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刀[初稿]》委鬼

2、故人

　　清晨，天还没亮，魏青就出了门。
　　她朝市西大堤走去，以前清晨早练的会家子们大都聚在那里，虽说过了多年，不确定那聚集地是否还在，但总还是想去碰碰运气，看是否能打听到那黑衣访客的消息。
　　小城已有上千年的历史。自古便属兵家必争之地，亦曾是战国时的古战场，因而沿袭下来的人们都甚是注重体魄，旧时习武，如今花样就更多了，早锻练几乎是全城人的习惯。
　　凌晨四时，会家子们通常在这个时候早练，因为过了五点，普通的市民都纷纷出来了，而会家子们也大都在这个时候悄悄地离开……只是不知道如今是否如此。
　　运气真的是很不错。
　　河风清冷，堤岸上稀稀疏疏的有一些人影。
　　走到近前就发现看似不多的十几二十来个人中也分了好几个聚点。四五个年长的身边各自围了三五个年青的，显然是各有门派的。
　　这时不禁想起当年学剑时的情景，当初的自己大概也和那几个年青人一般的，以为学会武功便能名扬天下之类吧？不觉间一晃眼已是十年了……呵——
　　正在犹疑着不知该怎么开口打听，却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
　　“是小鬼吗？是吗？”一个已然十分陌生却又似乎在遥远到自己也忘却了的记忆一角存放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回头看，身后站着一个清瘦的小妇人，淡蓝的功夫装裹着玲珑的身材。似曾相识，但是却不知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你是……”魏青犹豫着，感觉很是突兀。
　　妇人笑笑：“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啊？我是邹虹啊！”
　　“二师姐？！”这实在是很让人意外的相遇。离开小城后也确实回来过两三次，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要找以前的师兄弟的念头。不知道为什么，怕见到他们，或者说怕面对那个自己曾逃离的世界。
　　“你怎么回来了？”邹虹笑着问。
　　“我回来度假。”魏青勉强的随着她笑，“你怎么在这里呢？”
　　邹虹回头颔首招呼河堤上的两个人过来。
　　来的是两个男人，从容貌上看显然是兄弟。邹虹指着年长一些的男子笑道：“这是我男人。”
　　男人朝魏青笑了笑，将讯问的目光投向了妻子：“这是？”
　　“这是我小时候一起习武的同学，或者叫师妹，呵呵！她姓魏，因她姓中带鬼字，我们都叫她小鬼。”她笑着说道。
　　“我姓颜，颜宁峰”男人自我介绍道，又指着旁边的年青人说道：“这是我弟弟，颜宁辉。”
　　邹虹倚着她的丈夫，笑着说：“他们两都是刑警，宁峰是他们队的队长。”言语中的骄傲不言而喻，她却没有想到，这一句话让魏青此时的感觉顿时一落千丈。
　　自从八年前那场莫名其妙的官非之后，魏青对于军警的感觉一直就没好过。于是便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即就想走开，生怕被他们问起因何来此。因为不知为何只是想知道那黑衣青年的身份与那刀的关系，实在不想与官家扯上关系。谁知邹虹却十分兴奋，拉着魏青怎么也要她去家坐坐，推辞不过，便只得随了他们。
　　颜家两室两厅的房子平均的分给两兄弟居住。颜宁辉的房间与小厅相连的地方竖了一着茶色玻璃墙。邹虹夫妇招待魏青坐在大厅里的沙发。颜宁辉只是客气的招呼了一声就走进了自己房间，没有关门，从厅里可以看得到他在摆弄房间里的电脑，小城里有私人电脑的人家还不多，因此网吧很多，而且很便宜。看来颜家也算是相当富裕的一家了吧。
　　“宁辉是个网迷，一天到晚没事就泡在网上！真是的，有时候饭也不吃。”邹虹笑着说，言语间有种大嫂对小叔特别的宠溺。
　　魏青试图压抑自己强烈的不适应感，只得尴尬的找了一个话题来说：“陈老师和其他的师兄弟都好吗？”
　　邹虹正在张罗着茶水的手停了一下，随着她慢慢倒出来的水，声音也悠悠的说道：“十年了，改变太大了啊。”她递上泡着茶叶的杯子，在魏青身边坐下，“陈老师被他在海南做生意的儿子接去了海口，两年前听说不在了。”她顿了一下，一丝责怪从微微泛红的眼中浮了出来，“他离开前，我们师兄弟开过一个送别宴为他送行。他在席上还提到你……你去了上海后他让老四改学剑，逼着老四把初剑学会了，说不要他懂，只要他以后传下去就行了，为了这，老四偷偷的哭，说老师看不起他……”
　　不敢看她，只能干笑：“哪的话，老师一定也是看四哥有潜质才教的。”
　　邹虹摇摇头：“当初是妒嫉吧……这虽然是我们自己放弃了，可是唯独你没有放弃，一个人练全初剑，我们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何况，老师对你又特别……后来你走了后我们几个都很后悔。老四学全那套剑时也练给我们看过，老师当时根本就没有看……”她看着杯子里飘着的茶叶轻轻的说“其实老四已经很努力了，只是没那个天份。真的，以前我们从来都不信什么天份这种东西的，可是那时我们相信了。”
　　“四哥现在还好吗？”魏青微微叹气，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邹虹抬头，魏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张合影，那是陈老师和几个师兄弟的合影，邹虹眼中泛着微光：“他……九四年的时候在火场里殉职了……”她深吸了口气，“我们谁都不敢告诉当时在海口享清福的老师，就一直骗他老人家说老四去海外发展了。”
　　魏青狠狠咬了一下牙才止住心头的震动，接下来的话语声却怎么也抑不住的颤抖：“那其他人呢？”
　　邹虹吸了下鼻子，平静了一会儿才再开口中：“大姐九八年的时候下岗了，跟她男人去了广东，听说做服装生意发了财。大师兄还在市中心医院，现在已经是内科的主治大夫了。”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皱了眉头。
　　“怎么了？老二老三他们呢？”魏青见状不禁紧张。
　　“他们，提他们我就生气！毕了业后他们两个都没考上大学，后来两人到北方做生意赚了点小钱，回来后开了家修车行，进了行帮，有人撑腰了，现在在城南有两家店面，有了钱了对我们师兄弟几个都横眉瞪眼的，没事老是和那些惹事生非的人交往，几次都差点闹出事来，要不是大师兄跟他们说要是他们敢闹出事来给老师丢脸就废了他们，不知道他们会惹出什么事来！”提到他们，邹虹的语声不禁渐渐大了起来，大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魏青松了口气，笑道：“进了行帮就不用太担心了。”这么说是有原因的，行帮也就是所谓的□□，它是从谁开始的没有人知道，历代的老大是怎么传的也不知道，但是，行帮里的人都是做小生意的，相互间特别照顾，很难得出现因为争抢客人而打架的事。小城里这个帮会是个半透明的组织，因为组织范围大，却并不主动惹事，所以上面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了。
　　邹虹可不是这么想：“谁知道他们在弄些什么！那种帮派总不会出什么好东西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办案子时他们不也帮过不少忙吗？”颜宁峰端着一盘切好的冰西瓜走过来加入谈话。
　　邹虹斜睨了她男人一眼，半嗔半紧的说他：“还说，你也是！老是跟他们混在一起！下次再敢跟他们去打牌看我还让你进门！”笑着说，可见多半是不当真的。
　　颜宁峰也不在意：“朋友多了好办事嘛。”
　　魏青在一旁陪着笑，不知道该怎么接上这个话头。邹虹递了块西瓜给我：“吃吧！别客气！”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才知道，原来颜家竟然还是这城里的武学世家，从祖上不知道多少代开始就以武谋生，走的是清道，也就是考武举在朝为官的。到后来便是军人世家，据说解放战争时还出过个军长级别的人物。现在则都是在警界谋职。
　　眼看着近中午了，邹虹怎么也要留人吃午饭，魏青本想拒绝，转而又一想或许能从他们这里问到点什么，便就答应了。给母亲打了电话说了行程，转头想帮邹虹张罗厨房里的事，却被她挡在外边，笑嘻嘻的让魏青坐着，接着对在房间里玩电脑的小叔子说：“宁辉，出来帮我招呼下客人。魏小姐从上海来的，来一次不容易，你陪人家聊聊！”说完硬把魏青按在沙发上，笑着拉她丈夫回了厨房。
　　有些愣，怎么就觉得她笑得那么别有深意似的呢？
　　颜宁辉并没有出来，魏青在客厅里傻坐了三分钟后对于这位不怎么客气的主人感觉有些生气。于是她站起来走到那房间门口，冲着没关的门装做小心的问：“可以进来吗？”其实人已经滑进门去了。
　　颜宁辉微微吃惊，回头看了她一眼，挤了个笑容：“可以。”眼睛很快又回到电脑上去了。
　　房间意外的整洁，淡色调的家具和海蓝色的墙形成很强的对比。一个仿古案几上放着一个兵器架，架上放着的是一柄青森森的柳叶刀，魏青一愣，颜家的家学难道是刀术么？
　　“你学的是刀？”魏青问道。
　　颜宁辉抬了一下眼，随意的回答：“嗯。”
　　“是家传的？”想到或许能从他这里知道那黑衣访客的线索，魏青便只好忽略了他的态度，继续问道。
　　“是的。”他的回答依然简短。
　　颜家这两个兄弟并不是那黑衣访客，想到那人并没有蒙面，魏青不禁有些奇怪，他竟然不怕我报警指认他么？还是说他自恃着某种势力？譬如说他认识警方的人，而颜家兄弟正好是刑警，家学又正好是刀术！难道说其中有什么关系么？一时间心里涌出许多想法，却理不清。
　　“昨天我在下河街的一家当铺买了一把刀，据说是过了新炉的明刀，样子很不错。”魏青装作随意的说。
　　颜宁辉看上去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平淡的应了一声：“哦。”
　　魏青心里叹了口气，但仍继续说：“我是学剑的，本来对刀并没有什么研究，只是因为那刀的样子很好看才买的。本想带回上海做纪念。”她看着颜宁辉，对于他的冷淡其实已经恼火到了极点，但是又不好发作，很是郁闷。“只可惜昨天晚上的时候被人抢走了。”
　　颜宁辉一愣，终于回过头来看向了魏青，继而做出一付恍然的表情：“你被人抢劫？报警了吗？”一边说，一边随手拿起了电脑台上的记事本和笔，“什么时候？在哪里？”
　　对于颜宁辉的职业反应，魏青不禁有点傻眼，只得对他说：“我没有报警。”
　　颜宁辉皱皱眉：“为什么不报警？”
　　“那人是道上的人。”魏青回答，接着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耐着性子听完，颜宁辉显得有些吃惊：“你说你家住在八楼？”
　　“是啊，所以他跳下去的时候我差点吓死。”魏青点着头，对颜宁辉的吃惊报同感。“不过并没听说发生有人跳楼的事件，说明那人的轻功了得。”说完这句话魏青自己都觉得有些搞笑，这岂不成了武侠剧了么？
　　这时邹虹的声音传了进来：“哟！你们谈得蛮投机么，好啦，吃饭吧，边吃边聊。”言语中带着种奇妙的揶揄，魏青一愣，终于明白，看了看颜宁辉，苦笑——不是吧？！而颜宁辉似乎早就知道的样子，哼了一声，站起来走向饭厅。
　　吃饭的时候颜宁辉对颜宁峰说起了刚才两人房间里的对话内容。邹虹吃惊之余说了句：“啊？你们在谈这个啊??”似乎蛮失望的样子，魏青只得回她一个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应她才好。
　　颜宁峰则一脸肃然，想了想问道：“魏小姐见过那人的脸？长得什么样子？”
　　“个子不高大概一米七左右，不会超过一米七五，人看上去比较瘦，单眼皮，嘴唇比较薄……头发不长留到耳后吧……差不多就这些了。”魏青回忆道。
　　那兄弟两互相看了看，表情似乎都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难道他们已经知道那人的来历了？魏青赶紧问：“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颜宁峰沉呤了一会，开口：“我们认识的人中倒有一个与你说的很相似，只是他绝对不会是那种会上门抢劫的人。”
　　魏青不以为然：“人心这种东西谁知道呢？”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邹虹起身去接了电话听了两句便转过头来叫颜宁辉：“宁辉，协会的张老师找你。”
　　颜宁辉眉头一扬，站起来去接电话去了，颜宁峰则回过头来继续跟魏青说：“我刚才听宁辉说，魏小姐的意思是不报警了？”
　　魏青点头：“既然都是道上的人，我觉得没有必要劳动警方了。”魏青这么说多少还有些她自己对警察的诸多心结的原因，只是此刻不愿对颜氏兄弟说起罢了。
　　颜宁峰见她这么说，脸上的表情竟然松了些道：“既然魏小姐这么说，那我们就以道上的规矩来办这件事了。魏小姐也不要因为我们是做警察的对我们有什么别的想法，你是小虹的师妹，我们怎么也是要帮你的。要是你下午没有什么事，我们吃过饭后就可以出发去我们猜想的那人的住处。”
　　“不必了。”颜宁辉不知道什么时候讲完了电话走回来了，“下午协会有活动，岳刚带队。”
　　颜宁峰一听便道：“好，那下午就直接去协会吧。”见魏青一头雾水的样子，笑着解释：“我和宁辉都是市武术协会的成员，这个岳刚就是我们猜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