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的小草包》六六姑娘

16、絮语

　　姜明礼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对站在那里咬着唇，目光冷冷瞪他的尔恕重重哼了一声，这才缓步向姜明智走过去。
　　这两天祖母身体抱恙，姑妈姜明智一直在姜家照料左右。
　　楼上楼下，见了尔恕她总是冷冷的，从小到大都这样，尔恕也不喜跟她说话。

　　祖母拄着拐杖，绷着脸站在自己卧室门口。
　　姜明礼下了楼，刚刚平缓了语气，换了副笑脸喊了一声“妈”。
　　还没反应过来，姜老太太直接一拐杖拎了过去。
　　嘴里骂道：“没大没小没皮没脸的东西！竟在自己家里窝里横起来了！”
　　那一拐杖的力道着实不清，直接把年轻力壮的姜明礼打了一个趔趄。

　　姜老太太嘴角绷着，历经岁月沧桑的脸慈祥而从容，却也不怒自威。
　　打完自己的小儿子之后，老太太看也不看，甩着脸子，慢悠悠地往庭院里走去。
　　姜明礼耷拉着脑袋，也不紧不慢地在老太太身后跟着。

　　尔恕见到不关她的事了，咬了咬牙，关上自己房间的门。
　　她心里暗暗冷笑。
　　刚才吵得那么凶，不知道她的母亲有没有听到呢？
　　还是即便听到了，仍旧躺在床上，不紧不慢地敷着自己的高档燕窝面膜，充当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呢？

　　她是她的女儿啊……
　　为什么她的母亲在女儿受欺负时也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指甲紧扣着掌心，姜尔恕突然觉得有些呼吸都有些窒息。终是不够坚强，尔恕没有忍住眼泪大片大片地落了下来，她的母亲明明对旁的人那么好……无情和冷血，偏偏留给了她。

　　天阶夜色凉如水。
　　姜老太太走进庭院，在露天茶座那里，冷哼了一声坐下了。

　　姜明礼靠近了，拿起青花瓷茶壶想要给老太太倒一杯茶。
　　老太太头也不抬：“不用倒了，我不喝。”随即她把上好的茶杯“划拉”推倒在一边，冷冷的训斥：“你二哥罢了你的职务，你还觉得委屈的不行呢！我看是轻了！你爸还活着的话，抽你十几鞭子都便宜你了！”
　　“如果不是这次公司的资金周转不灵，急需要用钱，怎么会查出来你这条大蛀虫？瞧瞧，你给公司挖了多少个窟窿？你还真是能耐了啊……”
　　“以那些阿猫阿狗的名义开办公司，还不断往亏空的公司里面砸钱。”老太太的拐杖重重地戳在地上，“合着你妈我还没死呢，老三哪老三，你就想着要分家，想要自立门户，自己偷偷刨食去了？”

　　“妈！妈！妈！儿子错了儿子错了！儿子我哪里敢有这个意思？”姜明礼蹲下身握住老太太的枯瘦的手，赶紧承认错误。

　　他嬉皮笑脸地，在老太太面前撒起了娇：“还不是因为我二哥太有能耐了嘛，把咱家公司经营得蒸蒸日上，越来越大，越来越好。”

　　“我这个当弟弟的，在公司空挂了个总经理的虚名，整天也帮不上什么忙，也想向他学习学习，所以闲着没事就想开几个公司玩一玩儿练一练手……”

　　“谁知道你儿子我没本事，经营不善！野心虽大，却能力不足，一不小心就翻了船，钱都打水漂了，反而给公司，给二哥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作为幼时最得宠的小儿子，姜明礼一贯嘴甜如蜜。
　　姜老太太见他很快地承认错误，把错往身上揽，脸色稍有缓和。

　　叹了一口气，老太太望着小儿子说道：“妈不是要干涉你什么事，你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年轻的时候，你就一副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样子。”
　　“那时候我和你爸顾念着你年纪小，对你在外面的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是现在你要明白，人总归不能虚度光阴一辈子，唉……还有啊，你的那些阿猫阿狗小情人不能领进家里，更不能影响到你工作上的正事！”
　　“不然，我可打断你的腿！”老太太瞪起了眼。

　　姜明礼连连点头，应道：“好的好的，是是是。我妈说啥就是啥，我听我妈的！”
　　老太太一字一句语气平缓，并没有给姜明礼施加太多的压力，反而是言辞恳切，处处为他好。

　　姜明礼平静地听着，无论听到她嘱咐什么，都赶紧地应一个好。

　　老太太给姜明智使了一个眼色，姜明智坐上前去，说：“明礼啊，你看你从国外回来这些年，你一直在枫城呆着，还没有去旅行过呢。咱妈自作主张，让二哥给你安排了去瑞士的旅行。”

　　姜明礼脸上的表情，忽然淡了下去。

　　他知道这是自家二哥要赶人了。
　　二哥自己不好出面，所以才派老母亲出面来说。
　　“你看日子和地点行不行？公司的事你不用担心，二哥还有底下那些人会帮忙处理好的。”姜明智微微笑着。

　　姜明礼叹口气，痛快地点头应下：“妈，你让人将行程发给我的助理就好，我准备一下就会去的。”

　　投资失利，他又不会给公司找钱，还不如一边玩去，省得二哥看见他了心烦。

　　“明礼，妈也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欢尔恕，但是不管怎么说，尔恕都是我们姜家的女儿，你这个当叔叔的怎么能那样说话？你刚才对尔恕太过分了点儿。”
　　“妈打你，也不为过！”
　　“我明白，你二哥抹了你的面子罢了你的职，你有气！唐嵩哲又和尔恕有了那样的事，你在为你自己、为尔雅鸣不平。”
　　“可尔恕这丫头我们也算是从小看她长大的，不争不抢，模样又好，性子也是温婉柔顺，虽说比起尔雅，脑子实在太愚笨了一点，总归是没有大错的。”
　　“尔恕那事是有点儿对不住尔雅，可也不全是尔恕一人的错。妈觉得啊，尔恕和那个唐嵩哲也未尝不合适……”
　　姜老太太慢慢悠悠地说着，喝了一口姜明智递来的红茶。

　　听到这里，姜明礼坐不住了，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妈，就她那样的？还想嫁给唐嵩哲？不怕沦为弃妇，姜家再丢一次人？”
　　姜明智忽然冷哼着插进一句，“也不看是谁的种？勾引男人这本事，有些是娘胎里带的……”她抱着胳膊，“你以为，单单是二哥要让你滚蛋吗？之前你犯过事二哥也没拿你怎么样？”
　　姜明礼醒悟：“难道是唐……”
　　“你以为呢？……求人办事，不就得听人家的么？”姜明智轻蔑地白他一眼。
　　姜明礼挠挠头犯起嘀咕：“这个小妮子还有这能耐？”

　　姜老太太打断他们道：“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

　　她凝视着远处的庭院，庭院里草木葱葱，花香馥郁，“说起来，我最担心尔雅和小四一样，又是一个苦命的，不喜欢她的偏要去喜欢……”

　　然后，便不再说下去了。

　　三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老太太站起来，道：“妈说这些，这都是为了我们姜家好，以后呢，该做什么怎么做，你们都自己掂量掂量。”

　　十点四十分，尔恕刚要上床睡觉，手机响了。
　　尔恕还以为是弟弟尔佑，拿过手机，看见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大半夜的，不管是谁，估计都最怕这种吓死人的铃声了，尔恕直接挂了电话。
　　过了几秒，铃声又响了。她踌躇片刻，终于接起。
　　那边可能以为她不会接了，安静了几秒。
　　然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疲惫的沙哑，“睡了？”

　　怎么是他？又是唐嵩哲。都是因为他。

　　尔恕淡淡地，攥紧了手机，“还没有。”
　　“哦？”对方有点惊讶，“刚才在干什么？”
　　尔恕信口胡诌说：“看电视剧。”
　　“什么电视剧？”
　　“啊？”
　　“我在问，看的是什么电视剧。”
　　“管你什么事啊？”尔恕不想搭理，觉得这问题奇怪得很，且突兀得很。
　　嗔怪的语气，拖着一点点尾音，轻轻浅浅，如羽毛般挠得人心痒。

　　“很无聊。就是单纯地想找你聊聊天。”
　　尔恕硬着头皮回答：“就是一会儿抗日神剧，一会儿青春偶像剧，家庭伦理剧，什么都看。”
　　“我在美国长大的，从小没看过电视剧。”唐嵩哲说。
　　“骗人吧？”
　　“没有。我父亲从不允许看电视。”
　　“哦。”尔恕不自觉抿嘴嘲笑，“这也太可怜了吧。”
　　听着那头娇娇软软的笑声，唐嵩哲也笑了。

　　尔恕脸突然热了，咬着嘴唇，她难以理解为什么唐嵩哲还打电话给她，这么晚了，还说这些无关紧要，没有营养的话。
　　慢慢的，听筒里安静下来。
　　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然后，尔恕听到那头“哒”的一声，轻微的打火机声，大概唐嵩哲在抽烟。
　　唐嵩哲缓声说道：“这两天以慧得了荨麻疹，需要人照顾，我可能没有时间去找你。”

　　找她干什么呢？
　　尔恕心里一跳，又愣了愣。
　　唐嵩哲说这话明显有报备的意思。
　　她拨了拨发丝，半天漫不经心应道：“哦。”

　　“那天的事，你家里人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说谎。”第一次见她，她就因为陈柏嘉的逃婚被姜明智无缘无故迁怒，这次同样可想而知。
　　唐嵩哲嗤了声，正声道，“以慧做的确实有些……阴险，任性，我这当哥哥的替她向你道歉。对不起！”

　　“我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仅仅凭唐以慧一己之力，又是在姜家，就能把他们两个弄晕，然后转移到同一个房间里。
　　这也太荒唐可笑了。

　　“姜尔恕，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你的那个朋友，路奋吗？”
　　唐嵩哲没有隐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路奋和以慧，两人在美国上学的时候就认识，好像还是高中同学。路奋本来要随廖介川回榕城，刚下飞机就被以慧叫来枫城游玩……”
　　“宴会上，我的那两杯酒，就是被路奋劝着喝的，也是他扶我上楼休息的。你弟弟姜尔佑被以慧缠着，姜尔雅的脚扭伤也不全算意外……”
　　难怪了。
　　路奋这个家伙，隐藏的挺深嘛，她还当真以为是尔佑玩游戏认识的哥们儿。

　　还有唐以慧，不声不响地安排这个“内应”在她身边，也真是够厉害的。怎么也看不出那么个软绵绵的小姑娘，这么会盘算。
　　但目的是什么呢？
　　还有尔雅，应该也脱不了干系吧……

　　正常来讲，尔恕应该发发脾气，可是却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十分的平静，就好像这是已经发生过好久的事了。
　　不过一场很幼稚的恶作剧，怕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唐嵩哲说：“还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没了。”
　　疑惑解开，虽然有些不高兴，尔恕也没有太暴躁，声音轻轻的，忽然又想到一事，“对了，以慧没什么大碍吧？”
　　“这么关心她？”
　　唐嵩哲低沉的声音里有着淡淡调侃。
　　“也不是。”尔恕捏着话筒的手紧了紧，其实她也常得荨麻疹，知道会有多么的瘙痒难受，“我就是随便问下，毕竟以慧是我的朋友。”
　　“那你明天会来看望你的朋友吗？”
　　“……”尔恕不说话了。
　　说不介意是假的。

　　“嗯？”低沉磁性的声音，贴在耳边，仿佛一根羽毛在轻轻撩动。
　　尔恕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听筒里又安静下来了。
　　沉默半刻，唐嵩哲很轻很低地叹了声，语气里带着承诺意味：“姜尔恕，你放心。”

　　“放心什么？”
　　尔恕愣了一下，没等她细问，那头有敲门声，在叫“先生”，唐嵩哲说：“大概以慧又不舒服了，我打电话去叫家庭医生。你早点睡，晚安。”
　　“哦。”尔恕这边就要挂电话。

　　尔恕发现，今晚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哦”了。

　　电话要挂断的那一刻，唐嵩哲忽然又道：“姜尔恕，你可以考虑考虑，和我在一起，其实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
　　随即电话里没了声音。

　　“和我在一起，其实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
　　大半夜里，尔恕被这句话惊吓得失眠了。

作者有话说

　　姑妈姜明智也不喜欢女主。姑父陈礼霆对女主还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