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许姗姗是习惯晚一点起床的。在舒适的大床上软软的摊着,半梦半醒,磨蹭到将近十一点的时候爬起来,有条不紊的洗漱,喝杯牛奶,上个淡妆,出门买菜。然后回来做饭,一荤一素,心情好的时候再配个汤,12点半准时开饭,实在是时间刚刚好。
五月末的时节,这座城市的日间气温已经达到30°C,夏天已然降临。涂好睫毛膏,许姗姗在镜子前略微审视了自己一番,觉得新买的花裙实在很有夏威夷的气息,裁剪也很好的突显了自己前凸后翘的身材,脸上的妆容也刚刚好,睫毛刷得根根分明、卷翘无比,这才满意的抓起梳妆台上的小手包,一摇一摆的出了门。
只是一开门,许姗姗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原本并不宽敞的楼道散乱的堆放着两三个超大号皮箱以及红白蓝塑胶袋,再顺眼看过去,对面那家的门大开着,房间内也乱七八糟的摆放着好几个纸箱。
“真讨厌。”许姗姗用高跟凉鞋踢了踢挡住路的皮箱。
原本租住对面那套房的小两口上周搬走了,据说是因为贷款买的新房已经顺利交房装修完毕。搬走的那天,小两口在楼下指挥着搬家公司的货车进进出出,在阳台上看热闹的许姗姗心里面没来由的腾起了一团吃不到葡萄的火。
本以为小两口搬走了,对面的房子会空上好一阵子,自己也乐得清静,没想到这才一个星期,已经找到了新住客。也对,房价居高不下,这城市总归还有许多同她一样买不起房的穷光蛋,卯足了劲儿找寻价格不算太贵、地段不算太郊区、历史不算太古老的出租房。
小心翼翼地跨过楼道里的障碍物,不让自己的新裙子蹭上丁点儿脏东西,许姗姗继续扭着小蛮腰往楼下走去。楼梯转角处正巧走上来一个男人,长着一张非我善类的恶人脸,就那么从转角处突然出现,着实让她受惊不小。
和时下流行的白嫩帅哥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棱角脸,眼睛和眉毛都有些往上吊起,带着浓浓的戾气。这倒也罢,那左眼上方,眉骨附近还有道显眼的刀疤,让原本就骇人的脸显得更加生人勿近。
那男人穿了身在许姗姗记忆中是自己老爸当年在工厂上班时穿的牛仔布工作服,一手拎了只超大号的皮箱,另一边的胳膊上扛着台空调扇,把窄窄的楼梯占去大半。
两人一上一下擦身而过,许姗姗早被这男人的长相骇得低着头侧着身,一双高跟鞋叮叮咚咚,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被人赶着似的往楼下走去,转过楼梯转角处,顺利抵达下一层楼,靠着墙歇歇气,一面在心里嘀咕“这年头的搬家公司真是什么人都敢收啊,连劳改释放犯也不嫌弃。”
扭着小蛮腰抵达小区旁边的菜市场,菜市场里的人已经不多了。会持家的,通常都会赶早来菜市场挑最新鲜的蔬菜、鱼肉,像许姗姗这样拖到都临近午饭时间才来买菜的,实在不多。在相熟的鱼贩子那里买了条鲈鱼,又买了些空心菜、草莓,十分钟不到她已经把午饭需要的食材采购完毕。
一个人就这点好,买什么吃什么都不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自己高兴就好。若是做了别人家的黄脸婆,就得盘算着老公喜欢吃什么,孩子喜欢吃什么,哪还有考虑自己的份。这么想着,心情也就舒畅起来。
一手拎着一条虽然已经被鱼贩子处理过但依然在塑料袋里挣扎的鲈鱼,一手拎着绿油油的空心菜和红艳艳的草莓,打道回府。
上楼梯的时候,许姗姗在心里琢磨着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搬家公司的也应该去吃饭了,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工人多半是遇不到的了。
一路上楼梯,心里却提心吊胆的,倒也有惊无险。眼看着已经上到自家所在的楼层了,胜利近在咫尺了,却还是把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给碰到了。
和刚才下楼时看到的差不多,这回男人两手也都拿着不轻的物品,所穿的工作服已经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脸上和颈脖处也尽是汗水。
许姗姗是个心软的人,最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遭罪。虽然觉得这男人看长相就不是什么好人,可看人家如此辛苦的忙上忙下、连午饭都没时间吃只为了一份糊口的工作,就莫名其妙的内疚起来,觉得自己方才的以貌取人实在是太要不得了。哪个男人不想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问题是长相这玩意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长成这样已经够可怜了,还要被旁人误解为坏人,这也太惨了。
想到这,她心中最最没有实用价值却屡屡发作的同情心又作祟,原本已经从男人身边走过,成功走到自家门前的许姗姗停住了脚步,回头喊住了男人;“师傅,你哪家公司的?留个电话给我吧,我没准过一阵要搬家,应该能用上。”
许姗姗这人,虽说已经二十有八,其实思想却非常简单。她就是觉得人家那么可怜,能照顾下生意就照顾下生意吧,哪想过那生意是不是别人自己的,就算照顾生意也是让老板赚去,于男人这种打工的有什么益处。
不管怎么说,有活总归是好事嘛。她是这么想的。
却没成想男人扭过头,咧开嘴对她笑了下,然后回答说:“小姐,我不是搬家公司的,我是新来的租客。”
真要命,这笑起来比不笑更吓人。
午餐是美味又简单的清蒸鲈鱼搭配南乳空心菜,从清洗到饭菜出锅,前后不过半个小时。然后在客厅翘着腿,开着电视,一边吃饭一边看无聊却热闹的综艺节目,十分的惬意。
吃了饭,每周固定的保留节目就是洗衣服了。许姗姗不算是一个太懒的女人,换下的衣服大部分会尽快清洗掉。只是有些东西,比如bra,她习惯留到周末处理,这是她的怪癖。
在卫生间兴致勃勃的洗着bra,突然想起来从此隔壁就住着一个单身男人,再将bra、蕾丝裤晾到阳台上去会不会不合适。要知道,这小区的房子,同一个单元的两间房阳台也是挨着的,就隔着一道墙而已,只要伸出头望望,邻居的穿衣风格就尽在掌握中。
管他呢,难道有人不穿内衣的么?我就不信他不把内裤晾出来!转念一想,就算把各色bra、蕾丝裤都晾出来也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不能见人的事。再说了,许姗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34C的大小又不丢人现眼。想到这,她下意识的挺了挺自己的胸部,神色里多了些得意。
哼着歌,正美滋滋的将自己的34C晾在阳光底下告召天下,搁在客厅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只要听那铃声,便可知道电话那头传唤自己的正是自己家的太上皇和皇太后,不用说,一定是招呼自己回家吃饭了。
许姗姗,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她在心里给自己来了一句。果然,刚一接听,就听得电话那头,自己的父亲大人说着,“闺女,你妈今天在家做卤猪蹄,记得晚上回家吃饭。”
“知道了,我一会就回去。”忙不迭的应下,抓紧时间在家做做清洁,然后就可以回娘家了。
许姗姗的父母住了城市的另一头,早年能福利分房时许姗姗他爸从单位分得的一套二居室,到今年,也有二十多年的房龄了。
老两口在许姗姗大学毕业后陆续退了休,终于告别了操劳半辈子的工作岗位,开始享受退休老头老太特有的悠闲生活。这生活悠闲当然是好,可生活太悠闲有时候却不太好,尤其是对他们的独身女儿许姗姗来说。老两口目前衣食无忧,拿着不高也不低的退休金,过着小康生活,每天24小时,全年365天都无需工作,自然将注意力百分百的放到自家的独生女儿身上。28岁的人,老大不小了,隔壁老王家的闺女,比自家这个还小两岁,今年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唯独自家这个,还稳如泰山。
“来,说说你怎么想的吧。”许家老太太伸出脚丫子,捅了捅正埋首在卤猪蹄间的女儿。
“什么怎么想的?”用纸巾抹了抹嘴,再灌下一口冰镇啤酒,许姗姗显然没有跟上自己的母亲的思路。
“你到现在还不结婚是怎么想的。”丢了个白眼过去,自己生的女儿她当然最清楚,装傻充愣是一流的,就是怕装到最后,假傻变成了真傻。“你跟郭建平分手也三年了,你不会告诉我,你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吧。”
“瞧你说的。妈,你说我至于对他念念不忘吗?”她老娘提起的这号人物是她从前的未婚夫。这男人是她大学时从众多追求者中挑中的,相貌、学识、个性都不错,她对他也是真的爱到骨子里,谁成想,熬到两人都大学毕业工作稳定,又攒了两年的钱眼看可以付了首付买个不大不小的窝,这郭建平却跟她拜拜了。
“既然是这样,那你现在这样单着是什么意思?!”李牧染看自家闺女这样,倒也真不像是还放不下那个狼心狗肺的小子,只是,既然如此,她就更想不通闺女这样对终身大事不上心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拜托你,你也不小了,28岁了!!!好好考虑下个人问题吧。女人的青春就那么点,你不趁着还有点姿色赶紧把自己嫁了,过了三张,你想嫁都难!”
“妈,瞧你说的。你女儿长得这么漂亮,大把的男人追求,哪儿会愁嫁。”抬头挺胸,做了个顾盼生辉的姿势,许姗姗不无得意的回答。
“拉倒吧你!”一个火栗子敲过去,然后用食指狠狠的戳着女儿的脑袋,“要在前两年说这话还行,现在就免了。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十八岁的小姑娘,人有钱老板养小蜜也要养在校大学生,你看看有没有人肯包养你吧。”
“那是你女儿不肯被人包养!”不屑的轻哧一声,然后摇摇摆摆地进厨房盛汤。显然,母女俩今天又不欢而散。
其实许姗姗心里头很清楚,自己老娘的话是没有说错。只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被自己的老妈毫不留情的当面指出残酷事实又是另一回事。血淋淋的事实,就被自家老娘这么揭开,她要不生气才奇怪。
吃完晚饭回家的道上,许姗姗一直在想这事儿。这事说起来也怨自己,谁叫自己年轻时很傻很天真,以为爱情这东西嘛终归要挑个和自己般配的,身高不及自己的、脸上青春痘太多的、额头皱纹太深或者啤酒肚太离谱的,通通是不行的。
所谓相由心生,长得都如此对不起观众,难保不是一肚子坏水,或者自私自利、家庭暴力。左右几番排除法,筛选到最后,自以为留了个精品,谁知道是否精品不知道,反正现在也同她再无关系了。
等到此后再左顾右盼,想要找个第二人选,却不知道如何下手了。当年追求她的青春痘少年和成熟大叔早已经牵起了比她许姗姗还小上几岁的小妹妹的嫩手,消失在她的人生里。剩下的那些嘛,都是在游戏规则内游走的都市男女关系,没有谁是真正想要和她一起上岸的。
早知道,早知道当年给有钱老头做二奶也好呀,没准现在都转正了。不用像现在这般,找个码头靠岸都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