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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囚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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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小可怜的,姐姐真心疼你。”
“什么姐姐,你明明比我还小两个月。”护士压低声音。
杨知瑾猛地抓住护士的手,拉到自己身前,悄声道:“门口站着的就是那位陆总吧?”
“是啊,”护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过了今天,你还有形象可言吗?”
她奋力想要挣脱,杨知瑾反而更加用力,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
“别动,你说我要是从床上摔下去,算谁的责任?”
护士反应很快,一下伸手也搂着了杨知瑾。
“你没机会了,”她眨眨眼,“陆总过来了。”
“我善意地提醒你一下,”杨知瑾飞快地说,“他至少从你夸我影后的时候就在了。”
“我不是在夸你好吗?”护士习惯性反驳,接着才意识到自己茶了个寂寞。
“不过我愿意帮你圆梦。”
杨知瑾说完,护士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下一秒,她就倒在了远离玻璃的地方。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杨知瑾要起身扶她,可因为腿脚不便,硬是在床上坐到了护士自己爬起来。
“这是……”
“你是谁啊,现在才来英雄救美,不觉得太迟了吗?看给我们小护士摔的,”杨知瑾回头,“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这不看不打紧,此刻她只想猛扇自己这张粗俗的嘴巴。
污言秽语,成何体统啊。
只见眼前人眉目张扬,顾盼生辉,偏又汪着一池多情的深意,头低一分是破碎,眉扬一分是威严,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含了疏离与沉静。
她才发现,这人手里还拄着根手杖,木制支柱,玉雕的手柄,与他整个人相得益彰。
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愧疚,会不会他是因为行动不便才没有出手相救呢?
“我认为,还算及时吧。”
他勾起嘴角,颊边的酒窝一下子冲淡那股淡漠的气质。
杨知瑾看着一边揉着屁股墩儿,疼得龇牙咧嘴的护士,不由得“啊?”了一声。
“不然你现在应该在地下负三层了。”
负三层有什么特殊含义吗?她又发出疑问。
“太平间哪。”护士都会抢答了,杨知瑾很想甩个白眼。
陆子诚的眼神这才移向护士:“辛苦了,让医生进来吧。”
她已经全不顾形象,明明白白瞪了杨知瑾一眼才出去,不一会儿,医生们团团围住病床,还贴心地为陆总留出一条道。
她从小没生过什么大病,上一次见这么多医生,还是初三那年母亲生病的时候。
为首的医生拿着几张病历询问,杨知瑾一一答了,他们却只对着那个西装男分析。
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压根不当回事儿呢。
“院长,侯小姐恢复得不错,最迟下周就能出院了。”
她没听错吧,这人浑身弥漫着资本家气息,看起来根本不是拿手术刀的料啊。
这个手术不会是他做的吧?老天,她好像又得死一次了。
“前一任院长刚离职,我只是暂代。”
她不过是心里想了一下,他却像能听见一样适时解惑。
什么啊?她是不是穿书的时候,顺带绑了个读心术的系统?
杨知瑾在心里怒骂他的祖宗十八代,从耄耋老人,到黄口孺子,凡是该喘气儿的,她是半个也没放过。
姓陆的不动如山,神态自若。
“那……你是我的主治医生?”杨知瑾问。
“不,”他站在床尾,“我是你老板。”
啊,杨知瑾灵光乍现。
这就说的通了嘛,护士说她攀高枝,这说明在这个社会眼中,侯湘的阶层是远低于这位陆总的。
而他面对侯湘没有任何柔情蜜意,满是对普通人的漫不经心,确实只剩劳动关系了。
“天哪陆总,何德何能在这么优秀的您手下工作啊,我能不能问问,咱平时主要负责什么内容呀?”
按理说,侯湘这么优秀,那工作还不得高大上到天堂去。
她正琢磨着,自己只怕是没那个实力延续辉煌啊,便听见姓陆的对旁边一个医生道:“下午给她拍个ct吧,还有脑电图和核磁共振也检查一下。”
什么意思?
“陆总真关心员工的身体,呵呵,不过我只是忘了一点点东西而已,用不着做那么多检查吧?”
“别讳疾忌医,”陆子诚仔细看着她,“好像性格也有点变了。”
杨知瑾一急就口无遮拦:“性情大变怎么了?万一我脑子也受伤了,说不定伤到了哪根神经呢。”
说完又后悔,反正被发现了重开就是,她慌个什么劲儿。
“那更要好好检查。”陆子诚一锤定音,她也找不到反驳的点了。
“好吧,”杨知瑾想到刚刚护士一瘸一拐的样子,“你们也给那个小护士看看吧。”
陆子诚什么也没说,拄着拐离开的姿态仍旧从容,却无法令人忽略他无力的左腿。
怪可怜的。
杨知瑾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下午检查完回来,病房内多了个护工阿姨,做事认真仔细,就是太沉默寡言了,杨知瑾想找人聊聊天,思来想去也只认识那个小护士,却被告知她已经下班了。
“才四点,医院还挺人性化哦。”杨知瑾以为是偶然,没想到接下来天天都见不到人。
一周以后,她的腿恢复了大半,甚至连护工也见不着了。
时间消磨得不知几何,她开始厌烦数着白天黑夜度日。
杨知瑾推开病房门,这是衣帽间,柜子里挂着满满当当的新衣服,窗下摆着书桌和绿植。
第一次她觉得很有趣,拿笔写了好几页日记,第二天都不见了,于是不再写了。
再往外是一间会客厅,还得穿过最外围的客厅,才真正走完了整个病房。
门口守着五名壮硕的保镖,摆明了要让她连条缝都不能过。
里里外外包这么多层,这是医院还是监狱?
“我是哪里惹到你们陆总了吗?”杨知瑾忍着火气,“出去走走也不行?”
保镖沉默不语。
“我真无语死了,手机也不给,陪聊也没有,还要整天面对一堆茅坑里的臭石头,陆子诚你他爹的有病是不是?想逼疯我是吧?”
“这都两周了啊,我胳膊腿好得能把他的头抡着绕地球两圈了,怎么还不放我出去?意欲何为啊你!信不信我现在从这里跳下去,我让你的破烂医院关门大吉!”
杨知瑾不知道他会不会监听,能不能听见,一回头,对着客厅的窗户冲过去,在跳下去的一瞬间被人抓住。
被人按在地上的滋味真不好受,她睁大双眼,扬了扬手。
保镖看见她满手的鲜血,有些诧异地放开她,顺便夺走了她藏在袖子里的凶器。
那是一只笔,在手心的伤口处,已经染上了黑色墨迹。
处理完伤口,杨知瑾让他们把绿植搬进来。
她看起来不大有精神地望向窗外,夕阳绘制了枝叶的轮廓,沉默地覆盖住惨白的墙面。
人走光了,她腾地站起身,把窗帘通通合上。
她酝酿着某种见不得光的幽深阴沉的心绪。
那些枝条的阴影仿佛在她的体内疯长,横冲直撞地覆盖了整个空间,长出了整栋楼的范围,铺满这座城市,还要向日月星河蔓延。
虽然自由受限,但她并没有多么不适,反而可以让阴暗驰骋,为接下来的表演上弦。
简直令人发笑。
陆子诚以为这样能消磨她的意志?
她闭上眼,听见房门开合的声音。
自从上次的玻璃碎片被收走后,这个房间就铺上一层厚厚的地毯,皮鞋踩在上面,她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高大的身影笼罩在上方,她克制住自己想爬起来给他一拳的冲动。
“装睡。”
她躺在那儿,安静得像一具尸体。
“今天这出寻死觅活挺精彩,可惜,我不是寓言故事里的熊。”陆子诚道。
杨知瑾睁开眼,就算光线不佳,也能看出她满脸的脆弱。
“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子诚一动不动,就这样看着她。
在这样居高临下的眼神中,仿佛做什么都是罪。
杨知瑾先坐起身,推开他想扶她起来的手后,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霎时惶恐起来:“抱歉,就算……就算凶手是你,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陆子诚的轻嗤没有逃过她的耳朵:“你这几天骂我的劲去哪儿了?”
沉默中,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接着是压抑的抽泣。
陆子诚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如果我真的是凶手,你还敢这样挑衅我,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不是的,不是的。”杨知瑾好像不敢哭了,不过下一秒,她死死咬住了陆子诚的虎口。
陆子诚吃痛也不甩开她,捏脸的劲儿越发狠,杨知瑾的牙口也是咬合力十足,好像要硬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她死死盯着他的脸,眼睛亮得像玻璃珠,没多少人气。
他松了手,她还像鬣狗一样,不肯放开猎物。
“你想在这儿待一辈子的话,就继续咬吧。”
他俯身与她平视,领带随着身体的幅度划出一道弧线,在白衬衣的映衬下尤其明显。
那样的好整以暇,□□再痛,也无法让他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纹,就好像——
他不是循规蹈矩的服从者,而永远是规则的制定者。
她连连“呸”了好几声,就在陆子诚以为她要吐自己一口唾沫的时候,她冲进洗手间反复漱口,好像那是世间一等的秽物。
侯湘的洁癖好像更加严重了,他原本是不在意的,只是……
陆子诚坐在渐深的夜色里,手杖上的玉石透出丝丝寒气,终于等到她出来。
杨知瑾全身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直接躺上了床。
“你真的不记得了?”
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嗯。”
“哪怕一点点?”
她侧躺过来,眼睛刚好对上陆子诚,嘴里轻描淡写吐出一句:“滚。”
就好像婚礼上轻柔地说“我愿意”一样。
两个场景的她,在陆子诚眼前,鲜明地分为了两个部分。
因为失忆,一个人就能变得如此割裂吗?
手上的牙印久久不退,似乎要变成疤痕伴随一生。
“好。”
他爽快地起身离开,杨知瑾反而更加警惕,整夜睡得都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