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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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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风没有立即回答,他正在寻思到底该如何应对持花仙女的诘问,却听见持箫的仙女笑道:“婵娟,不可对程公子无礼。以程公子的为人,怎么可能不去履行对宫主的承诺呢?我想,程公子自有他的道理的。程公子,千里说得可对?”
程风答道:“在下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道理,不过是决心退出江湖而已。”
婵娟急道:“这么说,你是不准备去江南参加八月十五的武林大会了?程风,你怎么可以背弃诺言?”
程风道:“不错。在下曾经答应要替宫主夺得武林盟主之位,但却没有答应非得是在今年。”
这样子的回答已近乎是耍赖了。婵娟气得花容失色,这个美丽的仙子,指着程风怒斥道:“程风,想当年你失心疯癫,流离失所,是谁收留了你,替你治好疯病?”
程风道:“是宫主。”
“这几年你游戏江湖,吃喝用度,又是谁在资助你?”
程风道:“是宫主。”
婵娟冷笑道:“好得很,你竟然还记得这些!”
程风道:“宫主对程风的恩情,程风决不敢忘。”
婵娟大怒:“不敢忘?你不敢忘?程风,你这个无耻之徒,你……你简直该死!”
千里喝道:“婵娟,休要无礼,程公子该不该死绝不是你说了算的。”
程风道:“婵娟并没有说错,在下有负宫主所托,的确该死。在下不敢奢求宫主原谅,但还是希望两位能替在下转告宫主,程风愿意以自己的一身所学来报答宫主的大恩。我的内功心法、武功招式,甚至我的一身内力,只要宫主愿意可随时来取。但愿这样可以稍微弥补一点在下的过失。”
婵娟道:“我们宫主要的武功有何用?他自己倘若能习武,早已是武林第一高手,何必定要找你替她夺取盟主之位。”
程风道:“就算宫主自己用不着,但是盟主争夺十年一次,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宫主正可以培养一名高手,届时一举夺魁,威震江湖,岂不正好可以一偿夙愿?”
婵娟厉声道:“程风,我们仙女宫行事论得到你来教?!”
千里拉住了神色激动的婵娟的手,说道:“程公子,您的话我们一定会一字不漏地转告宫主。不过,千里能否冒昧地问一句,究竟是什么令您下了这样大的决心?”
程风笑道:“不久前我已成了亲,明年暮春,我的儿子便要出生了。”
千里道:“那是喜事呀,哎呀,恭喜程公子了。然而千里不明白,当今江湖,神仙侠侣也有不少,贤伉俪携手江湖,岂不是一件美事?程公子何必因成家而荒废了立业呢?”
程风道:“内子不是江湖中人,江湖不适合她。”
千里道:“这也是尊夫人的意思?”
成风道:“这与千里并无关系吧。”
千里笑了笑,她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柔和:“抱歉,千里越矩了。那么,千里与婵娟一起共祝程公子夫妻二人白头偕老。婵娟,我们向程公子告辞吧。”
婵娟道:“千里,我们怎么能……”
千里道:“走了。”说罢便腾空而起,飘出了小院。婵娟跺了跺脚,也纵身追了出去。
程风目视着千里与婵娟离去的方向,呆了许久。黎明悄悄地到来,天边升起了一颗启明星,使得程风脸上的迷惘之色渐渐地暴露在明亮的空气里。
他想起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多年以前,他有一个家,那是程氏夫妇辛苦创下的程家堡,也是少年程风无时无刻不想脱离的地方。他天资极佳,少年学武,一学即会,学会了一种武功便想学另一种武功,是以父亲经常告诫他,学武之道不再多,在精,精益求精。程风不以为然,他认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习武之道自然是多多益善。但是父亲在世的时候,程风却根本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力,程家家教极严,程风只要稍微点点忤逆父亲的意思,父亲便拿着家法往他身上招呼过来。到了十八岁那年,父亲骑鹤西去,程风从此自由。那时的他肆无忌惮得如同一匹脱了缰的野马。父亲临终前叮嘱他要好生经营程家堡,要他找到丢失的妹妹程雨燕,要他照顾年幼的弟弟程雷,可是这些事他却连一样也没有做到。那时,家对他来说是束缚,是累赘,是能甩脱便甩脱的负担,可现在,家怎么突然变得如此重要了?他的武功,是他牺牲了一个家换来的,可是如今,他却甘愿为了家而放弃自己的武学成就?这会不会又是自己的一时冲动?或许再过段时日他便会厌了,烦了,后悔了?
二十七岁的程风,回想起自己这些年做的那些事情,不由汗颜。这些年,他就像那只下山来的小猴子,丢掉桃子掰玉米,丢掉玉米摘西瓜,最后会不会捡了芝麻丢西瓜,终于一无所获?他突然害怕起来,他根本不能相信自己,因为他从来都是这样一个疯子,当认定一样东西的时候便以为那是世间最好的,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可是当他对这件东西失去兴趣的时候,就算再来之不易,也会被他无情地抛弃。他丢掉程家堡,丢掉程雷,丢掉劈一年半的柴得来的银子,丢掉拼命换来的蛟皮护腕……会不会有一天,就丢掉了纤纤?
想到这里,程风疯了一般地转身跑进了屋子。纤纤正在熟睡,脸上带着孩子般天真的表情。程风将睡熟了的纤纤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明明确确地告诉自己:我喜欢这个女人。他想,这句话,每天早起的时候他会对自己说一遍,入睡之前再对自己说一遍,直到这句话变成如同吃饭睡觉一样的习惯。
人总不会轻易丢掉习惯的。
程风纵有天大的毛病,但当他在慢慢地认识自己,懂得检讨自己之后,是不是意味着他开始成熟了呢?
纤纤不知道,一夜之间,程风对她的感情又增进了一层。这感情,除了爱情之外,还有一份愧疚,对逝去的父母的愧疚,对失散的弟妹的愧疚以及对未来不能确定的愧疚。
“千里,我们就这样回去,有何面目见宫主?”婵娟追上千里,气呼呼地问。
“婵娟,难道你缠着程风,骂他,质问他,他便会乖乖地去给你参加武林大会?”
婵娟大声道:“他……他若不去,我便杀了他!”
千里笑了:“杀他有用么?再说,你杀得了他?”
“……”
婵娟哑口无言,她渐渐地冷静下来。她本不是个冒失冲动的姑娘,只不过是太气愤了。在她找到程风之前,她从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在她以为,宫主对程风那么好,他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完成宫主交付的任务?如果是她的,就算赴汤蹈火也会在所不辞。
她实在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子。
“唉……”婵娟道,“没想到程风是这样的人,枉费宫主对她这样好。宫主真是看错人了。”
千里道:“宫主绝不会看错人的。”
婵娟道:“你难道认为程风还会回心转意?”
千里道:“那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婵娟喜道:“莫非你已经有了妙计?”
千里道:“妙计暂时还说不上,但解铃还需系铃人,或许咱们得先去拜访一下那位程夫人。”
翌日清晨。
“风哥,该起床啦。”程夫人纤纤温柔地拍醒了自己的丈夫。
程风懒懒地翻了一下身子,脸朝上,笑嘻嘻地瞧着万纤纤。
“傻了?”纤纤玩心大起,伸手去捏程风的鼻子,却被程风抓住了手指。
程风攀着这只玉手坐了起来,搂住了万纤纤的腰,然后将耳朵贴在了妻子的小腹上。
万纤纤轻轻地推了推程风道:“别闹啦,干什么呢?”
程风道:“别动,我儿子跟我说话呢。他说,爸爸,爸爸,明年暮春我便要出生了,该叫什么名字好呢?”
纤纤伸了一根指头去戳程风的头:“瞎说。”
程风正色道:“真的,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好呢?”
纤纤道:“看把你急的,现在还早着呢,起什么名字。”
程风却摇了摇头,思索道:“嗯,他会在春天出生,我看就起个小名叫小春好了。”
“程小春?”纤纤乐了,“听起来真是个令人愉快的名字。可是风哥,你若再不起床,恐怕要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