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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难处 ...

  •   春光大好,娘子们自也要出来踏踏青。

      朝云今日一席粉色外衫与墨绿纱裙搭得尤其好,不显轻俗,反觉雅致,配上发上几支小而别致的珍珠簪饰,果真似个初入凡尘的仙子!当下一手扶着丫鬟,一手挽着新荷,笑意盈盈,款步而来。

      南宫霁迎上前去,挥开使女,环住腰身已明显渐粗的新荷,并肩而行。朝云见状,只微微一笑,气度顿显;倒是新荷似乎不甚自在,面上已浮起一丝轻红,偷眼瞧了瞧朝云,见她神态自若,心下才略宽。

      新荷是头一回见李琦,举止颇有几分拘谨,倒并非是因怕生,想她当初在外谋生,甚么样的人没见过?只是今时不同过去,既已为人妇,自然要顾及身份,不能教人再轻瞧了去。说来,往事现下虽无人敢再提及,然在她心中却难抹去,也因此她在府中总觉低人一等,有时甚羡慕那些个丫鬟使女,纵然身份轻微,到底清清白白,此是她做梦都想得的!为防徒生闲话,她向来不去人多处招是非,便是府中家丁,她亦是能避则避,而今日若非是怕忤了朝云,她本也不欲前来。

      踏青赏花,总要附些风雅,论些诗词,可惜新荷不过一介农家女,便是当初所唱那些曲词,亦是外间口口相传记下的,尚有许多她不能会意,当下自也只能做一旁观客。只是陪坐到底无趣,不多时便觉乏倦了。

      那几人谈到妙处,李琦道:“诗词纵然再妙,却还须有歌儿美姬唱出才好。”本是随口一说,南宫霁与朝云并未在意,倒是几个小丫鬟别过头去似在偷笑。

      新荷原还是强打精神,然听此话,一时种种辛酸浮上心头,顿觉胸闷气短,头晕目眩,却是再也坐不住了,便起身告退。

      朝云笑着过来挽住她,道:“妹妹先别走,我还有一事劳烦呢。”言方落,已有使女捧着茶具过来了。

      南宫霁见此顿不悦,道:“她如今这身子,怎还教她做这个,但交于婢子们去做便是了。”

      朝云脸一红,似委屈道:“郎君误会了,此事怎还能辛苦妹妹,原是我想亲自为郎君与表哥烹茶,无奈技艺平平,怕郎君不喜,因而烦请妹妹从旁指点一二。”

      新荷闻言忙道:“此小事,怎作兴让姐姐动手,我本也是坐不住了,才想去走一走,这倒好,姐姐便将这活便宜了我,也教我不那么无趣。”

      朝云见她如此,倒是有些无措,好在郎君并未说不可,半推半就,也就依了她。

      若论烹茶之技,新荷确是高出朝云几筹,但看其烹茶的身姿动作,皆可谓无可挑剔!只是那一身装束不那么应景!南宫霁明明记得她早间尚是一身青裙,现下却换做了黄裳。她近时或因有孕之故,肤色本显暗沉,因是黄色并不配她。这便罢了,可能是担心外间风大,又在外套了件红袄,实有些不伦不类。

      片刻功夫,新荷已将茶与众人奉上,然不知是心中尚觉难堪,还是果真不支,到李琦跟前时,足下一软,竟险些摔倒!好在李琦眼疾手快,搀住了她,众人乃是虚惊一场。只是如此一来,众人便不忍再教她在此受寒吹风了,遂由朝云陪了先行回去。

      品过茗,李琦拱手向南宫霁道喜。

      南宫霁乃问何故,李琦笑掰着手指道:“其一,你将为人父,此乃人生之大喜;其二,妻贤妾惠,自更难得?!”

      南宫霁抚掌笑起。

      李琦继续道:“至于三喜,自是你劫后无恙,重返汴梁!”

      南宫霁自也称是。

      笑罢,李琦却复归正色,道:“虽说你与今上有同窗之谊,然如今已是君臣有别,今后如何自处,殿下可千万拿好分寸。”

      南宫霁点了点头,起身踱到一边,望着涟漪阵阵的湖面,长久无言。

      将至立夏。

      南宫霁本打算携女眷往天清寺礼佛,顺便南下湖山园踏青赏牡丹,然近来新荷胎气不和,须静卧养胎,他便也没了那兴致,只在朝云提议下,夫妇二人往大相国寺礼了一回佛,又请回一尊白衣观音于府中供奉。

      朝云日日佛前祷告,祈愿新荷平安诞下麟儿!其心之诚,府中上下无不为之动容。只可惜天道未必酬人诚心,新荷卧床月余,胎气却未见平稳,月中见了两回红,精神也日渐萎靡,成日悲叹自己福浅命薄,累了腹中孩儿。朝云虽好言劝解,却难消她心头苦凄。

      南宫霁自也是万分焦灼。毕竟成婚日久,膝下尤虚,若是新荷这一胎有何闪失,于他无疑是莫大打击!因是命人遍访京中名医为之调养保胎。只是南宫霁生平最见不得女子哀怨,偏是几回去探时,新荷皆是戚色难掩,再又听闻她常日里亦是那般自怨自艾,心中便渐起烦倦,遂只叮嘱朝云好生照料之,自己去的却少了。

      新荷见此,更是忧郁。近来府中谣言又起,传她游春之时献媚取宠,身怀六甲尚不忘显弄风姿,方伤了胎气!甚是当时摔倒亦是有意挑逗李琦。。。她听闻自是气恼,却又无从辩驳,而偏此时南宫霁忽又疏远她,怎不教她忧虑?只惟恐郎君听信传言弃了自己!一想到腹中孩儿未出生便要跟着自己受那颠沛流落之苦,便心如刀绞!这般惶惶度日,身子自是难好。

      新荷这般,朝云几乎日日要去她处探望,又有诸多家事须打理,因而南宫霁身侧一时便落了空虚,自然而然,乃又念起那柳氏来了。闲时禁不住去探了她两回,这柳氏经了之前的冷落,自然收敛不少,又极力讨巧卖乖,她本就年轻貌美,又伎艺出群,没几日,便教郎君前事尽忘,流连忘返了。

      此教新荷得知,却是愈发不安,想那柳氏何许人也?当初处处为难诋毁自己,而当下府中一些不堪入耳的谣言恐多也是出自她处。原想郎君历了前事,已然认清其人嘴脸,自当疏远之,然偏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这般,岂不是将自己往死路上逼么?!忧思伴身,精神自愈发萎顿。

      这些自逃不过朝云的眼睛,只得好言相劝,乃道:“我与妹妹一样,心里自也不愿,然而妹妹也需为郎君想一想,如今郎君的处境。。。妹妹冰雪聪明,自看得清楚。吾等妇道人家,郎君心中纵有千万般苦恼,也不便与吾等言,况且如今妹妹身子又不爽,郎君心中愁绪也没个去处,可不叫人忧心?再说那柳氏,虽不如妹妹大方明理,然好歹一时能替郎君解去些忧烦,大小也算份功劳罢!因而妹妹就勿再念着她那些前嫌了,当下好生养胎才是紧要,待日后诞下麟儿,还怕郎君不喜?”

      这话本在理,然或许是近来历了过多波折,新荷的心思颇有些烦乱,便是昭云这番话,在她听来亦似有意维护柳氏,心中便猜疑朝云如今或也是厌恶了自己!若这般,她在这府里便真的无容身之地了,终究还不如死了好。

      实则朝云心里,对柳氏的褒贬,或只是随口一言,惟有对郎君的忧心,才是心口如一的!诚如她所言,南宫霁当下处境极其微妙:虽尚留着爵位,却教停了俸禄,宫中的分封赏赐更是轮不到,至今府中的开销只得靠先前的结余。眼看捉襟见肘,好在前些日子得了家中接济,才可解去些燃眉之急!

      南宫霁如今也不比年少时,彼时脸皮厚,钱不够便伸手向家中要!此回实还是淮安私下修书回蜀替他要来一万贯!这钱若是放着用作府中日常花销,倒也能撑个一年半载,只是这般坐吃山空,终究不是办法!

      南宫霁思来想去,之后若是一直要这般向家中伸手,实是难堪,遂决意拿出一些交由李琦打理,无论是拿去经营药材生意还是如何,只要所得之利能贴补些府上花销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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