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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九十七 ...

  •   老侧原本甩着尾巴在槽边悠闲吃草,我一进院子,它耳廓一侧,听到脚步声,立马抬头转身。一见到是我,口里还叼着束饲料,四个蹄子哒哒响,一溜小跑,跑到棚下,钻进拉磨的套子,抖抖好,一本正经开始绕着磨台转圈。
      这家伙今天怎么这么老实?
      “老侧,你又在偷懒——”俞儿的声音忽然顿住,“诶?”
      “它怎么了?”我看着老侧兢兢业业磨面,越看越觉得诡异。
      我还不知道它么,成精了的老驴一只。大错从来不犯,小便宜不断占。当初我用它代步,根本没有机会用鞭子抽它,偶尔甩个响鞭诈唬它已经足够。后来住到府里,它的活计,除了不雨雪刮风的日子俞儿去挑买内府七个人的食材时跟着拉拉小货车,再就是偶尔磨点面粉药粉了。买菜时候它顺路没少偷吃人家的摊子上的白菜。偏偏那些卖菜的本就爽朗,见了先生府的驴子更大方,搞得……
      不提也罢。
      “叶侧将和两位仲校来后院帮叶三公子捉小虫儿,逗了逗它,它踢了人了。”俞儿也颇觉困扰,“所以罚它今日把这袋米磨完。”
      老侧两个耳朵耷拉了一下。
      “……”这傻驴犯的什么事那,那叶耿也真是够了,“算了,今晚的白菜不给它了,给点干草好了。磨米就不用了。”
      驴子干活太多会损寿。
      老侧竖起一只耳朵,顿了片刻,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干活比没白菜惨,又竖起另一只,钻出套子,一溜小跑跑到太阳底下晒暖去了。
      这就算是接受了改判了。
      “老侧你就仗着先生做靠山撅蹄子吧你。”俞儿上去收拾了磨完的,一手簸箕端了,拎起没有磨的大半袋,“话说回来,只要你没踢先生,也没把人踢到我医不了的地步,也就随你了。那武将都是五大三粗常年习武的,能被你这头老驴踢到也是活该。”
      老侧把头搁到两条前腿之间,耷拉下耳朵,短短叫唤了一声。
      “你委屈什么呀!”俞儿朝前头去,“几颗白菜把我们大乾的国柱踹个够,那可是我这一等医官,都想做的便宜买卖呢!”
      我没吱声。
      八成是叶耿又去找过了俞儿,惹烦她了。当初和裘隽打对手的是叶耿,我万事刚开头,正累得不堪,加上不得清净,俞儿怕我真恼大了,稍施美人计。却不料早年叶耿重伤曾得俞儿相照料,俞儿医的人比吃的饭还多,早不记得了。叶耿却一意要以身相许。恰好叶柏年少心思简单,被他家父兄姊姊引到局里。于是我依旧不得清净,俞儿也烦了。
      看看老侧,它听俞儿那么一说,顿时又有了精神。
      我叹了口气,坐下,陪它晒太阳。
      叶耿对俞儿未尝没有真心。奈何他立意不正,后来无论如何,都已经输了三分了。何况他眼下似乎还指望一箭双雕。
      俞儿何等聪明,在我身边看多了,怎么也看透了。譬如我和主君之间如何处得的信赖,外头传的佳话,和她看到的真相,天差地别,便是血淋淋冷冰冰一例。她是主君的人,我自然瞒着她。前一年多她不知道,后半年的药却是她暗中亲手配的。
      所以,叶耿如此,恐怕,已经擦肩而过,错失了俞儿了。
      ××× ×××
      天还是湛蓝,云还是棉白,霞光一样灿烂,落日依旧向西山。
      邓家院子,难免被主君灭了口。张家坡,毁在东平清野时。小马瀑竹楼不再,镀城易了主,梁长书殉了国,谭广断了弓封了剑。
      纷纷乱世,乱世纷纷。
      还剩正旁君。
      和穆炎。
      可正旁终将与我对手,穆炎和我,也回不去了。
      满目晚霞云彩,何尝不是满目苍凉。以前纵然也有无奈,也有生离死别,总有些东西在那里护着人。重建新生活的是家人,是朋友,是新工作,是园艺是音乐是下厨上山。如今,我却拿这天下大业来消遣。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主,灯心。”身后有个低低的声音,“象形,下喻火把,上指燃火。故,本意油中灯草、灯纱之类,即火之心。后引申,称家国之君王。又指重中之最重,以及立业之本。”
      这话有些熟悉。
      老侧竖起耳朵。
      “你教的,一字不止一意。”身后的人蹲了下来。
      本来就如此。
      老测抬头,回看了一眼。
      “你,梁长书,不同。”
      ……梁长书?
      难得老侧没有朝生人喷几个响鼻,又趴回去了。
      “以前,我只知道,不可以背他。后来还,不想你难过。”
      可不可以,和想不想么……
      “可我不知道怎么分……你,教我,好么?错了,罚。但是……教我?”
      “穆炎。”我暗叹,看看老侧竖起来的耳朵,开口。
      “嗯?!”
      “我教不了你了。”
      “……为、为什么?”
      “你当初虽然选了殉主,但是只要人活着,我多刁难你几顿,大概就能消气,而后继续。可你后来为梁长书来缉我……梁长书死了,不是么?”
      “是。”
      “活人永远抢不过死人,穆炎。”
      “不……不明白。”
      “你对我而言,是武功很好的穆炎,是话很少的穆炎。不过你会变,这些也可能会变。唯独一点不会——你永远是那个为了你主子缉我的穆炎。”说出来,心里压的东西飘散去,倒似乎轻松了不少。
      “同样,我对你而言,是很麻烦的时临,是总有东西喂饱你的时临。我会变,这些便也可能会变。但也有唯独的一点不会——我永远是那个,你为了你主子,要去追捕的时临。”
      “……”
      “对你而言,你不可以违背主子,也不想我难过。当初你进了那扇门,已经让我难过了。对我而言,我明白你想的什么,所以伤心归伤心,未必扔得下,第一次扔不下,第二次又能如何。可后来你那般,便是叫我不再有翻本的可能了,凡事都有个底线,穆炎。盖棺定论。梁长书有没有棺材我不知道,你我之间,那时候便定论了。”
      “所以,你……不、不要、了么?”
      “要不起了。”
      “……我……”
      “先生先生先生!
      我回头,叶柏正飞扑过来,叶耿在后头一脸无奈。
      “先生的靶子真不牢,一会会就射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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