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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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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黑一红两双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忘寒。
陆忘寒自小与凤岐在一处,几乎就是师兄带大的,他对凤岐太过了解,只一眼,就猜出了凤岐在想什么。
凤师兄此刻大约对他气极,竟为着情欲二字毁去数百年的修行,连灵台都碎得不成样子,莫说是飞升,回到最巅峰时的境界都是痴人说梦,简直败坏玄都山的英名。
至于照绮罗——一人一妖相识时日虽不长,但神识交融,最最亲昵的事情都做过了,照绮罗的心思在陆忘寒眼中简直清澈见底。
大妖久不沾染凡尘,一时兴起,粘着他不放而已。
陆忘寒摸了摸鼻子。
照绮罗伸手,正要轻轻一攥他的手腕,唇角的笑堆得明艳,好像下一刻,就要贴上陆忘寒的唇,笑问他郎君有何愁绪。
然而,他的手陡然顿住。
倒不是照绮罗不想碰,而是一只碧青的箫横亘在他与陆忘寒之间。
持箫人力道虽轻,却极坚决。
近乎固执。
大妖眸中暗流汹涌。
凤岐微微颔首,温和地对照绮罗说:“请照道友自重。”
照绮罗身上妖气冲天,却将原型隐匿得极好,半点也看不出端倪,凤岐知道此妖修为深不可测。
既是妖族,容貌太过秾艳,举止又如此轻浮——此妖莫说是良配,若在陆忘寒少年时出现,凤岐就是启动守山禁制也要将这妖物拦到玄都山外。
照绮罗阴阴测测地看了眼凤岐,转向陆忘寒时却是一派示弱可怜,低语道:“忘寒,师兄让你我自重。”
听得凤岐额角青筋直冒。
他怎么就成了这老妖怪的师兄?
陆忘寒只觉头疼欲裂。
前有照绮罗和虞未的分形,后有照绮罗和他师兄,平日里数年都碰不到的人在短短数月见了个遍。
陆忘寒先反手推开了照绮罗的手。
其实不是推,而是曲起二指,在他手腕内侧轻轻一敲。
既像是推拒,又像是安抚。
照绮罗眸色一沉,正要说陆忘寒偏心,后者又公平地将凤岐的箫推开。
凤岐眉心被针刺般地蹙了下。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从陆忘寒第一次带虞未回玄都山时他就格外别扭。
小师弟日渐长成,从个身体娇弱得连剑都拿不起来的稚童变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成人,修为精进,明动四方,现下带着心上人来见师尊师兄,他该为陆忘寒高兴。
虞未出身不凡,根骨卓绝,境界深厚,品貌更是奇佳,作为师弟的道侣,凤岐合该满意。
他也确实为师弟高兴,愿他此生完满,只是心口似有磐石碾过,闷得他几乎感受到了窒息。
就如此刻。
陆忘寒上前半步。
凤岐眸光暗了暗。
这是小师弟有意维护那妖物,将他挡在身后。
而陆忘寒背后的照绮罗仗着陆忘寒后脑勺没长眼睛,脸上丁点笑意也无,阴鸷冷沉。
他无声地冷笑了下。
陆忘寒到底亲近他师兄远胜于他!
陆剑主后颈微微凉,他忍着轻拂一下的冲动,对凤岐道:“师兄,因为我与虞未之事,”他说得极自然,好像虞未并非是他共度百年岁月的道侣,只一陌路人,“我受道侣契反噬受了重伤,”他隐去了大半部分,“被绮罗搭救,我感激非常。”
凤岐神色微讶。
毕竟照绮罗此妖长着一副会杀人不会救人的脸。
但毕竟陆忘寒如此说,凤岐拱手,“多谢照道友救我师弟,先前是我无礼。”他郑重其事道:“救命之恩,我们定会报偿。”
凤岐代摄掌门事,此言极有分量,寻常修士听到上界首屈一指的大宗门如此许诺,此刻定已喜不自胜。
然而照绮罗只扬唇,露出一截白森森的犬齿,他冷幽幽道:“我可不是因为忘寒是你师弟救他的。”
陆忘寒微微偏头。
照绮罗立刻换了张脸,笑道:“师兄这话说得太见外了。我心悦忘寒,为他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言下之意显而易见——我救陆忘寒是为他这个人,关你这个大师兄何事,用得着你们报偿?
此地是闹市,修士众多,打起来会伤及无辜。
陆忘寒刚要开口,就觉得背后黏腻腻的目光贴得更紧了。
凤岐面上的笑意却不变,道:“无论如何,都是要感谢的。”
他含笑,“我与师弟还有些门中杂事要说,不知,照道友可否回避?”
照绮罗当然不要回避。
没等他嚣张跋扈地拒绝,陆忘寒却偏头,朝照绮罗轻声道:“绮罗。”
他褐色的眼眸中若有点请求的意味,也或许,是灯影朦胧间照绮罗的错觉。
照绮罗撇了下头,“知道了。”他在后面快速地揽住陆忘寒的腰,贴着剑修的耳廓道:“那你们快些。”
他当然知道凤岐在看。
可他就是要让凤岐看,他不仅想让凤岐看,他还想让虞未看,让这个世间所有和陆忘寒有关无关的人看看清楚。
现在,他才是陆忘寒的身边人。
不是那个冷得和死人一样的前道侣,更不是眼前这个道貌岸然冠冕堂皇的大师兄。
陆忘寒拍了下照绮罗搭在他腰间的手。
是拒绝。
但他却柔声说:“知道了。”
于是照绮罗原本快炸起的毛被微妙地捋顺了。
他得意洋洋地扬起下颌,用一种很隐秘,但是足够在场三人都听见的声音说:“我四处逛逛。”他笑,“你喜欢什么样的灯?”
凤岐含笑道:“师弟最喜欢桃花。”
照绮罗眼神骤利,“我却不知道,”他拿下颌蹭了下陆忘寒的后颈,修士身体有一瞬僵硬,但马上放松了,“大约,是忘寒喜好变了吧。”
语毕,不待凤岐说话,径直转身而去。
凤岐温润带笑的目光转过来,落到陆忘寒脸上。
“到底,”他几乎在咬牙切齿了,“是怎么回事?”
陆忘寒嘴里发苦,但他毕竟都成人数百年了,他无非是风流些,为了风流付出的代价多些,还没到罪无可赦的地步。
他面上还很端得住,轻咳了声,“就是我方才和师兄说的。”
凤岐倒吸一口凉气。
他实在不忍见师弟多年修行毁于一旦,痛怜气种种情绪交织,他想说你怎么就这般冲动,非要那么决绝地断掉道侣契,为何不能告诉我们,告诉我,让我们寻个不那么伤己的法子去除契约!
但他到底没说出口。
他更无心去问师弟与虞未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对谁错谁是谁非恩恩怨怨他都不关心,他只道:“你同我回玄都,”他像是怕陆忘寒拒绝,立刻又说:“待你修补好经脉,你去哪我绝对不会拘束你。”
陆忘寒摸了摸鼻子。
凤岐急道:“怎么了?”
陆忘寒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师兄,我又不是孩子了,”他们一面走一面说话,陆忘寒身上的细细金链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星辰般晃眼,“何需因为这点事跑回宗门去。”
况且他若回宗门,虞未探听到消息,定要穷追不舍。
太麻烦。
陆忘寒最怕麻烦。
更不愿意,因此事为师门徒增烦忧。
他可以自己解决。
凤岐怒道:“我倒宁可你是个孩子!”他猛地停住脚步,二人离得本就不远,肩膀霍然撞在一处。
素日最温和宽容不过的师兄被气得口不择言,“你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才会腻?这么多年你身边来来去去……”
他猛地顿住。
他对上陆忘寒的眼睛。
小师弟微微垂着眼,浓黑长睫下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凤岐发现,他已经看不出陆忘寒在想什么了。
他的小师弟实在生着一双多情眼。
却,何似无情。
陆忘寒按着他的双肩,竭力想缓和他汹涌的情绪,轻轻道:“师兄,对不住,我让你忧心了。”
凤岐闭了闭眼。
余下多少话都堵在喉中,说不出,咽不下。
一呼一息间,都磨得生疼。
凤岐当然清楚陆忘寒的性格。
或许三分根骨影响,或许七分天生薄情。
此心若磐石,不为任何人流转。
凤岐哑声道:“是我说错了。”
他望着陆忘寒的眼睛。
后者顺从地与他对视。
体贴温存得简直可恨了。
凤岐道:“只是,照道友他实非良配,阿迁……”
灵台损毁的疼太难熬了,我不想让你再疼一次了。
陆忘寒沉默一息。
师兄痛惜又悲恸地看着他。
最终,陆忘寒道:“绮罗确有诸多不足。”
远隔无数重灯火。
照绮罗摸着一缕雪白狐尾的手陡然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