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妖精教我的爱情》卿琢

3、第二章 何妨有爱情(1)

　　当然，偶然邂逅一个优秀的男子并不能给生活带来什么实质的转变。只是多认识了一个人而已，说不定从此再无机会联系。

　　失恋的痛苦依然周期性地发作，阵痛的时候依然不欲生不能死。那时候，小狐狸就不断跟她说话，直到有一天，连狐狸都受不了她的痴。

　　“你为什么总不好？你根本不想忘记，你还抱期望！没出息的期望。”

　　“这世上情事最难了。妖精里也不是没有情痴，当年白素贞对许仙不也是慧剑难抽情难断？”

　　“你崇拜那条蛇！？我当她疯了，狐狸里从没见过这号几生几世了还只为一个男人活的。不过，她倒也是最值得尊敬的妖精之一。但是妖精有妖精的痴法，你学不来。那条蛇她有的是道行，有的是智慧，有的是时间，她知道自己等的是什么，也有办法等得到。你不行。”

　　“是啊，我没有她美，也没有她聪明。”

　　狐狸终于受不了她的自怨自艾。她一只三百年的小狐狸，爱过的次数连自己都数不清楚。其实，狐族不是天生无爱无泪的动物。只是每一只成精的狐狸都是从许多许多次刻骨铭心的感情里披荆斩棘一路颠簸而来。

　　狐，是女人的前身。最初，纯然一只感情的动物，慧黠可人，容易被爱更容易爱人，不顾一切地对爱人好，不会保护自己。然而爱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吸取教训少爱一点，最后终于风干了心里的柔软，再也爱不了，又舍不得被爱，伤了无数人，便成了人人口中的“狐狸精”。

　　爱，是需要学习的。然而，爱，又是会在完全懂得之后失去的。这是狐狸的宿命，也是女人的宿命。

　　可是她不甘心，修炼了三百年，不甘心看着自己的心在一次又一次的爱里枯竭。狐狸，是不是也该换个事业？

　　小狐狸不顾易俣曦的执问和意愿，强行拖着她去了图书馆。她们进去的时候，整个图书馆空旷静谧，空无一人。一排一排的书好似延伸到无边际的样子，一眼竟然望不到头。每两排书架之间，置有一桌一椅和……一张床？书架一侧的许多桌椅通通不见了——好似整个馆就是为她准备的一样。

　　“这是另一个空间。往后的日子你就在这里呆着吧。随便是你是伤心痛苦怀念发疯都好，我也不会再跟你讲一句话。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带你出去。”

　　“你软禁我？！”易俣曦不知狐狸今天犯的什么病，听到她要对她做的事情，又气又怕，心里微微颤抖。

　　她尖叫踢打，狐狸再无反应。

　　“啊——”她害怕这个空无一人的地方，明明是学校图书馆，却好似是世界把她遗弃的场所。她不喜欢遗弃这个词，一点都不喜欢。

　　接连数日的嘶吼狂乱，安静忧伤之后，她终于开始看书了。

　　“你要活下去。谁也没说活下去是指活到什么时候，想必是活到死，可有谁不是活到死的呢？”她翻开史铁生的散文，突然看到了这一句，觉得触目惊心。为什么她开始喜欢研究死亡？难道对生命，她没有别的期待了吗？不，她拒绝看阴暗的书。

　　“但愿我是，你的夏季，当夏季的日子插翅飞去！我依旧是你耳边的音乐，当夜莺和黄鹂筋疲力竭。为你开花，逃出墓地，让我的花开得成行成列！请采撷我吧，秋牡丹——你的花——永远是你的！”狄更生有名的爱情诗。为什么我们要为爱情付出若此，这般地……待薄自己……自己找来爱情的苦，受得不明不白已足够窝囊，非要把身为人能够牺牲的都牺牲了才叫爱？

　　“世界上没有谦虚这回事，骄傲的背面是没有反义词的。谦虚，只是比骄傲更合适生存的一种骄傲。”也对，谁人不想比他人占个高枝，所以，聪明的人首先总学会了隐藏——谦虚成为美德，只是满足了普遍的人的骄傲。

　　书里可以学到的东西很多很多。生死，爱恨，智慧，前人都告诉过我们，只是我们……必须要自己去犯一次前人犯过的错误，亲自体会一次，才能修成正果，变得从容淡定。

　　“小狐狸，你知道吗？……”即使狐狸不理她，她还是总想把自己学习到的只是说给她听。她太寂寞了而已，寂寞的人，都得讲点什么让自己至少看起来不是如此虚空。

　　易俣曦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她每日吃过就看书，累了就睡觉。这图书馆光线很好，只是封闭的屋子里看不见黑夜与白天，她变得没有时间观念。

　　这一间房，粉红色的半透明墙面，水蓝色的沙幔，白色的圆形大床，白色的哥特式圆柱高矮不一立在床周围，明黄色的全透明地面，里面游着各种各样的小鱼，小型热带和鱼金鱼混在一起，优游自在。墙角，开满了金盏菊。没有土，也看不到透明的地下有根，它们却坚定地开在那里，长年不败，从不枯萎，他们从洪荒年代将一直开到地久天长，没有花期，没有轮回。

　　“别去打扰她！”穿着花睡衣坐在床边的人严肃道，声音性感磁性，低回动听，充满男性的蛊惑感。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只可见背影，长发直垂，刚刚过肩，柔软铺在肩上勾勒出优美的窄肩——从背后看去，这男子优雅得令人迷醉。

　　“不管看多少次，你的背影还是迷人得让我想在你的肩膀上咬一口。”女子软软倚在白色圆柱上，莹润纤细的指头把玩着上身披着的黑色长纱，她穿一件墨绿色吊带连身鱼尾裙。她的脸……一张狐狸型的人脸。

　　“不要叉开话题。我说，别去打扰她！”

　　“我做事用不着你这只发育不良的鬼妖来指手画脚。我又不是去害她，你着急什么？”

　　“我……希望她过得好……”

　　“你希望她好的方式就是对她不闻不问？她的快乐悲伤通通与你无关是么？那你就别管我怎么做，因为你对她，就完完全全一个陌生人的样子。那就请你把这个陌生人做到底！”

　　“她一碰上我，就很惨，我哪敢去闻去问。”

　　“来不及了，她又爱上‘你’了……”女子挺直了身子，摇了摇背后的尾巴，“我要走了，时间差不多了。”随即消失无形。

　　男子顺了顺柔亮的黑发，喃喃自语，“是吗？又爱上我了？……”

　　突然的一天，她正在看《幽兰浥露红——鱼玄机传》的时候，纸上鱼玄机所作诗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上飘出一缕薄烟，飘至桌对面幻成一女子托腮而坐的形状，同时对面多出一把椅子。只见刹那功夫，对面分明坐了一个狐面女子，打扮入时，耳环项链夸张张扬。

　　“怎么样？在这住得舒服吗？”易俣曦心神迅速收回。对她的出现，她已无过去般惊异害怕。她只是还未习惯而已——废话，谁习惯得了她变幻莫测的性子。

　　“我想，给我这样的环境，住一辈子也无妨。书香留人。”
　　“那可不成。我关你三个月，可没希望关出一个书呆子来。读书，可以沉淀一个人浮于世上的心。你要变得智慧，就要先学会控制自己心灵的浮沉。”狐狸侧过七分脸，压低了下巴道，然后婉转地扭过颈项。她依旧那么风采照人。

　　“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住到我身体里来？”

　　“想到了么？”她轻笑。笑声刻意流露欢场女子的虚伪放荡。

　　“没有。”有，也说没有。狐狸，是狡黠的动物，她不会放着把柄让人威胁到她。“不过，狐狸精未必都害人。”

　　算了，无所谓。反正无从反抗，她“老人家”乐意嘛。易俣曦耸了耸肩，表示不在意，继续看书。狐狸一把攫住她的手腕，“差不多了，咱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