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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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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香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想起了昨晚做的一个梦。
梦里白先生来到她身边,陪她说了会儿话,然后哄她睡觉。这个梦境真的好真实啊,梦里的一切她都记得十分清楚,纵然知道那不是真的,她也很高兴,只要这样就好了,让她保留一点白先生的回忆,搁在心底。
令崖香更开心的是,她的风寒居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高烧一退,身上渐渐恢复力气,在床上躺了半会儿肚子便饿的咕咕叫。她爬起来煮了点面条吃,打算下午就去管事那里销假,既然痊愈了就没有借口再偷懒了。
下午崖香出门时却碰到了月昙,或者说她是专门来探望她的,手里还拎着给她的果子。
“你病都好了?这是打算去哪儿呢。”月昙好奇问道。
崖香扯起嘴皮子笑了笑,说实在的,她一直不太喜欢月昙,讨厌她的故作聪明和势利。可是人家上门来看她,总不能把人往回赶了不是,于是她老实答道:“我准备去管事处销假,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哦。”月昙有点不自在地笑了下,将手里的果子递给她,“下午得空,所以过来瞧下你,没事就行了。”
“谢谢。”崖香不善推辞,索性直接收下。
月昙装作不经意地瞄了下屋内,随口问道:“紫鹃不在吗?”
崖香微微蹙眉,昨晚没看见紫鹃,她应当是值夜去了所以才没回来,只是……“估计还在三小姐那儿忙着,没空回来呢。”
“是么。”月昙看着她,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迟疑,“有件事我觉着还是和你提提比较好,听说昨天有人看见紫鹃在三小姐的院子里被打了板子,我还以为她回来了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崖香惊诧地望着她,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紫鹃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挨打,除非她惹到了顾清影的短处了……
“这话你可不要乱说。”在府里,她最不希望出事的除了白先生就是紫鹃了,她与紫鹃情同姐妹,这几年相互扶持,比一家人还要亲厚,若她真是出事了……
月昙笑笑:“你就当我是乱说吧,毕竟我也没亲眼见到。不过,你真的不去看看?”
崖香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也没去管此刻月昙带点诡异的笑容,她思忖片刻,决定还是去看看,一定要确保紫鹃没事了才能回来。她一路急奔,甚至顾不得被她撞到的人骂声连连,焦躁的赶到了顾清影的院中。
外面有几个人丫鬟在洒扫,她抓住一个问了下顾清影的踪迹,来不及等丫鬟通报就着急地走了过去。
此时顾清影正在一处凉亭里逗鸟,她玉葱般的手指捏着根筷子不停地戳那只鸟的嘴巴,好似想要让它张口。崖香走到亭子外面,见过礼后便直接开门见山:“三小姐,奴婢听说紫鹃被打了板子,不知此事可作真?”
顾清影动作不停,娇艳的眉眼却显出几分刻薄来:“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这样同我说话。”
崖香视线微微低垂,面上却不见多少恭敬:“奴婢并非对三小姐无礼,只是想弄明白一些事情罢了。”
顾清影哼了声,将筷子丢到石桌上,薄唇勾起了一抹笑意:“紫鹃养死了我心爱的一对相思鸟,我只是略微小惩了她一下,你就这么生气了?”
“奴婢不敢,请问三小姐把紫鹃关在何处?”
“就在后院的耳房里,你去瞧瞧吧。”顾清影走到鸟笼边继续逗弄里面的鸟儿,她仍在笑着,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半盏茶还不到的功夫,当她听到背后响起的脚步声时,终于满意地笑了。现在,她应该都知道了吧。
崖香不知道这回来的每一步是怎么走的,她直到现在依旧回不过神来,或许顾清影在骗她,甚至连耳房里面的那摊血都是假的。她无法用耳朵去相信,紫鹃竟然已经死了,昨天还活生生的人怎么今天就不在了,他们一定是和她开玩笑!
“三小姐。”她尽量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声音,假装镇静,“紫鹃呢,你能告诉我紫鹃去哪儿了吗?”
“啊呀,我忘记告诉你了,紫鹃因为伤势过重昨夜就去了。你且放心吧,我已命人将她厚葬,算是看在她生前尽心尽力服侍我的份上。”顾清影一脸仁慈的说道,只是那眼底分明还藏着嘲弄和不屑。不,她才不会为了一个丫鬟而伤心呢。
崖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嗫嚅着,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紫鹃犯了什么错,三小姐你要这么对她?您的鸟是生命,紫鹃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崖香,你现在能站在这里说话无非是本小姐看你可怜,你若是再以下犯上,别怪我不客气了。”顾清影拉下脸,冷冷的看着她,眸子里的光芒锐利逼人。
崖香几次想破口大骂,可是她无法做到。不管心里如何愤怒,总有一丝理智在牵扯着她,嘱咐她一定不能冲动。因为,前方有个人挖好了坑在等着她往下跳。紫鹃和她一样父母双逝,疼她的爷爷去年已经过世。那时候紫鹃拉着她哭了很久,哽咽着说:“崖香,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的话,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将你当作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你一定要活着。”
她点点头:“好,不管我们有没有死,彼此都要好好活着。”
最终,她依然没有办法冲动一次,她将头缩回了壳里,又做了次胆小鬼。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浑浑噩噩地就回到了房间里,躺在床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紫鹃,对不起。
对不起,原谅她这个胆小鬼吧。
……
这几天,崖香一直情绪低落。紫鹃的突然离去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地打击,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紫鹃就已走远了。
午膳时间,她坐在石阶上,无视身后那些人的招呼,自顾自地发呆。无事的时候,她便跑到后山的小溪那里一个人独自待着,仿佛这样心情能好受点。
在悲伤消退点时,崖香才发现白苏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了。顾府的其他下人也不知道其行踪,她不好去打听,她只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哪怕离开,白苏也会与她说下。
崖香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大年三十晚上,崖香和府里的下人们一起吃过年夜饭后,便窝在自个房间的门口外看烟火。
星冷灯寂,长夜漫漫,崖香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仰着头认真的看着天空。五颜六色的烟火被依次送上长空,爆发出绚烂多彩的姿态来,它们拖着如流星般的尾巴高调挣开,丛丛束束,张扬而热烈,然后便沉默地结束了自己极其短暂的绽放。
明明这天地间如此热闹,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她缓缓抱住双臂,心里止不住一阵酸涩。
爹爹、娘亲、紫鹃——
她真的很想他们,想和他们在一起过年。
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药,可以让人死而复生。
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穿梭光阴,像娘说的那样。这样,她就可以不用那么难过了。
她很想生气有人陪,开心有人陪,难过也有人陪,不要再是一个人。
白苏出现的时候,崖香正哭的难看,鼻涕眼泪全都糊在一起去了。白苏淡淡地看着她,衣裳整洁、风度依旧。
他似乎有些不解,但他避开了这个问题:“你还要哭多久,我等你。”
崖香闻言突然不哭了,抬起袖子一股脑将脸上擦干净,也不去管此时袖子有多脏。
“为何又不哭了?”
她抽泣几声,模样有些可怜:“因为不想叫先生等。”
白苏浅笑,轻揉她的脑袋,眼底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难过便哭罢,这世上难道还有人不许你哭不成。”
崖香没有哭,只是情不自禁扯过他的手臂,将脑袋埋在上面。
就让她躲一会儿吧,哪怕这世上的黑暗只消失了一会儿也好。
这一躲,便躲了很久。白苏不催她,任由她把他当作沙漠,上面埋了一只可怜的鸵鸟。
“先生,谢谢你,我好许多了。”崖香瓮声瓮气的说道,同时抬起藏了半天的脑袋。
“无妨。”他理了理袖子,心中对刚才的感觉莫名很眷恋。
崖香看着他,眨巴眨巴湿漉漉地眼睛,清澈空蒙。
白苏勾勾唇,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把挂在嘴角上的发丝拂开:“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她迟钝地红了下脸,身子微微移开了些:“先生这几天去哪儿了?”
白苏仿佛没看见她的小动作,神色如常道:“我回了无泽山一趟。”
无泽山?崖香激动了一下,好奇问道:“那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吧?”山清水秀,树木参天。她小时候最喜欢去的树林里有很多小动物,一点不怕人,大人常说,那是因为鹿灵的缘故。
只是不知道那只白鹿,现在可还好。
“对的。”白苏眼底浮现笑意,仿佛回忆起了无泽山,“你以后会回去吗?”
崖香苦涩一笑,笑容向往又绝望:“若是我以后回去了,能见的到先生你吗?”
“自然。”白苏含笑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她,“这物件有凝气聚神的效用,咳嗽不止时便拿出来闻一闻。”
崖香接过那翠绿色像珠子一般无二的玩意儿,轻轻摇了摇,笑道:“先生是世上最后一个对我好的人。”
她发誓,在她接下来的生命里,她要对他好千倍万倍。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