹妹。当年我和你父亲都以为你母亲生产的时候一尸两命，没想到如今还能找回你。”林嘉看到卫丛的面容，就不禁想起死去的妹妹，眼眶有些发红。

　　卫丛也有些不忍，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如此，虽然她此前从来不曾知道关于她生身母亲的一丝一毫，也不禁动容。

　　“舅舅，切莫太过伤心了。”

　　林嘉点点头，收敛了一下情绪。

　　“既然已经找到了你，你又是顾国公府的血脉，理当回去认祖归宗。这次我来，一是为了认你，二是要将你带回京城。你父亲那里已经知悉了，但他事情繁多，不能抽身来扬州亲自带你回去。”

　　卫丛有些犹豫：“我一定要回去吗？”

　　林嘉皱眉：“难道你不愿意吗？”

　　“舅舅，要不是我爹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尤其是我娘，她十几年来一直以为我是她十月怀胎的儿子，我要是走了，我担心我娘受不了。”

　　林嘉叹了口气，他收到程九衡的来信，听说侄子可能流落在扬州，先是惊喜，又担心侄子流落在外过得不好，就立马来了扬州。来到扬州，见过卫老爷和卫丛之后，不是体会不到这家人对卫丛的疼爱。但是这件事他也不能坐视不管，以前是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妹妹的孩子还在人世，自然要带回京城。

　　“阿丛啊，京城的顾国公府才是你的家，而且现在国公府需要一个继承人，你有你要担的责任。”

　　卫丛一听，有些忐忑地开口问道：“那，那我成了国公府世子之后，要做些什么呢？”

　　林嘉笑了：“顾国公府的世子，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卫丛：“……”这是玩笑话嘛。

　　“可是我爹娘？”

　　林嘉沉思了一下，道：“你若不放心，将他们一起接去京城就是了。”

　　“额，我再和我爹娘商量一下吧。”卫丛觉得这样做不是很妥，毕竟卫家的产业都在扬州，爹娘也习惯了这里，一下子改去京城，人生地不熟，什么都要重头来过的话，未必是件好事。

　　林嘉点点头：“也好。你且考虑考虑，但我不得不说，这件事不论你同意与否，你是肯定要回京城的。你养父母不过是一介商人，但你父亲是京城的顾国公，等你回去了就要向皇上请封你为世子的。你父亲不会坐视你流落扬州不管。”

　　卫丛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林嘉这话也不似危言耸听。

　　“舅舅，且容我想想吧。”

　　“对了，今天是你生辰，舅舅给你带了生辰礼。”林嘉拿出一块玉佩，递给卫丛。

　　“这玉佩本是你母亲的，现在传给你。”

　　卫丛将林嘉送出来的时候，看见站在廊下长身玉立的程九衡，廊里挂的暖黄色灯笼找出朦朦胧胧的光，照得他面部的轮廓很柔和。程九衡先前在前厅同卫老爷说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往这里来等人。

　　卫丛见着程九衡，比前些天有些拘束起来，呐呐地喊道：“程大人。”

　　程九衡无奈一笑，拍了拍卫丛的头：“怎么不叫程师兄了？”

　　卫丛讪讪：“先前是不懂事，现在既然知道了您是寺卿大人，哪里还能像之前那样无礼。”

　　“寺卿大人就不能是师兄了？你叫我大人，那多生分。”

　　卫丛抬起头朝他笑了笑：“程师兄。”

　　程九衡看着卫丛白净的小脸，知晓她这会儿情致不高，说了几句，便同林嘉一起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