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落清影》梓桑衣白

10、将军论事

　　“这不是挺好看的吗？”杨逸凝的小丫鬟巧凤给唐淼儿梳了一个丫鬟的双髻，很精神。

　　她径自瞧了瞧铜镜里面的自己。脸上的浮肿已经消退，在万红楼刻意点的麻子也抹了干净，露出一个娇小稚气面庞，红扑扑的确有几分灵动的清秀。

　　正在发怔，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小姐让我们一起去管家那边。”

　　唐淼儿回头，立马开始发愁。

　　这个妖孽！当女人的时候就美的不像话，如今恢复了男儿身，一眼望去哪里像个护院的样子，她恨不得不要跟他站在一起。

　　偏偏他被巧凤说了一句好丑过后，越发喜欢蛊惑人心，这一回又故意来叫她，再看巧凤，一副犯了癔症的模样，娇羞的不像个样子。

　　“赶紧去吧，别让公孙大哥等久了。”巧凤赶着她出去。
　　是了，她现在的身份是公孙辞的未过门媳妇，她无奈的看了看巧凤，欲说还休，最后只得跟在公孙辞后面出去。

　　也不知道公孙辞是怎么跟将军府说的，竟然说服了管家同意给他们单独一处偏房居住，而且不用签下卖身契，作为护院赚够了三十两银子就可以离开。

　　人前一套，人后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昨日到了将军府后，他就暴露了少爷的本性。回到将军府安排的地方，四处都乱糟糟，全都是淼儿动手打扫，他只管在桌旁喝茶打哈欠，最后洗澡水，自然是淼儿给他准备的。

　　她又想起来在万红楼的日子，公孙辞果然是个骗子，说什么要她好好活着，还不是给他当下人？心情更糟糕了。

　　“说起来，当时在湖底，你站在棺椁前面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也算像个样子。”公孙辞狭长的双眼眯缝起来，笑的很戏谑。

　　这两天他们很默契的没有谈到任何有关湖底的事情，乍一听他说的是什么，不禁哆嗦了一下。

　　“一切都是真的吗？真像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她杏眼微怔，“那个疯老头塞给我一块布，我以为里面会有什么东西，却什么也没有，就是一块普通的布，昨日被白筱笙救起来，我连衣物也没有换过，我问他，他也说未曾碰过我的东西。若不是有这个布，我真会当什么都是梦，开眼是梦闭眼也是梦。”

　　“不用多想，甑城的事情已经结束，你权且做了一个梦又何妨？”公孙辞揉了揉她的头。

　　“别给我弄坏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梳呢，以前也没有人给我梳头。”淼儿没有多说什么，她太明白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多想为好。

　　将军府不大，是百叶镇最大的官府，杨将军年少时随骠骑将军征战四方，退过北狄，杀过胡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为人太耿直，回朝后看不惯很多官场风气，得罪了几个大官，又不愿意在京城结交朋友，几番贬谪，渐渐的就下到这百叶镇当了个镇守将军。

　　管家亦是当年的幕僚，瘦瘦高高的，有几分文人的儒雅气质，他捻着长髯，拿一本账本看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正在附庸风雅吟诗作对。

　　两人来到谢管家面前见礼的时候，他正眉头紧锁，喝着一杯黄茶，不停的摆头。

　　他抬头看见了公孙辞，忽而高兴的像个老褶子笑开了花。

　　“公孙公子你可来了，”看见淼儿“这位是淼儿姑娘。”他饶有兴趣的放下手中的纸卷，随即拉开桌凳，让公孙辞坐下。

　　淼儿莫名其妙，谢管家怎么这么亲切？

　　“谢管家是家师世交门生，多年前曾在辞剑门剑峰见过一面，那日随将军小姐来府中才认出，说起来我们应该叫一声谢伯。”公孙辞自然而然的坐下，这完全不是晚辈应该有的礼数呀。
　　可她还是乖乖的喊了一声谢伯好。

　　“在其他人面前还是叫我谢管家就好，公孙贤侄的身份特殊，最好不要走漏。”他面色凝重，似不想再多客套，直接道：“昨日听你说完前事，今日收到了一些消息，一定要给你说一说。”

　　公孙辞没有说话，表情瞬间变得很凝重，连在一旁的唐淼儿也有些紧张。

　　“你们来了百叶镇两日，恐怕不知道，江湖上已经闹的非同小可。五岳门被一夜屠尽，晒珠湖畔死伤无数，各大门派皆受重创。更为诡异的是谁也没活下来，更不知道是谁干的这件事，于是他们找上了慕容王府，一定要讨回公道。”谢管家并没有解释，他一个将军府中的管家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哪怕他正好整以暇的泡茶喝茶。

　　“慕容王府，又是慕容王府。”公孙辞语气中带着一股猜不透的意味。

　　当日武林众人皆尽穿白衣佩剑，被淼儿一阵腹谤，没想到真的一念成谶，都是去奔丧，奔的是大家的丧。这么一想，只有他们逃了出来，经历了那么多，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风中多了一些寒意，吹得淼儿直想回避，她并不想知道太多，知道的太多，也就越逃不脱。

　　“而今日我找你来，却并是为了这件事，你瞧这是什么？”谢管家把适才的那个纸卷儿递给公孙辞。

　　公孙辞打开一看，却是一卷案卷。

　　唐淼儿眼尖，一瞧之下，有些怔愣，这不是湖底的那个让人难受的凤鸾花吗？

　　“这花是随着湖水飘到这里的，这几日到处都是，本来没有什么奇怪的。怪就怪在，这些失踪的少女最后待的地方，都有一朵鲜艳的凤鸾花。百叶镇方圆百里，都是荒山，说有人种这种花也不是没有可能，若真有人种这种妖花，就与当日的人事脱不了干系。凤鸾花的种子极易成活，若非见过且熟悉之人，怎么能带出这样的东西？”谢管家说的凝重，敛了袖子在案卷上点了点。

　　“慕容王府在湖底藏了多少年的秘密，如今明目张胆的现在世上，他们当然是很在意的。”
　　公孙辞合上案卷，放入怀中。

　　“此事太复杂，若是慕容王府灭了五岳门，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若不是，又是谁做的呢？”

　　“不管是谁做的，此事已经与我有了一些关联，看起来一定要去查查看这些女子失踪的案子了。”公孙辞狭长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笑的很开心的样子。

　　“本来案子发生在百叶镇，将军已经吩咐下来，必须要彻查。”谢管家摇了摇头问道：“本来这些事情都是江湖中的事情，朝堂中的事情，你何苦要搅和进来呢？尊师若知道，恐怕会不赞成你如此行事。”

　　“我有一些私人的事情，这些事情师傅都是明白的，若他老人家想拦着我，我也走不下山来。”他又笑了笑：“若谢伯当年有的选择，还会来将军府中当一介幕僚管家吗？”

　　“也罢。”谢管家叹了一口气，也笑了起来，微捻美髯继续喝茶。

　　公孙辞拉着唐淼儿辞了谢管家，就往将军府外面走。

　　“喂喂喂，我还要去小姐跟前候着呢，我不能跟你出去。”唐淼儿只想快点摆脱事情。刚才听谢管家说的那些事情，让她脑袋发晕，很难受，很害怕，她怕这个噩梦还要继续，疯老头刺骨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荡漾。

　　万一这些事情还是那个疯老头干的呢？

　　“你的小姐不是我吗？”公孙辞有些不悦。

　　“你是个男的，怎么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唐淼儿简直不能相信。

　　“我从小在薄剑峰上面长大，师傅没有教我什么叫羞耻心，这些世俗的东西，我一向懒得理会。”从这个倾国倾城的男美人的嘴巴里面听到这些，顺便看见他掏了掏耳朵，让人瞎了眼睛。

　　“我又没有你那么厉害的武功，遇上事情，连躲都来不及，你看吧，若真的，真的又遇见那疯老头似的人，我得拖累你，还会两败俱伤的呀。”唐淼儿咬着牙缝说话。

　　公孙辞歪了歪脑袋，想了一想道：“也是，你这种丫头，空有一臂的砍柴力气，逃也不会逃，打也不会打，重似秤砣，若再出了事情，还会拖累本公子。”他一本正经的语气，真叫人生气。

　　“您慢走！”淼儿保持微笑，保证不露出想要杀人的心情。

　　“不管如何，一定不要出将军府。”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莫名认真，让淼儿不由得点了点头。

　　在将军府门口将公孙辞送走，眼看他还回头招了几个手，唐淼儿心中抽抽，当初是怎么觉得他那么天人呢，这明明就是比无赖好不了多少的人啊。

　　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搞不清楚，譬如说那个恐怖的湖底，那个裸身少女的棺椁，满洞的凤鸾花……

　　想着想着，她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搞不清楚自己走到了哪里。

　　这是一方干净的院落，匾额上面写着青书轩，像是一个书房，房前没有多少花草，是一片比较大的空地。

　　唐淼儿没多看，就想离开，记得杨小姐住在冰凝苑才对。

　　嗖嗖的箭羽从她身边划过，惊得她跳了起来。

　　“是谁在那里，本将军适才箭靶穿透，没伤者吧，把箭给本将军捡过来。”

　　这下怎么办好？本来她想，若有可能，最好不要见到府上的老大，一则她新来，二则她想不久就能走了，现下只能硬着头皮前去。

　　唐淼儿拔下插在地上的箭，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

　　其实也有个小兵模样的人朝她跑了过来，看见她立马目色砺刃起来：“你这丫鬟忒不懂规矩，将军的青书轩是不许女人进来的，你这样是坏了将军的规矩，应该军法处置。”

　　唐淼儿傻眼，就是误闯了一个地方，就要军法处置了？

　　这头的喧闹，终究惹得将军亲临。

　　杨翟这么多年一直都保持着操练的好习惯，连书房前面都是教练场。他本人高大威武，面容威仪，只两鬓泛白，一双眼睛饱经风霜，只因老来得女又死了老婆，更加生无可恋，成日就是公务加操练。

　　“将军，就是此女。”小兵很气愤，指着唐淼儿。

　　唐淼儿颤抖得将箭递给将军：“奴婢是刚进的府中，并不知道这些规矩，请将军念在我是初犯，就饶了奴婢吧。”语气中皆是懊恼，若不胡思乱想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杨将军拿过箭，对那小兵稍加安抚：“不过是个规矩，伤到了人，你当如何？本将军治军从来都是无过不责，大男儿何必为难女子？更何况是个新进府中的婢女，你且起来吧。”

　　淼儿松了一口气，抬头对着将军笑了笑：“谢将军！”

　　她这一笑，却察觉出杨翟神色中有一些不对劲，这都是托在妓院谋生的福练就她察言观色的本事。

　　本以为杨将军还会找她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只让小兵带她去大小姐的冰凝苑。

　　她走后不久，杨翟卸下一身盔甲，着便服站在刚才淼儿离开的树下，淡淡道：“请谢管家到本将军这里来。”

　　树影后头闪出一个将士低头称是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