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之巅》莫非小妖

6、第六章

　　安路斯不知道那种疼痛是什么时候退去的，他看见维克托站在自己身边不远的地方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看见维克托张着嘴巴似乎在大喊，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等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到逆流了一遍之后，雾气凝聚成一团，像一颗黑亮的宝石，消失在他的眉间，而维克托扶着摇摇欲坠的他，用一种惶恐的声音喊着：“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安路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维克托的猜测是正确的，鲜血的确促进了他和戒指之间的联系，在那种忍无可忍的疼痛中，戒指已经自动被戴在了安路斯的左手无名指上。戒指的实体渐渐隐去，最后只剩下一道花纹环绕在手指上，就像是一抹华丽的纹身——这很好，只是一团花纹而已，虽然有些醒目，但远远不如空间戒指惹人注意。

　　与此同时，安路斯震惊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再一次被改造了，如果说原本的他拥有着光系的天赋，而现在他的体内竟然多了暗系物质！正如光和影无法共存，这二者原本是无法兼容的，结果他竟然活下来了，而且光与暗在他的体内竟然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这事情是如此地不可思议，却真实发生在他的身上！

　　暗系魔法的杀伤力都很巨大，但是暗系魔法天赋比光系的更少见。在这片大陆上，亡灵法师总是让人所不耻，因为他们操纵着尸体和亡灵，带来的是死亡和瘟疫。而比起光系魔法师在圣殿中被推崇的地位，暗系魔法师虽然强大，地位却比亡灵法师高不了多少，因为人们称他们为恶魔之子，认为他们是被诅咒的一代，注定了只能生活在黑暗中。

　　安路斯按捺下心里的紧张，他再三向维克托证明自己没事，让他赶紧去睡觉。然后躺在床上，慢慢思索自己的身体状况。安路斯并不歧视亡灵法师和暗系魔法，只要拥有的绝对的力量就拥有了制定规则的权利，善与恶的界限本来就很模糊，毫无疑问只有力量本身才是真实的——这一点是他在奥兰特家族中学到的。

　　如果这具身体真的可以修炼暗系魔法，那倒是一个很好的底牌，战场上局势变幻，有了底牌就能够更好地活下去。但是，如果他的轻举妄动使得体内的光暗平衡失衡，那么很显然，他只有一个爆体身亡的结局，连一点渣滓都不会剩下。有一瞬间，安路斯觉得自己再一次被命运捉弄了，上一世的他从一个天灵体变成一个废物，这一世虽然觉醒了两系魔法，却是无法共存的，他简直就想爆一句粗口，大骂一句这操、蛋的命运！

　　不过，他还活着，不是么？活着就意味着他还有着无限的可能，他还有希望。

　　那枚已经认主的戒指果然是储物空间，比斯维尔的那枚还要珍贵得多，因为里面的空间大得不可思议，大概能把方圆几里那么多座山都装进去。戒指里已经放置了不少的东西，就算安路斯曾经读过那么多的书，大多数东西仍然不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内。不过，这戒指的前任主人大概就是一位暗系魔法师，所以这些东西都散发着似强似弱的暗之力。

　　既然可以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那么他母亲的真实身份就很可疑了。安路斯把小包袱中的东西都收回到戒指里，那些婴儿的小衣服可以去典当行低价处理了，怎么说又是一笔收入。至于母亲的发饰遗物和那枚小石头还是放起来比较好。毕竟这牵涉到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的身世，他既然占据了他的人生，就要将他存在过的痕迹好好保留下来。

　　第二天，当云雾森林中的雾气消散的时候，维克托、托尼、斯坦和安路斯四个人当然是一心一意去挖掘墨石了，他们的收获很不错，四十多分钟的时间里，总共挖到了五十多块，安路斯直接把它们装进了空间戒指里。因为现在安路斯觉醒光系魔法天赋的消息已经在这个小山村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所以今天他们身边不远的地方总是散着三三两两的人，似乎在窥视他们，却又不敢靠得太近。结果，见他们空着篮子走出来，其中一个人被推到安路斯的面前，举着自己的篮子，露出一脸巴结的笑意：“嘿、嘿……看你的收获好像并不怎么好，我今天挖到了不少值钱的东西，都、都给你吧。”

　　安路斯冷冷地一笑，他当然知道他们想打什么主意，但是他已经不是原来的安路斯了，他不会因为他们的主动示好而忘记村里人一直以来对维克托的欺辱，也不会因为这么一点浅薄的馈赠就轻易欠下自己的人情。所以安路斯只是面无表情地从那个人身边绕过去，维克托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安路斯用力一拽，只好跟着他走了。

　　托尼大力地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豪气地说：“安路斯不怎么喜欢和别人打交道，要知道他以前身体不好都没怎么出过屋子。费罗，别生这孩子的气！”

　　“我哪里会生他的气，怎么说，我也是做叔叔的人，啊哈哈……”费罗扯着嘴皮笑了笑。

　　托尼点点头，便带着斯坦走了。走过了一会儿，估计费罗是听不见他们所说的话了，斯坦撇了撇嘴，露出一个被恶心到了的表情：“哼，知道安路斯有前途之后，就开始自认叔叔了，安路斯和他才没有半点关系呢……以前他都怎么说安路斯的来着，觊觎安路斯的外貌，还试图怂恿维克托叔叔把他用半个银币卖去给镇上的老爷暖被窝……真是太恶心了！”

　　殊不知，在他们身后，费罗也是一副瞧不起的表情，狠狠地朝地面啐了一口：“呸，托尼一家平时喜欢给维克托父子一点小恩小惠的，还不是因为老的看上老的那个了，小的也看上小的那个病秧子了。这里面不知道有多龌龊呢，大家半斤八两，凭什么现在独独他们就搭上光系魔法师飞黄腾达了？我偏就不信这个邪……”

　　不得不说，村里人都误会了托尼一家的好心了。他们父子从前都是真心实意要对维克托父子好的，能帮到的地方都会尽量帮一点，却被村里好事的人说成了那样。不过，毕竟托尼在发妻死后，曾经拒绝了一个寡妇想要搭火过日子的暗示，斯坦这个傻大个更是对女孩子们的挑、逗视而不见，也难怪人们误会。

　　既然现在两家人有了共同的目标，托尼索性就把饭食带到维克托的院子里，大家一起生火做饭了。维克托做饭的手艺可比托尼好上很多，连斯坦吃了几顿之后，都在挤兑托尼，说他老爸以前纯粹是在糟蹋食物。两个爸爸一人烧火，一人做饭，配合得也算默契。至于斯坦，安路斯把上辈子看到那些有关于武修的书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然后细细整理出一条线，每天默写出一部分，让斯坦自己比划。因为没有纸笔，安路斯只能拿根树枝，默写在院子里的泥地上，当天写当天擦，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斯坦只能更加努力。偶尔，托尼闲下来的时候，也会瞧瞧儿子的训练进度，跟着比划一下。人到中年，托尼的身体虽然看似健硕，其实也被贫困的生活掏空了不少，所以不求学有所成，只求强身健体罢了。

　　库卡村长背着手走进维克托的院子的时候，他们两家子正在院子里吃晚饭。维克托眼尖，立即起身将位置让给了长辈，库卡也不推辞，毫无顾忌地坐下了。和维克托对库卡满怀感激的心情不同，安路斯其实有些忌惮这位老人，他知道这个老人是村子里唯二照顾自己一家的人，但与此同时这个老人在这个村子里有着非同一般的号召力，所以如果他提出了什么要求，你只能顺着他，否则你很可能连村子都走不出去。

　　“安路斯，你和爷爷说说，既然你现在有了魔法的天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库卡飞快地将桌子上的饭菜扫视了一圈，饭是掺杂了玉米粉的野菜根，菜是几株已经泛黄了的春菜混着凉茶树的叶子熬成的汤，这个家庭似乎并没有因为安路斯的魔法天赋觉醒而变得富裕起来，他们的日子依然艰难无比。库卡放心了。

　　安路斯低下头，这很符合以前的安路斯给库卡的一贯形象，喏喏地说：“我……我可能会去圣殿应征祭祀吧，毕竟那是一个让人向往的职业。”

　　托尼不动声色地喂着科比尔吃饭，对于安路斯明显的撒谎行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倒是维克托诧异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但因为他站在库卡背后，所以老人并没有及时发现他的异样。听到安路斯的话，库卡有些欣慰地笑了笑：“嗯，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决定。我今天来啊，是想告诉你们，你们住的地方太偏僻了，这不够安全……不如这样，自从汉斯走后，他的屋子一直空着，你们还是什么时候搬回村子中心来吧。”

　　“我们在这里住习惯了，搬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维克托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知道自己儿子大概有了些别的想法，不想和村人走得太近，但是安路斯一个小辈贸然开口拒绝长辈不好，所以才由自己开口拒绝。

　　“库卡爷爷，我大概能猜到你今天过来的目的。但是我想说的是，既然爸爸辛辛苦苦把我养得这么大，等我在圣殿有了职位，我定然不可能只把他一个人丢在村子里受苦，我一定会把爸爸接出去的……托尼叔叔前两天去镇上打听过了，听说圣殿专门给祭祀的家人安排了住处。”安路斯敛下眸子，乖巧地说。语气淡淡的，却自有一番威胁，话里的意思是说，既然托尼叔叔专门去打听过了，那就说明这个村子里有人觉醒光系魔法天赋的消息也泄露出去了，村子里的人不可擅自将人扣下。

　　库卡沉默不语。圣殿祭司一个月一金币的报酬实在让人眼红不已，他本来想要找个借口，让安路斯主动将这一枚金币分出一点钱来给村子的。毕竟这里的生活实在是太艰难了，他这个村长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会想出这么下作的法子。

　　“库卡爷爷，我一直都很感谢在这之前你对我们家的照顾，以前我回报不了什么……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让村子里的人进入云雾森林的时候都不要挖草药了，让他们都挖和迪迪莱斯草很像的那种草，根部是一块黑色大石头的那种，我花一个铜币两枚的价格收集。森林中这种草很多，我付出的报酬足够他们吃喝了。而森林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休整，等到明年的时候，草药会生长得更茂盛，就算我们离开了，你们也可以过一个富足的年份。”安路斯慢悠悠地说，“反正，我和爸爸过段时间就会到圣殿里去住，屋子里的东西都没什么用，我会将它们拉到镇上卖掉，所以库卡爷爷不用担心我会赖账。”

　　“那种草又没什用，为什么还要花钱买！我听说圣殿中不缺光系的魔法师学徒，想要得到老祭祀的赏识，还需要仔细打点一下。你屋子里的东西能卖几个钱？还不如留着给自己赚前途用……”托尼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摔，满脸不高兴地说。

　　安路斯在心里赞扬着托尼的上道，面上却什么表情都不显，只是说：“村子里的人一直很照顾我，我也想回报一下……我知道在云雾森林的边缘，可以挖到的植物越来越少了。而林子里的其他东西，要么可以卖钱，要么可以果腹，就只有这种草一点用处都没有。我考虑着，如果这段时间人们只挖这种草的话，说不定可以给其他有用的植物腾出更多的生长空间，对村子以后的发展也好……”

　　话说到这份上，库卡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说起来，他本来也是想用“回报村人”的借口来让安路斯付出一点什么的，而现在安路斯主动提出，也算是仁至义尽。他老了，当然也心疼安路斯父子，所以平时都会尽量照顾一点。但是他同时还是一个村长，要为整个村子考虑，当村子的贫瘠与安路斯光明的前途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只能让安路斯父子认一点亏了。还是那句话，他但凡有其他的办法，也不会想出这么下作的法子。

　　等到老库卡叹息着走远，憋了这么久的斯坦直接摔了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实在是没想到，库卡爷爷竟然会……”如果，安路斯直接和斯坦说，用一个铜币两个的价格向村人收购墨石，他一定会反驳的，因为这种行为实在是太过贪心了，明明一个墨石可以值那么多的金币，却只给村里人这么一点钱。但是，这样一来，斯坦什么都不会说了，贪心的明明就是村里的人，毕竟如果不是安路斯，他们连一个铜板都赚不到！

　　“其实，无论如何，库卡也算是一个好村长了。”安路斯微笑着说，所以他不会恨他。比起那些中饱私囊助纣为虐的官员，库卡实在好上太多了。而且，现在库卡不是给他送了一个收购墨石的再好不过的理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