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远益清》月下箫声

4、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

　　饺子上的芥末沾得有点多，陈清扬一没留神被呛得眼泪横流，在陈妈警告的眼神飞过来之前，她借着抹眼泪的动作敲了敲脑袋，思绪这东西，整个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稍不注意，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好比和林思远的这一段往事，距离现在有几年了，六年多了吧，没想到居然还能记得这么清楚，细微到他的一个表情，都真切的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可记得再清楚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昨日之日不可留罢了。如今也不知道林思远在美国生活得怎么样，不过他那么聪明能干，想来在什么环境下都能活得很好吧，至少应该比她好才对。
　　她和蓉蓉日渐疏远，其实原因还在她和郑敏鹏交往这件事上,蓉蓉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凡事都不太较真，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看不上郑敏鹏，每次遇上了，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问她为什么又不说，让陈清扬很是尴尬无奈。时间长了，郑敏鹏也不免有些微词，两头受气，陈清扬心里也不舒服，加上工作又忙，这一年多和蓉蓉联系就少了很多。
　　说起郑敏鹏来，陈清扬也理不清自己的真正想法，认识他的时候，正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最失落痛苦的时间。
　　和很多大学毕业即失恋的人一样，当林思远乘坐的飞机从城市上空飞过时，陈清扬只觉得万念俱灰，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就是觉得自己的爱情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心口很疼，好像武侠小说里描述的受了内伤，总有口血含在嗓子眼里似的，只是偏偏吐不出来更哭不出来。以至于足足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她不愿意出门，不愿意见人，每天就想一个人呆在家里，要么对着电脑发呆，要么就疯狂的看那些治疗悲伤初恋的心灵鸡汤或是描写悲伤爱情的散文、小说，每每看到男女主角明明相爱却互相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地方，才能泪如泉涌，然后觉得心里的疼痛随着眼泪的倾泻一点点减轻。后来她在网上找到了一个关于她这种状态的贴切形容，就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眼泪。”
　　或许时间真的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药物，或许是再多的眼泪也终有流尽的一刻，到了九月，她到底还是出了门，并在一次招聘会上找到了现在的这份工作。
　　对于她舍弃本专业而进了报社这件事，陈爸和陈妈都没太反对，他们不知道陈清扬是失恋了，还以为是因为找不到工作受了打击，深怕她再像之前那样，几个月连门都不出，反正工作的目的就是赚钱养活自己，只要能成功顺利的赚到钱，又是一份本本分分的工作，别的就不强求了。
　　郑敏鹏就是陈清扬单位的同事，招聘那几天，一群男同事都听说报社新来了个小美女，特意组团围观，郑敏鹏也开玩笑一样的跟着去起哄，然后没隔多久，就对陈清扬发起了攻势。
　　那个时候陈清扬，总觉得林思远离开后，她的心里就有了一个洞，每天无论是站是坐，是说是笑，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她不敢回高中或是大学去看看，甚至不愿意走过从前上学必经的街路，因为这些熟悉的地方总会让她想起林思远，然后控制不了的唰唰掉眼泪。她想，她或者再也不会喜欢一个男人像喜欢林思远那样了，远远在人群中看到相像的背影都会血往上涌、心跳加速。但生活总还要继续，人总得活在现实里，她不觉得林思远去了那么一个花花世界之后还会回来，而她是家里的独生女，所谓父母在不远游，何况她厌恶英文，害怕陌生的环境，更不知道林思远到底能不能接受她，所以是绝无可能再追去美国的。
　　而林思远走后，她也曾经疯魔一样的百度过中国到美国的距离，度娘告诉她，两个国家的最近直线距离是从家乡东北到阿拉斯加，大概一万里，而从美国洛杉矶直飞北京大约要十三个小时。林思远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喜欢他，她说过很多理由，他始终沉默不语，最后才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时间会告诉他们答案，所以，一万里和十三个小时，地球的这边和另一边，就是时间告诉他们的答案吧。
　　戚小双也总劝过她不要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郑敏鹏出现的时候，陈爸陈妈也在张罗着托人给她介绍男朋友，她稍有反抗，就会被陈妈用再不抓紧条件好的男生就都结婚了、她会剩在家里等等大道理“轰炸”，可是见了几个，工作个顶个好，长相个顶个差，她就想着，算了，既然想要的永远得不到，那么到了该谈恋爱结婚的年龄，就顺其自然好了。
　　郑敏鹏家庭条件不错，虽然只有大专学历，但轮廓上却有些像林思远，陈清扬对他谈不上多心动，倒是曾经在心底衡量了一番，觉得两人也算门当户对。加上郑敏鹏比她大几岁，职场上长袖善舞，那份在各种复杂人际关系和纷繁的事物中游刃有余的气质，自有吸引人之处，由其是对什么都不懂、正四处碰壁的职场菜鸟来说，有了这样一个人的帮助指引，终于能在办公室无处不在的竞争、倾轧中喘上一口气了，陈清扬对郑敏鹏也多了些感激。何况这些年，她追在林思远的身后，尽管当时不觉得苦，可回味起来，缺少回应和呵护的心，还是千疮百孔，郑敏鹏给予她的，可以说正是她缺少和渴望的。所以尽管陈爸、陈妈、蓉蓉乃至一家子亲戚朋友都不看好郑敏鹏，她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反正她激情如火的爱情早就耗尽了，以后只要日子能安安稳稳、按部就班就好。
　　不过这世上很多事，是你猜中了开头，却永远猜不到结果。后来陈清扬每每回想起来，也说不清她和郑敏鹏的分分合合，到底是她从开始就对他没有爱的感觉而更多的是衡量条件造成的，还是郑敏鹏其人太过温柔多情造成的。如果是她的原因，她虽然不怎么爱郑敏鹏，但认识时间长了喜欢还是有的，除了对他的试图亲热从心底里抵触之外，在别的地方，她都很尽力的做着女朋友该做的事情，陪加班，陪参加朋友聚会，平时在家碗都不洗但偶尔去郑敏鹏家吃饭，却要在厨房跟着他妈妈忙来忙去，每每郑敏鹏也好，他的家人也好，只要有需要随叫随到，跑腿打杂的事也没少做。可到了郑敏鹏和一个女孩调情、谈过夜价码的聊天记录被她发现的时候，郑敏鹏却说，这都是因为她给他的感觉，就不像是个女朋友。
　　“那个渣男的话你就不该放在心上。”对此戚小双嗤之以鼻，她和蓉蓉一样，从一开始就对郑敏鹏没有好感，觉得这个男人太油滑，又长着一双桃花眼，四处放电不靠谱，奈何陈清扬愿意，她也不好说什么。这时不免愤愤的说，“你怎么不像个女朋友了？不愿意和他那啥就不像女朋友了？都得像那个不要脸的女的一样，网上聊两句，被个以前根本不认识的男人甜言蜜语哄几句、给点钱就能上床的才像？我呸！拿不要脸当理说，我要是你，就往他脸上狠狠招呼两巴掌。”
　　陈清扬不好接茬，事实上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件事发生之后，她觉得郑敏鹏很让人恶心，可是办公室恋情的弊端也显现出来了，他们每天在同一间办公室里上班，分到共同的线索去采访，工作上分不开；而且他们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对儿，郑敏鹏在办公室里又以风度翩翩、人缘好著称，每天都有同事羡慕她轻松的拿下了采访中心第一帅哥，分手，难道她真的能把那段让人看了心里拔拔凉、犯恶心的对话打出来摔在桌子上？不然不用想都知道舆论的风向标在哪里。何况被她发现之后，郑敏鹏也发誓和那个女的断了联系，还开始带着父母张罗着四下看新房，倒是比之前追求她的时候还要殷勤。
　　没法拒绝，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在某个失眠的深夜，陈清扬团坐在窗台上看着月亮，想着当年自己向往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和如今鸡肋一样的郑敏鹏，一时只觉得前路渺茫，无比绝望。心里隐隐的就有一种渴望，如果林思远能忽然出现就好了，好像他从不曾离开一样，在某一天忽然出现在报社的楼下，对着向他飞奔而去的她，露出好看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这章其实昨天就写了，不过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