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浮浪云》midnightblue

13、麻烦的问题

　　神秘现象、奇闻异事之类的东西，即便在人类的科学技术已发展到宇宙范围的今天，依旧有着不可动摇的受众基础。排在八卦丑闻等新闻后面，不可解的怪谈始终是普通人茶余饭后的一大话题。
　　这几天，在瓦尔哈拉有关幽灵船的传闻愈演愈烈，甚至发展到丹佛丽丝综合各方访谈，写了篇报告和军务资料一起放到杨文理的桌上。
　　“太奇怪了，提督，这种谣言都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真是无稽之谈。”
　　“是啊，稍微想想就该知道，我们本身就是幽灵嘛。”
　　“我以为你会说我们是天使呢。”
　　“哦？”杨换了个姿势，双手交叉着抵在下巴上，“先寇布，你要改过自新、洗心革面了吗？我实在无法想象你扑楞着白色的小翅膀，飞来飞去的样子……”
　　“头顶着金色光环一边唱着哈利路亚一边转圈飞吗？实在不是个吸引人的设定，我可不是为了成为这种东西而来的啊。”
　　眼看话题又要脱轨，丹佛丽丝赶紧把偏航的方向盘扳了回来，“提督，这会不会是帝国或者地球教、特留尼西特的阴谋？”
　　杨已经粗粗翻过一遍报告，这个幽灵船的说法不仅是同盟，也出现在帝国军里。夜深人静的夜晚，造船厂的值勤兵在巡逻的时候，听到驻留在舰舱里的巡航艇里传出咣咣的声响。值勤兵走去附近检查，只见道白影一掠而过，第二天再搜查舰内也是毫无发现。目击者不只一人，其中也有人胆大地想要抓住白影，却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感觉到一股寒风刮过，反而更坚定了幽灵的说法。

　　事实上，杨文理对于奇闻怪谈、恐怖小说这类故事是相当喜欢的。不过，这种喜欢仅限于二次维平面，对于迷信、神秘主义者他向来是绕道走的。‘未知事物的存在就像胡椒粉一样，可以给日常生活带来不一样的刺激。人类感知到这种刺激，才会更加努力去弄清楚原因，而解明未知的方法成熟后便成了科学。可是，一味沉迷在胡椒粉带来的感官刺激里，每盘菜都要撒上一点的人，那不过是味觉障碍。’
　　‘提督，也有人自带番茄酱或辣椒酱啊。怎么区分个人喜好的问题呢？’
　　‘很多人往往不仅自己吃，还要替你也撒上一堆，一旦你拒绝或质疑反而会更加积极。遇到这样的人可没办法说理哎。’
　　‘科学与神秘是类似白魔术与黑魔术的关系吗？’
　　‘嗯，打个比方，先寇布和波布兰都十分受女士欢迎，可是仔细分析原因的话，其中一位既绅士又有魅力，可以说是靠着白魔法赢得芳心。另一位则用了神秘的黑魔法，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呢。’
　　虽然杨并没有明言哪一位是白魔法使哪一位是黑魔法使，不过当尤里安故意挑了一个当事人都在场的机会重复了这段话后，波布兰立刻跳起来表示自己就是那个白魔法代表的时候，稍年长的那位只是抬了抬眉毛说了句‘得不到的能力往往被魔法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监护人与被监护人难得一次的坏心眼就这么被识破了，这大概就是经验的差距了吧。

　　“那群人的话，真是很有可能假扮幽灵来扰乱人心，然后趁机暗地里进行破坏活动或者设计阴谋。”当这个正论被提出来后，任何人都无法反驳，就连回想起当年在伊谢尔伦要塞发生的帝国军幽灵骚动，刚想要开口的几人也苦笑着说不出话来了。
　　“不安是骚动、暴乱的导火线，放任不管很可能会引起大片的惊慌，这件事还是有必要去调查一下。”杨定了结论，可是游手好闲又惟恐天下不乱的好事家，自称同盟军最优秀的飞行员并不在这里，就该让谁去的问题，实在有些伤脑筋。
　　“先寇布……”
　　“还是让有经验的人负责吧。”不等指挥官说完，先寇布立刻提出了建议。沉稳的填字游戏爱好家笑了笑倒是没有拒绝，虽然只是定下了人选，根本就还没有展开调查，却让人觉得问题已经解决了，安心感指的大约就是这回事吧。

　　“提督，除了幽灵问题，还有一件更棘手的事。”
　　“是有人叛逃帝国，还是出现了反战主义者？”杨的口气极其平淡，好像猜谜前早就知道答案一般。丹佛丽丝等人都不意外，在他们看来杨就是那种是坐在家里却洞悉全局的人，不可思议却理所应当。
　　“是反战主义者。起初只是一小撮人，最近发展到了几千人的规模，并且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在罗严克拉姆新王朝建立前后的几场大战役中，同盟军的累计死亡人数可达上亿，单单是阿姆立兹会战就失去了两千万人。目前仍有超过千万的人员滞留在瓦尔哈拉，尽管在这里‘再度战死’只是意味着提前转生，但仔细想想生前经历过残酷战争的人们会萌生出反战的思想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比率，也意味着有一万人并不愿意加入这场‘最终之战’。而在人与人之间的情绪感染下，今后出现越来越多的反战派并不奇怪。
　　“这场战争不是强制性的，没必要勉强不愿意的人，我们只招募志愿军人。”
　　“可是，提督，反战派里有很多应招者。他们在一度成为军人后才转变为反战主义者，并且以现役军人的身份发表反战言论，给战队全体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
　　“有人在背后煽动？”
　　“又或者是有计划的事先组织？”
　　“和幽灵传言一样，这件事情在帝国也一样有发生。”
　　“这两件事会不会是同一伙人策划的？”
　　众人纷纷讨论起来，倒是没有人主张要让那些反战分子统一思想，重新加入军人的队伍。毕竟这种要求所有人都信奉同一种精神想法，一起做同一件事的行为本身就是杨最讨厌的集体主义。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上位者并没有权力将自身的选择强加于他人。
　　“杨，洁西卡已经开始调查了。”拉普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最前方，“这件事情交给我们负责吧。”
　　“好，那就拜托了。”的确没有比洁西卡更合适的人选了，如果是她的话应该能为真正的和平主义者提供一个更好的选项吧，这么想着杨爽快地答应了。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这位常胜不败的用兵名将绝不是个好战分子，或者说他才是一个‘反战主义者’。

　　而某位后来兼职做了记者的旧同盟军指挥官在回忆录里，就世人常说的‘奇迹杨’的奇迹这样写道‘……人们对于自己做不到而别人成功了的事，出于羞耻往往称之为奇迹，好像只要这么一来就可以合理解释了一样。然而，奇迹背后的那些朴素的努力、葛藤全都被忽视了……在那样充满矛盾的情况下，仍然能坚守自身精神世界的初心，这才是最大的奇迹。’
　　这本回忆录一出版就成了畅销图书，很快就有‘好事者’找到作者抱怨了一番‘杨提督能得到格林希尔女士的青睐才是真正的奇迹吧。’
　　‘你太小看学长了。在伊谢尔伦要塞的时候，杨发出过好多次共进晚餐的邀请，这不是奇迹正是汗水的结晶！’
　　‘我听说，那只是为了感谢格林希尔女士送晚饭而回请的啊。’
　　‘尤里安说的吗？正值青春期小子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好事者刚想换个话题继续深入讨论下当时自己是如何指导青春期少年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亚麻色头发的青年带着位红发姑娘正往这边走过来。他摸摸鼻子，吞下了才要出口的话。尽管一直大声嚷嚷着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说坏话的资格，可是没有人反驳还真是件无趣的事呢。

　　帝国军阵营里的反战风潮，相较同盟方其规模要小得多。若完全归结于对莱茵哈特的个人崇拜，那未免过于低估了杨的魅力。更多的原因应该是来自军纪管理，严格的帝国军里几乎没有给私人发表意见的机会，可尽管如此战争批判论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四处冒出头来。
　　“莱茵哈特大人，您怎么看？”
　　“不想上战场的人就让他们走吧。”莱因哈特修长的手指交叠在桌上，旁边是一份奥贝斯坦刚刚交过来的报告，“我才不要带着群胆小鬼作战，还要看到临阵脱逃这种糟糕的画面。”
　　“虽然人数不多，可单单只是清除出去，很难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批人。若这么继续发展下去，恐怕会扰乱军心。”
　　“吉尔菲艾斯，如果受到别人影响就轻易改变自己的立场主张，那么即使这一次他们留下了，未来依旧会有很多动摇的机会。我不希望每一次除了对手的事以外，还需要考虑这些不稳因素。”
　　从第一次指挥军队起，莱因哈特就要求所有的将领、士兵，每一个人都必须遵守自己的命令，他希望他们能像自己的手和脚一样操作自如。随后这位充满光彩的年轻人在一场又一场的战役里不断取得胜利，无论是最初那些除了听从于他别无他法的人们，还是后来因为种种理由加入他麾下的人们都开始发自内心地臣服，热烈地追随着黄金霸主的脚步。但他并不是一个生性嗜血的人，对无意义的流血更是非常反感，因此他向吉尔菲艾斯保证过不会打愚蠢的仗。

　　红发的青年望向窗外夜幕下宽阔疏朗的草原，那是完全不同于浩瀚宇宙星辰满天的另一种风景。他们曾经并排站在伯伦希尔舰桥上远眺星海，那些他们一起渡过的海，在未来想要去征服的海。星星闪烁，波涛云涌，里面蕴藏着无限的能量，仿佛只要看着亿万的繁星就能从中得到新的力量。莱因哈特的金发在银白漆黑的背景下显得更加奢华，吉尔菲艾斯知道他想向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在他的生命里永远没有妥协两个字。
　　“莱因哈特大人，我想请您允许由我去调查这件事的背景。”
　　“你打算怎么做？”莱因哈特十分了解吉尔菲艾斯，在他眼里这位忠诚的挚友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我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您前进的脚步。”
　　“不，不是那样。吉尔菲艾斯，是我们前进的脚步，你会和我一起的，对吗？”
　　莱因哈特从未想过要独占功绩、名誉、荣耀，他也从来没有把吉尔菲艾斯看作是自己的部下。自己所获得的一切，他都打算和吉尔菲艾斯分享。曾经有过那么一次他感到过困惑，但就是这仅有的一次让他失去了自己的半身。他们共渡过的数年对莱因哈特来说是无可取代的最美好的时光，他期待并且相信他们可以继续共有彼此的未来。
　　“是的，莱因哈特大人。”吉尔菲艾斯注视着莱因哈特冰蓝色的眼睛，笑着应了一声。

　　得到友人的回应后，莱因哈特满意地点了点头，表示这件事情就全权交由吉尔菲艾斯负责了。他翻过一页资料，扫过两眼后带着些讽刺开口了，“这算什么？幽灵船传说？吉尔菲艾斯，这是冥界的特产吗？”
　　“我虽然来得比较早，但也是第一次听说呢。”
　　“那就是有人搞鬼了。”莱因哈特敲了敲吉尔菲艾斯的手背，“在黑斗篷之后，那群人换成白布套了吗？还真是毫无新意，依旧那么低次元啊。”
　　“是要放任不管吗？”
　　“这怎么行，奥贝斯坦可是写了一页报告呢。”
　　“那么您想让谁去调查呢？”
　　“就让奥贝斯坦亲自担任吧。”莱因哈特脑海里浮现出军务尚书那张看起来血色不佳又严肃的脸，在通往瓦尔哈拉的路上奥贝斯坦简短地汇报了自己的死因-地球教的恐怖袭击-与往日一样听不出情绪的语调。还真是个冷酷的男人啊！莱因哈特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够让他动容吗？或许就连自己的死都不能吧……
　　“您决定了吗？”吉尔菲艾斯打断了莱因哈特的思绪，他指了指落地钟，时针和分针即将重合就快十二点了。
　　“是的。”
　　“那么是要去做了吗？”
　　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之间的对话是理解所有情况后省略的结果，因此莱因哈特并没有再特别回答什么，他只是抬起头简短地呼唤了友人一声。
　　“吉尔菲艾斯”，豪奢的金发扬起一阵风，好像那遥远彼岸的星光落在了房间里。
　　“我在这里，莱因哈特大人。”红发的青年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两个年青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窗外，这是不同于下界的另一个世界。尽管瓦尔哈拉只是前往来生的一个通过点，但对他们来说却是真实的共同分享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