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朱诺的珠宝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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Ａ.
在我完全接手我前任的工作、成为一名在地藏王身边工作的谛听前，我曾因好奇而问过我的前任，退役之后他准备干什么。
“也许我该去做个江湖术士。”他若有所思地道，“毕竟我们一族天生便拥有通晓天下万事万物、明辨因果是非的能力，做个术士应该不错……那么你呢？”
我歪着头趴在前肢上，认真地想了想，道：“虽然现在说可能早了点，不过有可能的话，我想去开一家珠宝店。”
我的前任笑了，打趣道：“果然一切雌性都热爱那些闪闪发亮的东西。”
Ｂ.
三十年前我落户于阿拉斯加的朱诺，这个拥有着澄澈阳光的城市。我在这里经营着一家珠宝店。是的，虽然我的珠宝店没有炫目的招牌、没有漂亮的玻璃橱窗，也没有热情的迎宾小姐，它人迹罕至，厚重的木质槅门内是普通的装修，简洁朴实，但是当你推开门走进来时，你会发现仿佛有万千星辰摇落眼前，那些美丽的高贵的优雅的狂野的珠宝会在最为纯净透明的光芒映照下向你投出愉悦的眸光。
Ａ.
“我的店和人类的可不一样。”我有些神往地喃喃道，“那些珠宝都会是独一无二的……别忘了，我们一族除了那些能力外还拥有凝结之力。我想，生灵的欲望与情感一定会相当美丽。”
“生灵的欲望和情感？”
“你得承认它们的美丽，即使有些肮脏又丑恶，但它们的魅力无可指摘。”
“好吧。”我的前任站了起来，抖了抖皮毛，“每个生灵都有它选择的自由，只要它愿意——那么让我们先去看看吧，珈音，第一个受你审判的人会是谁？”
Ｂ.
朱诺的阳光总给人一种冰清玉洁的感觉，但我知道它并非表面上那么纯粹，就像我的珠宝一样。阳光从纸窗外透入的时候，就已经被屋子的结界过滤掉了那些不必要的成分，留下那些有益的物质来养护我的珠宝，让它们熠熠生辉，恍若星辰。
现在在我手中把玩的是一颗洁净无瑕的玉珠，拇指大小，在暗淡的阳光中闪烁着幽明的光，魅人心志，夺人魂魄，恨不得令人沉浸其中，然后销神砾骨。
Ａ.
我所遇到的第一个被审判者，名为李林甫。
Ｂ.
那颗玉珠，我给它起名为“口蜜腹剑”，用以纪念它的主人。
Ａ.
这位曾经的盛唐宰相面容不及常人所想的那般奸恶。他长着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飞起，下巴略尖，倒给人一种邪肆之感。当他垂下眼睛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却又格外恭谨，笑容温文尔雅，像是个可交之人。
他的功过，都在判官书里一一呈现。判官给我过目，并无疏漏之处。在征得他的同意以后，我从他魂魄中撷取了他灵魂中最为特殊的地方，以法力凝结。法力散去之时，呈现在我眼前的，竟是一枚光润洁净的玉珠。
李林甫看着这颗珠子，含笑道：“玉珠表面光润，却要小心伤人。”
我的前任揶揄道：“也许是因为还差一条链子将他拴住。”
李林甫的目光黯淡下来，笑容苦涩：“是差一条锁链……只有心甘情愿的奉献，才能让它锋芒消散……”
“那么，束缚住你的，又是谁呢？”
Ｂ.
诚如千年前它的宿主所评价的那样，这颗玉珠看似光润可亲，却内敛锋芒，就像一颗等待时机的毒蛇，随时准备咬你一口，
它少了一条能拴住它的链子。
光晕在珠子内部流淌，倏尔凝结成一把剑，倏尔是一把铁钩，却总在我法力的安抚下不甘地散去。如此反复再三，在我终于打算把它收起来的时候，店门却被人推开了，一对姐妹走了进来，灿烂的金发耀花人眼。我微微眯起双眼，打量着这对姐妹。
姐妹俩二十多岁，相貌美丽。我的灵觉瞬间得知了她们的信息。在地府工作多年，我的性子逐渐变得冷漠，顾客上门也扯不出什么职业性的微笑，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
危险的东西总是格外吸引人。姐姐还在四处张望之时，妹妹已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的目光凝结在我手中的玉珠之上，急促地抿了下唇：“这个多少钱？”
我呆了下，半晌才道：“你们不合适。”
“多少钱？”那妹妹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目光终于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似笑非笑地问：“你真的要买吗？你们并不适合。”
“为什么这么说？”她抢过玉珠比在自己胸口，满意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因为它并不完整，它少一条配套的链子。”
她皱着眉头，不屑地道：“一条链子罢了，哪里买不到？”然后回头对她姐姐道：“安娜，付钱吧，明天的ＰＡＲＴＹ我可就靠这个出风头啦！”
安娜走了过来，眉头皱了皱：“你喜欢……好吧好吧，多少钱？”
我垂下眼，淡淡地道：“如果一定要的话，那就５千加元好了。”
“这个数是不是有点……”安娜皱了皱眉头。看样子，５千加元对这么两个打扮时髦的都市女郎来说居然有点困难？安娜转向妹妹，道：“简，要不然我们换一家看看？”
简笑道：“安娜，这是你答应我的。我知道我们现在并不富裕，不过明晚过后，就什么都有了。”
“就算巴泽尔真的把你引荐给了那些富有的朋友，那也是不可能的啊。简，我们是打算嫁入豪门，可不是要出卖自己，仅仅一天时间，你又能得到什么？”安娜非常不赞同妹妹的主张。
简的脸冷了下来：“安娜，那你是不愿意了？听着，我不想再过贫困的日子了，尤其是不想再跟你一起窝在那间小小的公寓里了！你当然不用发愁，巴泽尔在后面等着你了，可我呢，我总不能靠着姐姐过一辈子吧？总之安娜，明天我一定要成功！现在，你只要付钱就好了！”
安娜的唇蠕动了下，最终还是顺从了妹妹的意见：“好吧，随便你。”
Ａ．
“我曾经是个惯于眠花宿柳的人。”李林甫在说这些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微微的苦笑，“我的家世让我寻花问柳的资本……我在朝堂上道貌岸然，对上逢迎对下欺压，人送我一个‘口有蜜，腹有剑’的名号，我不以为耻，反倒引以为荣。我依靠圣人的赏识和贵妃的举荐，地位迅速攀升，但同时我也背负了太多压力。我这个地位的人，要想排解压力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只好在教坊中发泄一二。”
“有一天晚上，我去同僚家赴宴，他家请了教坊的歌舞伎。当中有位搊弹家，一手琵琶弹得铮然铁骨，闻之不俗。我便留了心，常去找她。她名唤苏娘，相貌美丽，颇有文采，为人有傲骨。我决心不用强迫的手段，而是以真情来征服她。开始时她还对我不假辞色，时间久了，却真正开始倾心于我。我想纳她为妾，她却言时机未到。”
“再美味的鱼儿，吃不到嘴里，也是会面目可憎的。一段时间后，我终究厌倦了这种欲拒还迎的把戏，再不去找她。她倒也明理，从不纠缠，也不宣扬我们的曾经。我以为事情也许也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在某天，我偶然去了一次教坊，却听闻了她的死讯。”
Ｂ．
第二天的上午，姐姐安娜孤身一人推开了我的店门。我毫不意外她能再次找到这间店铺的位置，早已虚位以待。她却没有心思慢慢寒暄，开口便问：“您有没有办法给那颗珠子配一条链子？我们找了好多种链子，都无法和它相匹配。”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勺子搅着碗里的冰粥。安娜的脸有些红，急迫地道：“我，我之前以为链子并不重要，谁知道……今晚的聚会对简非常重要，我不想让她失望……”
我慢慢地咽下一口水果，然后问：“你能为她付出什么？”
“我和简从小相依为命，我想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我的一切给她。”安娜斩钉截铁地道。
“哪怕生命？”
“哪怕……生命。”
“哪怕灵魂？”
安娜惊骇地看着我：“灵，灵魂？”
我点点头：“是啊，那枚珠子凶厉太重，只有真心奉献的灵魂才能拴住，你愿意奉献自己的灵魂吗？”
安娜语无伦次地道：“可，可是……灵魂，你，你是魔鬼吗？对不起，我是说，珠子可以退回来吗？”
“不可能，本店出品，概无退换。”这可是三十年来的第一个客户，也许是能符合我要求的人太少的，鲜少有人能穿过结界找到这个地方，更没人能从我手中得到任何一件饰品。等处理完这枚玉珠，我一定要把店搬走，怎么可能会让她们退货呢？
安娜退后一步，喃喃道：“我需要想一想，想一想……”
“你是该想想，是为了妹妹的幸福牺牲自己的灵魂比较好，还是让妹妹失望，姐妹俩依然贫困地活着比较好。”我闲闲地道。反正我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如果费点口舌能更快地达到自己的目的，我也不会介意。
Ａ．
“那日我听说了她的死讯……”李林甫垂下头，鬼影黯淡，悲伤之情溢于言表：“我心上恰如忽地压上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找到了平日里与她相熟的姐妹，这才得知了事情的缘由……”
“几日前杨国舅家宴，请了教坊众人，当中正有苏娘。杨国忠看中了她，强纳她为妾，苏娘不从，抱着琵琶撞死在了厅柱上……苏娘向来性格贞烈，杨国忠又有意给我添堵，是我害了她……”
话未说完，便已泣不成声。
Ｂ．
下午时，安娜又来找我，目光坚定：“我同意你的提议。”
Ａ．
李林甫未必有多爱苏娘，但苏娘的确让他愧疚。这份愧疚，就是锁住他锋芒的一道锁链。
谛听谛听，听得懂因果，却听不懂感情。
Ｂ．
“你那颗珠子卖出去了？”几年后我的前任造访，闲话间忽然问道。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点了点头：“是，在阿拉斯加的时候卖出去的。”
“那天我见它被戴在一个少妇颈上。她看起来倒是挺普通的，除了漂亮点。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推着一辆婴儿车和一个男人在散步。说实话，若不是我的灵觉提醒我那正是那颗玉珠，我还真认不出来了呢。它的变化真大，锋芒尽敛，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笑了：“听上去她过得还不错，倒也不负她姐姐的一番苦心了。她姐姐把灵魂卖给了我，我倒是弄出了点有意思的东西。喏，就是这个。”我示意他看展柜里的一颗钻石，“我给她取名苦难，漂亮吧？”
他笑了：“你怎么两头欺骗她们姐妹？”
“让姐姐展示出决心，否则我不会轻易放手；让妹妹脱离姐姐的束缚，同时用对姐姐的愧疚锁住那颗玉珠。愧疚才是最好的锁链，这不正是李林甫自己说的吗？”我闲闲地道，冲了一杯茶：“尝尝阿拉斯加的风味，住了三十年倒是攒了一坛子冰晶积雪和一大罐尘嚣茶。”
“果然是冰清玉洁的阳光。”他啜了一口，笑道。
——朱诺的珠宝店，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朱诺的珠宝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