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竹溪有风

1、春日游

　　三月的时候，她倚在栏杆上，看着楼外人来人往。白衣的少年打马而过，笑容灿烂。
　　她忽地就想起了很久以前，也有这样一个笑容温暖的少年，不远千里跋涉而来，将远方的花送到自己手中。
　　尽管到这里的时候，花瓣已经干枯。
　　但是，那依旧是她见过的，最美的花。

　　二十几年前，她还只有十三岁。
　　也是三月，杨柳如丝薄雾轻纱，绕水环山的杨柳温软地拂过心间。
　　她跟着母亲姐姐出去踏青，微风拂过，杏花落了满头。姐姐取笑她，她生气，跑到小溪边去，临水照影，一点一点地将头上沾着的花瓣摘下来。
　　然后，她就看见了徐默。

　　十六岁的少年打马从溪水的另一边路过，身姿挺拔笑容灿烂，一双眼睛看过来，一直看到她心底去。
　　“小妹妹，你知道，梅家庄往哪边走吗？”
　　十三岁的她抬头，阳光下的少年惊若天人，让她当时就红了脸。

　　从此心底就有了一个影子。

　　但是，那终究只是春日里的一场邂逅，擦肩而过，从此各不相干。

　　过了几日，姐姐当年定下的未婚夫上门来，她和姐姐躲在屏风背后偷看。
　　那个声音响起来的那一刹，她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那个春日里从她身边路过的少年，如今正站在她的面前，却成了她的姐夫。

　　姐姐很开心有这样一个未婚夫。
　　她的脸上浮现出越来越多的笑容，说话的时候开始动不动就脸红，被人打趣了之后也不再急着反驳，只是垂下头去，羞涩万分。

　　他对姐姐也很好。
　　每天的书信，特意送过来的小点心，偶尔淘换到的一些别致的小礼物……
　　她想，他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夫君。

　　但是，他是姐姐的。

　　后来，姐姐嫁了。
　　她替姐姐送嫁，远远地看着他骑着高头大马到了门口，下马去接轿。偶尔不经意的一瞥，落在她身上，又飞快地移开。
　　仿佛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不记得她。

　　她心中所有的绮梦都片片破碎。

　　过了好长时间，她才终于放下心底的那个影子，重新变成那个爱笑爱闹的小小少女。
　　这个时侯，身边那个一直跟着她的害羞少年，才进入了她的眼中。

　　少年还有些稚气，却愿意为了她去和别人打架，回去之后被父亲拿藤条抽也不后悔；少年还有点傻，就算再舍不得，也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捧到她眼前；少年还有些倔强，明知道她有时候不想跟他说话，还凑上来死皮赖脸地跟着……
　　这样的少年，行走在阳光之下，也有了几分温柔的气息。

　　母亲笑着说两个小家伙是注定的缘分，和少年的父母商量着定下了亲事。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她抱膝在窗前呆坐了半个晚上。
　　心里高兴吗？也不是。
　　难过吗？也不是。
　　就好像是有一阵风，带着春天的气息暖暖地吹过，吹皱了一池春水。

　　订了亲之后，她反而越发不愿意见他了。
　　别人都说她是害羞，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
　　他却不，整日里想着法子来见她。甚至到了晚上，爬在墙头傻笑着对她打招呼。
　　她的心渐渐柔软下来，觉得嫁给这么一个人，其实也没有什么。

　　只是偶尔想起往事，心中还是有些涩。
　　他见不得她脸上偶尔露出的愁绪，想尽了各种法子都没有办法让她变得开心，最后很认真地问她自己。
　　你为什么喜欢皱眉？要怎么样，你才能不皱眉？我看了心里难受。

　　少年的声音清冽如水，落在她心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听说南边有一种花，像一只只小鸟挂在藤上，真想看呢。”
　　她薇笑着回答。

　　然后，他就不见了。
　　之后好长时间，他都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她一开始觉得很清静，渐渐地就觉得孤单。没有了那个在身边吵闹的小小少年，就连满目春光都变得有些没意思起来。
　　她想，也许有他在身边，不是真的那么没意思。

　　五月的时候，风尘仆仆的少年从岭南回来，没有回家，直接奔到她面前，将小心地藏在盒子里的花送到她面前。
　　“这是岭南那边特有的禾雀花，你说你想看，我去摘了。”
　　少年的脸庞瘦削了一些，笑容却越发灿烂，几乎要晃花她的眼睛。
　　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这个肯为自己一句话跋涉千里的少年，没有人比他对自己更好。

　　“在想什么？”已经不再是少年的男人站到她身后，温柔地替她披上衣服，看向楼外的风景。
　　“在想，这一辈子有你，真好。”

　　春日的杏花飘落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