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何处是归途》端木遥

120、万古今宵梦轮回(二)

　　玉翔天慢慢给他盖好被子，看着这个骤然平静下来的弟弟，亦不在狂怒着叫人解他穴道，隔了好一会儿，突地幽幽一叹，道：“莲渚，你从小就听不得哪个人痛苦，记得三年前爹爹出去云游的时候，当着众人宣布要将庄内上下事物全部交给你处理，你怕我心里不高兴，坚定拒绝了这玉门庄主的位置，那时候我是第一次听见爹爹那般怒气汹汹的模样，你那般剥他面子，实不应该。”

　　玉莲渚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来，颇无聊赖的“嗯”了一声，无可有无可不的道：“你那时候劳苦功高一直都在帮着老头子做事，而我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游荡闲逛胡作非为，若说庄主之位，就算是我闭着眼睛从头数到尾亦轮不到我头上。”他抬起的眼睫一颤，“啧啧，结果谁知你虽然接受了玉门事物，却仍旧不准让人叫你门主！真不知道你这人是如何作想？”玉翔天笑得心平气和的看他，闻言嘴角一勾，正欲说话，却见玉莲渚白眼一翻，冷然道：“你莫要给我说你想把这位置还给我，你玉少爷我一天好吃好喝还未有大公无私到把这些繁杂琐事拦起来累死自己！我是说甚都不会要的。”

　　玉翔天慢慢的笑道：“莲渚，有些事情由不得你我，若是有一天，待你真的需要担当起玉门上下百人性命的时候，我相信你能比我做得好。”说着，轻轻点上自己弟弟身上几处大穴。

　　“你……”玉莲渚面色蓦地一黑，惊诧间身子霍的一震，转瞬被玉祥天温柔的按了下去，“我只是说如果。”玉祥天温柔的安慰他，笑得如万里春花绽放，带着宗教般安定人心的意蕴，却是慢慢勾起一抹无可奈何的笑，“莲渚，可怜你嫂子嫁给我至今四年有余，那时我许诺她要陪她去秦淮河畔看那烟雨靡靡的风光，去塞外看万里黄沙，去草原雪山，可惜一直到现在，亦一件事情都未有办成……”

　　玉莲渚“噗嗤”一笑，“啧啧”两声道：“难不成我们的玉大少爷终于觉得自己负人良多，良心发现要去陪嫂子好好游玩一番？”

　　玉祥天“呵”一声笑道：“若是你接了玉门的工作，我倒是乐意能陪你嫂子四处云游。”说罢慢慢从他床边站了起来，振了振自己身上的衣裳，一边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知晓你心里放不下端木公子的事，就算我想要偷懒，亦要等你把所有的事情解决了再说，而且，现在的你……”

　　说道此处，玉祥天突地缄默不言，转了话题：“莲渚，我去看看你嫂子，你好好休息。”不等自己的弟弟回答，在玉莲渚怪异的神色中慢慢的退了出去。

　　退出门外，玉祥天窜进厨房，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只竹编的篮子，贺斯离站在一边静静等他，只见从玉莲渚的卧房到厨房一点距离，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慢慢变得凝重。

　　他对着夜色下一身洁白长衫的贺斯离十分礼貌的道：“贺大师，久等了。”

　　“无妨。”贺斯离面上未有什么表情，于是玉祥天对着他比了一个手势，两人转瞬窜入黑夜中。

　　玉门正堂的大厅地下三尺，是一间密室，此密室不同于端木府后院的暗道，不同于莫花阁黄全谷的禁地，而是真真正正的一间密室。密室内青砖厚土筑成的厚重的墙壁，隔音极好，任人在下面大喊大叫，对于正上方的厅堂亦无一点影响，然而，不知为何，人在密室内却可以清清楚楚听见上方的言谈说话声。

　　贺斯离清眸相看，密室内被人用数条漆黑的铁链缚着一个人，那男子污垢敷面，凌乱的长发胡乱的绞着结搭在背后，看起来有些因枯瘦而使得轮廓分外凹陷的面上，猩红的眼睛阴鹫如鬼魅泣血，泛着森然嗜血红光，一见到玉祥天踏进室内，张牙舞爪就想扑上去，“哇哇”大叫的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呜咽，贺斯离一震，“这是……”

　　“我爹。”玉祥天眼睫一颤，慢慢的在那浑身脏乱的男子面前蹲下，一只手轻轻的抚上自己爹爹的头，那男子眼中寒光更胜，铁链因剧烈晃动在地上激起的声音啪啪作响。

　　贺斯离蹙眉，玉祥天叹了一口气，道：“三年前，我爹将玉门上下事物交之与我以后，昭告天下要去云游，然而，只有我知晓他是在将自己关在这里面练功。”他抬起眼睛环顾了一眼四周，缓慢而极其熟练的将篮子放在地下，端出里面热情腾腾的饭菜，那男子一见，目中红丝更胜，越发张牙舞爪起来，玉祥天将碗端在手里，拈起筷子慢慢往他嘴里送饭，那目光柔和而充满了悲天怜人之感。

　　那男子闻得饭香，似愣了一下，随即安静了下来，张着口，一口一口的等着玉祥天喂饭。

　　贺斯离冷眼相看，纵然他一向不关世事，见着如此景象，心里亦是五味陈杂，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只听玉祥天道：“贺大师，你可知我为何那般想杀端木无忧？”

　　贺斯离道：“因为魑魅。”

　　“不错。”玉祥天一笑，突地扭头口气淡淡的听不出丝毫情感的问贺斯离“那贺大师，你又可知为何凡修练魑魅之人，无论曾经武功再高，品性再好，终是逃不过发疯发狂滥杀无辜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