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生活》郁云华

4、第四章

　　鸳鸯自来就是个明白人，再清楚不过自己不可能在老太太身边呆上一辈子，即使是赖嬷嬷伺候了老太太几十年，不也一样出府养老？年纪渐大，就失了在主子跟前伺候的机会。鸳鸯没想过自己能一直体面下去，可她眼里心里却是的的确确想着老太太能一直舒坦下去的。

　　而这样的想法，只鸳鸯一人是绝对做不到的。是以底下的小丫头们凡是让她有几分赏识的，她就不忘提点着老太太的喜好，即使这些小丫头们想出头想讨了老太太的喜欢占了她的位置，她也不慌，老太太给的体面若是寻常就被夺了，那她也不配伺候着老太太了。

　　鸳鸯最开始觉得鹦哥值得提点就是那日鹦哥既没装腔作势为鸳鸯出头训斥那几个地位在她之下的粗使丫头，也没在事后拿这桩事情向鸳鸯邀功，反而把这事滴水不漏地给岔开了去。之后带着她进了老太太的私库，虽不是刻意为之，鹦哥的反应倒也值得她点头。

　　对她们这些人而言，本分二字不是只会说就够的。鹦哥不贪心，人也规规矩矩的从来没有什么野望，虽然内里如何还不好就这么做下判断，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这样的人落在鸳鸯眼里就是值得调教的。

　　得了鸳鸯有意无意的提点，鹦哥也不是傻的，对待鸳鸯比从前更仔细了几分，把她的话牢牢记在心里。长此以往，鹦哥这二等丫头自然当得比从前更是得心应手。偶尔鸳鸯得了假，包括鹦哥在内的几个二等丫头也能轮流替上将老太太伺候好了。老太太好了，鸳鸯便也好，手底下的丫头们便借着鸳鸯的话得了老太太的赏，虽则赏的都是些主子们眼中不值当的东西却着实算得上是皆大欢喜了。

　　老太太向来养在身边的大姑娘既进了宫，念着老太太身边无人陪伴定是寂寞，宁荣两府的主事人都在思量着是不是该让老太太再养一个姑娘。当然这都是明面上的说法，里头的私心，即便是下人们心里也是门儿清。

　　大姑娘的前程，两府里总有人羡慕的，虽然清楚两府里再不能送人入宫阻了大姑娘的路，可两府人眼里老太太向来便是最大的依靠。老太太身份尊荣，若是哪个姑娘能养在老太太身边总能奔着好前程，连带着父母兄弟俱得沾光。这桩事虽不是赖以生存的念想，却总是解决了一个姑娘到出嫁为止的心思，一时之间因了两府中无大事，主子们似乎都对这桩念想上了心。

　　主子们起了这样的心思，下人们却是连私下议论也不敢，但凡有那么一两个嘴碎心痒想说上几句的，都被管事的仆妇给堵了嘴领罚去了。唯一觉得有些费神的反而是鸳鸯，因为是老太太跟前的得力人，似乎主子们都觉得她在老太太面前能说上话，却不想想若是他们跟前的丫头轻轻易地替别人说好话，他们能不能容得下，只寻着机会想和鸳鸯说上话好把话头递到老太太跟前。鸳鸯既不能落了主子们的面子，更不可能应了那些话，索性自此离开老太太的屋子办差都带上一二个小丫头，老太太跟前伺候的再有高低，主子们也不好说打发了她们独和鸳鸯说话，讪讪着暂歇了这法子。

　　眼下唯一没这心思的，或许只有荣国府二老爷贾政的太太王氏了。于王夫人而言，女儿刚进了宫，谁来占了这位置她都不痛快。兼且贾政纳的赵姨娘生下一个庶女，虽是记在她名下教养，那小小一团的孩子也向来听话，从未招致王夫人厌烦不满，终究王夫人也不想由庶女占了原本她嫡女的位置，白白给了赵姨娘嚣张的本钱，对这事干脆就当做不知道，丁点打算也无。

　　底下人口风都紧，也没人把这事报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身边虽名义上一直养着大姑娘，然而大姑娘素来都是个安静分寸的，从不惹事让老太太烦心，老太太养着这孙女着实省事。

　　元春虽住在老太太处，事无巨细有王夫人提前想着，托了鸳鸯照料也就有了底下人打点着，半点不扰到老太太。是以到老太太身边没了这个一直住着的孙女，本就安安静静的日子也只念着身边少了个乖巧懂事的姑娘，还没起什么再养一个姑娘在身边的年头，却是王夫人的嫡子宝玉先闹了起来。

　　政老爷屋里的二公子是幼子，年纪与他的嫡兄贾珠之子竟也差不了几岁，本就该是娇宠的，而他生来带玉，更被认为来历不小，便成了老太太的命根子。

　　贾珠去时，贾宝玉还不大记事，而贾珠在时，待幼弟是极好的，因而他虽去了，李纨教着兰哥儿叫小叔叔也是真切。而元春未入宫时，因为老太太不愿拘了他，宝玉开蒙也是由她教导的。

　　宝玉向来喜欢缠着嫡姐，自小使性子，也只有元春能劝住他。元春将要入宫时，一应琐事忙碌，宝玉耐着性子安稳了几日，待到见府里不再如前些日子吵嚷，便去寻姐姐，谁曾想丫头们都告诉他姐姐入宫去了，不会回来了。宝玉哪里懂得入宫是什么，只听到姐姐不回来了便哭闹起来，谁劝都止不住，这就被报到了老太太跟前。

　　宝玉衔玉而生，老太太待他也如宝如玉，知晓此事便立时拄着拐杖由鸳鸯扶去了原先元春住着的屋子，见着宝玉伏在元春床上哭，心疼不已地搂着他心肝儿地叫着。眼见着把宝玉哄得睡了过去，老太太做出的决定便让宁荣两府里的小算盘落了空，她要把宝玉养在身边。

　　养了孙子，想起还有那几个姑娘，老太太便发下话来，等姑娘们大些，都在一处养着。这话一出，思量着虽比不上单独养在老太太身边，却也是好的，原先几个算计着的主子们便也歇下心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