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七章 燕子安贝（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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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恐怕记错了，这振太刀并非在下所做。”
赖光站在三条刀铺前，尚未发迹的三条宗近捧着出鞘的小狐丸仔细端详半天，最终遗憾的将太刀归还给赖光，目光难舍的钉在小狐丸刀身上：“这振太刀做工精湛，造型典雅，实属难得的佳作，以在下现在的技艺恐不能独立完成。虽不知您从何处听来的传言，但小狐丸的确并非我的作品。”
仍年轻青涩的刀匠最后看了眼小狐丸，才一步一顿的将赖光送出了门扉，暗自立誓要锻出更好的刀剑。而被请出门外的源氏家主握着无人识得的小狐丸站在平安京的街道上，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无比陌生。街上的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只有赖光与手中的小狐丸仿佛被抛弃一般，没有人知晓他们的过去，也没有人在意他们的将来。
赖光紧紧握住太刀，垂首苦笑道：“看来只剩我们俩相依为命了。”
在昨夜意外遇到小狐丸后，赖光尝试了多种方法都未能唤醒太刀体内的付丧神。黑鞘太刀仿佛就只是一振普通的刀剑，安静的躺在赖光膝头毫无反应。即使源氏家主已经以破竹之势解开了辉夜姬的三个幻境，但面对如此不合作的小狐丸，也只能暗道两人果然气场不和，然后万般无奈的在平安京搜索与三条太刀有关的蛛丝马迹。
在三条宗近处没有得到答案的赖光徘徊在平安京街头，努力回想着记忆中与小狐丸相关的事迹。
其实说起来，虽然赖光与付丧神状态的小狐丸交谈甚少，但却和刀剑状态的小狐丸缘分颇深。
当年玉藻前被赖光送进宫苑之内，天皇为了讨好玉藻前，命令已小有名气的三条宗近打造一柄御刀。只是三条宗近虽然自身的锻刀水平了得，弟子却难以与之相锤①。恰好闲来无聊的玉藻前拉着赖光到刀铺审查锻刀进度，见三条宗近犯难，向来喜欢惹是生非的狐妖索性化作原形，与三条宗近相锤。
在玉藻前的帮助下，三条宗近果然锻出具有前所未有之锋利的宝刀。激动的男人将玉藻前当做稻荷神使者，千般感谢，并将神迹降临的故事传予天皇。天皇果然大悦，特意让三条宗近在新成型的太刀里侧铭刻下“小狐”二字，并下令将其供奉在京都南侧的稻荷神社之中②。
赖光踏入伏见稻荷神社，沿着成排的朱红鸟居蜿蜒而上。
当年小狐丸锻造完成之后，赖光作为中务省少辅就是走着同样的线路将小狐丸双手奉入神殿，替代天皇完成了供奉的仪式。而今再次带着小狐丸走上同样的道路，赖光心中难免有些感慨。
供奉神刀的殿宇在山顶。赖光在征得神职人员同意后，褪下皮沓，跪坐在本殿之内。
室内是典型的神社装扮。神牌前挂了一排竹帘，前面悬着麻绳挂的铜铃，后面则半遮半掩的摆着些祭品。赖光半垂着眼跪坐在蒲团上，眼睛瞥过风撩起的竹帘后。原本供奉御刀的位置果然空无一物。
结束参拜后，赖光很快便以参悟神道为由绊住了一位神职人员。巧舌如簧的源氏家主很快便让年轻的神职人员卸下防备无话不谈。在假装虔诚的聆听了半天神道教宗旨后，赖光终于婉转的询问到关于御刀小狐丸的事情，却只得到对方斩钉截铁的否认：“我在稻荷神社许久，从未听说小狐丸之名。我敢肯定这里绝没有这振刀的存在。”
男人决绝的话语彻底抹杀了小狐丸的存在。
赖光叹了口气，也懒得再虚与委蛇，只孤独的带着太刀离去。残阳之下，青年与腰间的太刀的影子渐渐重合，最后化作一团阴沉，分不出彼此。
再次在推开门扉后见到团在自己榻上的狐狸，赖光心里竟诡异的产生“果然如此”的感叹。
破旧的木屋内，一身雪白的狐狸仍是懒散的窝在唯一整洁干净的床榻上。见到赖光进来，小狐狸甚至没有睁眼，只是懒散的上下摆动着松软的尾巴，仿佛在向赖光打招呼。
赖光今日一直在平安京内奔波，且又接连从三条宗近与稻荷神社处收到噩耗，早就精疲力尽。见小狐狸今次没有要逃走的趋势，也就顺势倒在了榻上，头部刚好对着闭眼休息的狐狸。窝在赖光枕边的白团子仿佛已经熟睡，耳朵塌着，浑身绒毛随着呼吸韵律的起起伏伏。赖光盯着白狐狸看了一阵，到底抵不过睡意，伴随着狐狸的呼吸声也陷入了睡眠。
之后今天赖光依旧一无所获。
在走寻了所有记忆中与小狐丸有关的地点，却找不到任何一个识得小狐丸的人后，源氏家主不得不承认自己彻底陷入了僵局。手中的太刀依旧毫无反应，平安京内也没有付丧神的踪迹。日子如流水一般，在赖光探索平安京找寻破开幻境方法与最终无获而归之间不断重复。若不是有一只逐渐软化的狐狸，赖光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了时间的循环。想到这里，赖光不禁苦笑一声，推开门扇结束又是徒劳一天的旅途，熟练的向依旧趴在自己专属位置的狐狸点头示意。
自从第一次在赖光身侧过夜，这只红眸白毛的狐狸便每天都团在赖光榻上，等着出去寻找小狐丸消息的赖光归来。可是不同于平安京贵女们饲养的猫狗，野生的狐狸尽管夜夜睡在赖光枕侧，却从不允许黑发青年触碰自己的皮毛。赖光最初并不知晓狐狸的脾气，在狐狸睡得一身凌乱后想要为对方打理皮毛，却被忽然伸出的利爪挠的鲜血淋漓。
吃了一次亏的赖光慢慢也就了解了狐狸的喜好与禁忌。
这只无主的狐狸似乎是住在木屋外的森林里。每天傍晚会跑到赖光屋子里蹭一夜的软塌，而第二天一早就会在赖光醒来前跑掉。似乎是因为曾受过人类的伤害，狐狸从不让赖光接近自己一臂之内，也从不在白天出现在赖光面前。但若是赖光因为打探消息回来的晚了一些，狐狸又会愤怒的在赖光耳边咆哮一夜。
赖光在狐狸不断的磋磨中也终于与对方达成了默契。青年每天白天出门寻找小狐丸的消息，而晚上则固定回到破屋陪伴狐狸。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一般过去，转眼赖光留在幻境内已有一年之久。
赖光执着木梳为怀里的狐狸梳理毛发，忽然有些出神的看向夜空。被困在幻境已有一年，尽管赖光现在仍坚持每日出门去追查小狐丸的线索，可是一年间不断被众人否认小狐丸的存在，即使坚定如源氏家主也不禁偶尔质疑自己关于小狐丸记忆的真假。
明朗的月光洒在赖光身上，黑发青年缓缓垂下眼帘。
过去的时光已经太过遥远，让赖光的记忆都含混不清。在这个虚假的幻境里，源氏有着自己的赖光，博雅有着其他的兄弟。一切都井井有条，只有赖光自己是多余出的零件，孤单的被抛弃在不属于自己的时代。如今的赖光，没有了源氏家主的身份，没有了家人下臣的陪伴，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在某个恍惚的时刻，赖光也曾问过自己，我真的是源赖光么？我手中的刀真的是小狐丸么？付丧神真的存在么？
手下忽然传来刺痛，赖光低下头，只见狐狸正凶狠的龇着牙磨着赖光的手指。
原来青年刚刚出神的时候，手下梳理狐狸毛发的动作不自觉的停止了。坏脾气的狐狸见状果断咬住赖光的无名指，尖利的犬牙恨恨的在青年手指上摩挲，却迟迟没有咬下去。
赖光回过神，无奈的好声劝说半天才拔出自己的手指，只是那只狐狸却踩着梅花状的爪子不知躲去了哪里。赖光笑了笑，目光落在放在一旁的小狐丸太刀上，忽然拔刀出鞘。
太刀在月光下熠熠生光，伊人在夜空下翩翩起舞。
月夜之下，只见赖光挥动着小狐丸，纤腰绛唇，长衣宽袖。宛若仙人遗世而独立，又似精怪倾国而倾城。一套刀法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招招式式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③。
赖光反身将太刀平刺，思维却不受控制的继续发散。
在这一年间，赖光为了寻找小狐丸的线索很是认识了不少人，其中不乏一些权贵男女，愿意为赖光提供奢华的生活或是炙手的权力。可赖光却婉拒了所有邀约，依旧每天日出出门找寻小狐丸，日落回到木屋陪伴小狐狸。许多痴迷赖光的男女不解的询问着赖光，不理解青年为了一振不存在的太刀奔波的意义。
赖光回身将太刀入鞘，喃喃的重复着当时的答案。
“小狐丸是真实存在的刀。他就在这里，就在我手中。假使这世界都是虚无，我愿做唯一的真实等在这里。只要赖光还记得小狐丸一刻，便绝不会任他在否定中被遗忘。”
小狐丸红色的眼睛仿佛火焰燃烧一般灼灼的盯着赖光。
黑发青年已经陷入了沉睡，丝毫不顾一旁太刀付丧神内心的波澜壮阔。
人要如何驯服一只野生的狐狸呢？
曾经有位小王子遇到一只雪白的狐狸。小王子每天都只是卧在狐狸身旁，默默的什么也不说。而狐狸则假作不在意，每天却靠小王子更近一些。每天小王子都会离开，在小王子不在的时候，狐狸就一直想着小王子的事情，这样即使是等待的时光也变得幸福无比。狐狸并不喜爱黑夜。但是小王子有着鸦羽般的长发。从此每个夜晚都会让狐狸想起小王子，甚至让它喜欢那划破黑夜的刀光。
只是有一天，狐狸再也不满足只是依偎在小王子怀里。柔软的毛发变作肌肉，尖利的爪子化作手掌。高大健壮的付丧神挣脱了狐狸形态的束缚，愉悦的眯起血色的兽瞳，终于能用自己的双手将王子殿下拥入怀中④。
小狐丸爱怜的拉起赖光一缕黑发印在唇边。
原本不存在于世的太刀，因为青年的坚持与信念再次以人类之姿降临。
小狐丸覆在赖光身上，青年之前凛然的话语仿佛魔咒一般不断在付丧神脑海中翻滚，让付丧神眼底氤氲着属于野兽的欲望与野性。拉起赖光纤细的手腕，小狐丸尖利的虎牙再次抵上青年还带着齿痕的无名指。看着青年无辜的睡脸，太刀嘴角缓缓勾起。
“吾名小狐丸，既然驯服了我，就要对我负责到底啊。我的，王子殿下。”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燕子安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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