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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匈奴作乱安王现 ...

  •   有道是“瑞雪兆丰年”,长安年前的这场雪下得是如此之大,灵帝站在城楼上,料想着严冬过去会有一个绝好的暖春降临。然而,关外的急报裹卷着如沙的雪飞至泰昭殿,凉州乱了。
      长安西去千里方是凉州,急报再快,也是三四日之前的事了。秋冬之际,匈奴马壮,趁着中原过年兴风作浪,着实可恶!灵帝急诏丞相、太傅、御史、兵部、户部等大小官员入宫,共商北击匈奴之大计。
      灵帝是坚定不移的主战派,大昭以武立国,朝臣都是有血性的,匈奴都打到家门口了,焉有不战之理?所以这仗是一定要打的,如今需要计较的便是如何打。
      对此,在场的人十分有默契地分成了两派:一派以温云鼎为首,认为应速战速决,主动出击;另一派当然是以左三晋为首,认为当坚守凉州,做好长期对战的准备。
      灵帝对这两派不置可否,诸人便在上书房吵的不可开交。
      谢仁安站在温云鼎一边,道:“匈奴内乱已久,五部之间向来不和,此际匈奴突袭凉州,从急报看来大单于应该并不知情,只是纳达部擅自进军。从兵力上来看,凉州五万守军对付三万匈奴已是足够,一击必中,速战速决才好。镇北大将军将这件事送达天听,未免小题大做了。”
      御史大夫立刻反驳道:“小题大做?谢大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凉州乃我大昭西北门户,太平多年忽遭攻城绝不平常,而且还是在寒冬腊月。本官倒觉得既然匈奴胆敢来犯,就该永绝后患。当增兵凉州,严防死守,同时严厉打击,趋其五百里,让其永不再犯!”
      “老臣也觉得御史大人所言非虚。”左三晋紧接着道:“自陛下十年前亲征西宁,凉州太平已久,这一次匈奴挑起战事,绝不只是抢夺百姓钱财这么简单,朝廷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将这战事控制住。”
      灵帝听得他们在殿下争来争去,也是烦躁,转头便问太子,“崇东,你说,该当如何?”
      颜崇东正听得津津有味,冷不丁被问到,愣了一下道:“儿臣觉得当速战速决,年后不久便是春耕,尽快结束战事,对边关百姓的生计极为重要。”
      灵帝不置可否,又看向另一边的崇尧,道:“崇尧,你觉得呢?”
      平遥公主神色肃穆,向前一步,郑重道:“儿臣却是赞同御史大夫所言。年后春耕不假,但若能铲除战事根本永享太平,凉州子民应该舍得一春的光阴与朝廷同仇敌忾,死守北方,向外挺进。儿臣认为当务之急是尽快整顿北征大军,封征北将军前往凉州,户部也应急调粮草,做好持久战事的准备。另外,秋冬匈奴马壮人狂,春夏之际,马匹渐瘦,若能熬住战事,大昭必胜。”
      谢仁安本瞧不上崇尧,但听崇尧说到“春夏之际,马匹渐瘦,若能熬住战事,大昭必胜”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跳。是啊,匈奴游牧而生,骑兵强大,擅长奇袭短战。可大昭国力雄厚,凉州易守难攻,只要凉州子民熬得住,永享太平未必实现不了。
      除了谢仁安,在场还有一人对崇尧刮目相看,此人便是京营戎政总督贺春来。贺春来此人向来沉郁,他是从普通士兵一步步走上来的,没有那么多主意言语。不过,也正是他的军功和资历,他颇为高傲,朝中诸人,能得他青眼的人不多。从前大昭太平,朝中极少涉及战事,军务方面灵帝向来独断,也极少有拿出来讨论的机会,因而他对崇尧并不在意,只觉得这孩子心机深沉,许是一个弄权的好手。可自打崇尧从班罗还朝以后,他和许多大昭朝臣一样,将越来越多的目光投放到了这位年少的护国平遥公主身上,而今天,这位公主殿下确实令他眼前一亮。
      灵帝对崇尧的说法也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态度,只继续问道:“那你心中可有征北将军的人选?”
      “贺春来贺大人。”崇尧拱手朝今上一揖,道:“这就是儿臣心目中正北将军的最佳人选。”
      “胡闹!贺大人乃京营戎政总督,统辖京辎重地军政事务,将其北派,这是置京辎于何地?置父皇安危于何地!”太子都有些恼怒,觉得崇尧简直是信口开河。
      灵帝冲太子摆摆手,又问崇尧:“说出你的理由。”
      “京辎三营尽是精兵,操练如许年岁,每每演练皆军威凛然、势如虎狼,这是有目共睹之事。其中功劳,儿臣以为当属贺大人。贺大人殚精竭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十年如一日,从未懈怠过。大昭太平了这么多年,各地兵马多少有些懒散,贺大人是从下面一步步挣军功上来的,不管带谁的兵,都镇得住。这样的良将忠臣,将他束在朝廷之中,凉了他的血性,不若派他北征,不然匈奴还以为我大昭无人可战。”崇尧答道。
      “镇北将军尚在,如今陡然令派征北将军。难道不会寒了关振英的心?”太子针锋相对。
      崇尧微微牵动了唇角,并不是笑,应是一个轻轻的蔑视,冷声道:“镇北将军坐镇北方,对付三万匈奴才堪堪守住凉州城,朝廷不拿他问罪已是天大的恩典,寒了他的心?你怎么不说他寒了今上的心呢!”
      “崇尧……”这孩子,说话真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灵帝不由得出声提点她。
      崇尧知道这么跟太子说话不合适,不过她可不是省油的灯,看向灵帝,目光灼灼道:“父皇以为儿臣所言如何?”
      灵帝几乎想要笑出声来,这孩子……心气未免太高,总不能一直由着她,不然都快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阵前换将,你觉得好?”
      如此一个反问,堪堪将崇尧满腔的热血冻住。是啊,应对突发之战,若是阵前换将,军心溃散,以后这仗就难打了,此乃兵家之大计。
      太子却从这个反问中挖掘出了一丝拳拳爱子之意,父皇还是垂怜我的,他这样想着,不禁大胆起来,道:“父皇,不如先由朝廷派去监军,一方面运送粮草至凉州,一方面看住关振英,若是短期内不能击退匈奴,再行北征也不迟。”
      灵帝觉得这主意甚好,但是又不想太涨太子气焰,故而问他:“若朕派你去监军,你敢不敢?”
      太子顿时不言语了,监军这事儿,做得好,是给军前大将锦上添花,做得不好,那就是辜负今上一片苦心。更何况,如今朝中局势复杂,他若离京,岂不是由着崇尧放肆?
      他不言语,谢仁安倒是爽快,直接跪下替他请命,“若能有太子监军,必定士气大振,甚好啊!”他在兵部多年,远比太子看得通透,灵帝子女众多,因了天下太平,都只会嘴上功夫,除了平遥公主,其他都还没有立过军功,此际若能派太子去前线驱逐匈奴,成了则声威大震,于国于家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温云鼎也觉得实实在在的军功比什么都硬气,也道:“臣附议。”
      太子见座下两名肱骨都架着他去监军,也知道自己逃不过了,英勇就义般道:“儿臣领命!”
      灵帝欣慰得点了点头,目光瞥视了崇尧一下,也没有流连,便开始了另一个议题:“既然战事重提,废黜十余年的武举当重开,来年开春,由礼部领头,大昭要重设武科,为军中输送将才。”
      重设武科?这可是大事!殿下一干人等颇有些跟不上灵帝的思路,一时间泰昭殿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飘雪的声音。
      “近年来中原太平,武将不免懈怠,能拿出手的也就是以前的几位老将。匈奴猖狂,倒也提醒了朕,再不振兴武科,怕是以后无兵可用、无将可派。正如方才,若是朝中武将人才济济,尔等还用得着为谁监军谁领征北军而发愁吗?”
      “臣等罪该万死!”灵帝的话语中充满了斥责之意,大臣们也明白自己未能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顿时惶恐,乌泱泱跪了一地。
      灵帝最烦的便是这动不动就请罪的架势,冷哼了一声,直接让他们滚了。
      崇尧有些不满灵帝今日对她的态度,总觉得父皇偏袒太子,因此也一齐退下了。灵帝并没有要安慰她的意思,有些道理这孩子现在还不能懂,总不能一直惯着。在灵帝的心里,真正的夺嫡之战其实还没有真正开始。他的太子和八公主如今争的还只是父皇的宠爱与器重,朝中的大臣纵使有偏颇倾向,但有他在,越不过真正的立场去。而这,并不会永远持续下去。总有一天,他们都要一个人单独上路,没有任何人为他们保驾护航,只能靠自己。
      孟平看灵帝忙了许久,现在还在沉思,便道:“陛下,雪停了,您可要出去走走?”
      连绵多日的雪终于停了么,可是战事开始了。灵帝长叹了一口气道:“去格物斋。”

      格物斋是宫中皇子们读书的地方,灵帝极少去。灵帝的骨子里充满了薄情冷血,从来对除了太子和崇尧之外的子嗣不太看重,从前六皇子因为母亲受宠,如今却是再也没有别的孩子能抓住他的心了。平庸的皇子并没有什么不好,长大以后出宫建府,做个闲散王爷,平安喜乐一生也是幸福。
      灵帝这样草率地决定了他子嗣的余生,但他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今天,他忽然觉得寂寞,除了崇尧,他似乎再也无法在别人那里获得温情,而崇尧很快就要离开他去宫外的公主府了。灵帝想看看自己的孩子们,希望从这些少年孩童身上,可以寻找到一丝慰藉。
      今天是腊月廿七,格物斋早课结束后,皇子们就都散了,各自回母亲那里,除了九皇子。颜崇安的母亲是西宁知府汪汾悦的女儿,进宫便是充容,只是红颜薄命,生了他就去了,因此,每每宫中诸人和乐之际,他就伶仃得很。灵帝当年将他指给了汪充容在世时的闺中密友柳华蝶柳顺仪,只是柳顺仪自己也有孩子,对他就不那么上心。
      灵帝到了格物斋才想起年关前后皇子们课业大减,但来都来了还是进去看看吧。这一看,他便惊到了。是什么,能让这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帝王吃惊呢?
      九皇子在舞剑,十三岁幼子身量堪堪长齐,执剑而立却是傲然笔直,舞动间寒光烁烁恰如星子,声声剑吟直上九天。最可贵的,是灵帝从他的剑法中看到了意,看到了一种恰似思念亡人的绝望和孤苦无依的凄烈。
      灵帝从不知自己的九皇子竟有这样一手好剑术,转念一想也就释然,这孩子没有母亲,格物斋的老师也没有那么上心,文才不出众也就无人问津。
      孟平看出灵帝的心思,悄声道:“崇安殿下这些年,也很辛苦。”
      灵帝点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颜崇安舞罢,回首却见身着常服的灵帝,吓得立刻跪下:“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见灵帝次数不多,说话就更少,心目中灵帝是个冷清酷烈的性子,除了对八妹少有慈爱,对他们都很淡漠。
      “过来。”灵帝冲他招手,道:“朕看你心中自有剑意,告诉朕,你因何习剑?”
      “其一为自己,强身健体,其二为百姓,保家卫国。”颜崇安见灵帝面色柔和,也就不怵,安稳答了。
      “为百姓?”灵帝俯首看他,只见自己这个儿子目光澄澈见底,隐隐透出几分干净纯洁。一个无人关怀的孩子,竟有这样美丽的眼睛,灵帝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些许笑意。
      颜崇安却是用力点头,道:“儿臣想为父皇戍边,儿臣读书不好,也许对朝廷没有什么大用,只求能为百姓守得一方安宁就好。”
      他说得诚恳,也不会有人教他这样跟自己的父皇说话,灵帝忽然觉得这个孩子忠勇宽厚,可堪大用,便问他:“即使是流血受伤也不怕吗?”
      “不怕。”颜崇安果断摇头。
      灵帝深深再看了他一眼,回首冲孟平说了一个字“赏”便离开了。
      颜崇安并不知道,这格物斋的一次简短交谈,就这样,改变了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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