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神》风祈青禾

7、疑点重重

　　窗外的风景随着车速飞快掠过，太阳钻出云层，在缝隙中倾倒着阳光，光线透过发丝，将陈温的面颊印的有些斑驳。

　　罗百岁坐在副驾，此刻的他有些拿不准刚才陈温的话是真是假。

　　“那个，小陈姐...”
　　“嗯？”
　　“那个...今天不是初七，也不是二十一的，你带大英干嘛呀？”罗百岁瞟了一眼后座，又瞟了一眼陈温，稍显的无措。

　　陈温嗤笑了一声，故意逗他。“黑猫辟邪啊，抓鬼带它，再合适不过了。”

　　“啊？你是说真啊？！我们...我们是新时代新青年...封建迷信...要不得的..”

　　罗百岁看着陈温将车子开的飞快，又想起她说要去抓鬼，再结合这两天种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瞬间面色煞白。

　　“想什么呢你！青天白日哪来的鬼，逗你的。”

　　看着罗百岁脸色越来越差，陈温不得不停下了调侃，思索着其他的安排。前者听罢像是松了口气一般，车里的氛围顿时轻松了些。

　　“那我们现在去哪？”
　　“去姚彩月家。”
　　“车湖村吗？”
　　“嗯。”

　　昏黄的暗室里，女人脱下外套，身形单薄却很是坚毅，一身湖蓝的长裙齐及脚踝。脚边，一女孩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三只香，正对着面前的两个牌位叩首。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可要想好。”女人的声音清亮又温柔，此刻语气却显得十分冷漠。

　　“妈。”女孩跪着向女人靠近了几步，双手抓着裙摆，声声哀求着，“妈，你放过她们吧，她们都是无辜的。”

　　“无辜？”女人拽出裙摆，猛的甩了女孩一巴掌，“没有人无辜，所有人都该死，你也一样。”

　　女孩捂住脸，突然，眼中银光闪过，一道和面前女人一样的声线充斥了整个房间，“要不，你先死？”

　　然而，又是一巴掌，又脆又响。

　　柯倩像看垃圾一样看了一眼脚边跪着的姚彩月，或者说，看着跪在脚边的典小艾，嗤笑了一声。

　　“我可以放你出来，也可以让你再出不来，管好这具身体，否则，她第一个死。”

　　典小艾看着已经坐在椅子上悠闲把玩手指的柯倩，心中的恨意不断升起。

　　红藤椅上，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荡着面前的水纹镜，波纹中，陈温的侧脸随着水波的轻漾，熠熠生辉。男人肩膀上，白色的乌鸦低声叫着，而后看向水纹镜，歪了歪头。

　　只见男人起身走向门外的花坛，路过餐桌时随手拿起一颗血橙放在一旁，然后轻声哼着小曲，照料起了花卉。

　　肩上的白鸦见状，微微煽动了翅膀，落在了血橙旁边，一瞬间，血橙上出现了一个网兜，白鸦将头钻进网兜，带着血橙飞出了青鱼古庙。

　　南城墓园，破晓时分，一股黑烟在一块无字碑前缓缓溢出，越来越多的黑烟将整个墓碑包裹了起来。

　　仅仅片刻，从黑烟中走出一个身着青绿色旗袍的女人，女人面容精致，双膝疤痕明显，微微换了个站立的姿势，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停留在身旁的另一块无字碑时，嘲讽的笑了一声。

　　空中，一群白鸦飞过，其中一只降落在无字碑上，柯倩立刻恭敬的低下了头。

　　十天前，她突然被一道声音唤醒，一场交易，换她十天还阳，代价是亡魂为恩人所用。

　　身死魂魄哪里还管是否被利用，哪怕只还阳一天，这笔交易柯倩也要做，十天时间，已经是血赚。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她所想一般，前七天，她只能在姚彩月的身体里苏醒过来，头部遭受外力攻击或者精神刺激，都可以使得她夺过姚彩月的身体控制权。

　　前七天，柯倩利用为数不多的时间，第一时间便去搜寻自己的哥哥，不知是心诚所得还是恩人奖励，她竟然拥有了一些别样的能力，比如血亲搜寻——她能感知到哥哥所在的位置。

　　再见面已是多年，柯拉半人半鬼一直苟活于世，好在当初的几个属下很是忠心。只是这七天每次出现，哥哥都比此前严重一分，不过他虽然不熟悉她，但似乎并不排斥。

　　然而，报仇未果，属下皆亡，哥哥也死在了她的面前。她并非不想杀了甘力明，可身上的黑烟却总是裹挟住她，她以为这黑烟是恩人的东西，加之甘力明身上的蓝光，便只能回到了墓地，等待自己肉身重塑。

　　白鸦是恩人的使者，这次前来，还带了一个血橙。

　　“这是，给我的吗？”柯倩恭敬的问着白鸦，白鸦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挥挥翅膀，回到了鸦群。

　　随着鸦群的离开，墓园再次安静了下来。

　　血橙平平无奇，柯倩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就在她弯腰准备将血橙捡起的时候，血橙上的网兜突然幻化成一道细雷劈在了血橙周围。而后一道细雷劈中了柯倩，突然，她额间的黑烟猛的冲出，期中隐着一缕红光，一同钻进了血橙中。

　　细雷微微的麻感让柯倩有了真实的麻感，这令他兴奋不已，自从死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过疼痛。

　　突然，血橙中传来一道女声，“放我出去！这是什么啊！”

　　柯倩的神情猛的一变，这是她的声音，或者说，这是典小艾的声音。

　　“难道刚才的雷把她分出来了？”她并非不知道自己原本的身体里多了一个灵魂。若非后来她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欲望，否则单凭典小艾，还不足以让她选择自我了断。

　　柯倩想起那个女孩，虽总叫她孽种，可那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仁慈。

　　二十年前，她像一袋垃圾一样被扔在车湖村，那群恶鬼根本没有放过她，那群歹民亦是。姚家的姚良最后将她带回家，倒是过了一年安静日子。

　　那一年，她不是没想过自尽，可哥哥还流浪在外生死不明，可继续苟活着，双腿的残疾让她的愿望纯属痴人说梦。她生前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哥哥。

　　不自觉中，她的身体里竟多了一个灵魂，叫典小艾，典小艾是姚良的青梅竹马，两人相伴长大，感情颇好。典小艾替她过起了残存的岁月，也是自那之后，柯倩便沉寂了。

　　然而柯倩的沉默，换来的却是典小艾进一步对身体的控制权，甚至有了孩子。

　　生产时的医院里，柯倩再次见到了甘力明，震惊于自己的生产，也震惊于病房外的那一抹身影，然而因为身体虚弱，还未保持多久，便又被典小艾顶了下去。

　　后来她时而沉睡时而清醒，也曾无数次想杀了姚彩月这孽畜。可看着她那双和哥哥长的如此相像的眉眼，终归是没有忍心。

　　与此同时，典小艾像是故意为之，不断地将柯倩顶下，只为了保护自己的幼女。渐渐的，由于典小艾的不断强壮，也由于柯倩的求生意志丧生，柯倩逐渐被剥夺了对身体控制的权利。

　　柯倩最后一次睁眼，姚彩月已经五岁。看向自己残疾的双腿，找哥哥已全然是痴心妄想，再看向姚彩月和这一方小院，活着如同囚禁，死了亦如同线偶，为此，柯倩便起了其他的念想。

　　柯倩曾在安禄山集团掌管Nie毒品的核心供应链，因此能够熟练的通过类似原料提取和制造简易的致幻剂。事实上，当一个女人决定拉上所有人一起进入地狱的时候，目光所及之物皆可为她所用。

　　车湖村什么都没有，芳枸叶和万年青却是随处可见。

　　于是，在某一个深夜，她往车湖村的水井里投入了巨量的慢性毒。车湖村井水的地势不便逐渐让两口井成为了村里的源口而不是取水口，故而村里人不会时刻关注。

　　因此即便被稀释过后的慢性毒，村民们也只会以为是上山的水源有点怪味，是正常现状。

　　柯倩希望姚彩月也能死，只是慢点死，算是她留给哥哥的最后一份念想。她自己则喝了大量的高浓度剧毒，死在了一个普通的夜晚。

　　“这是魂壶，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一道沙哑又尖锐声音在柯倩的耳边陡然想起，她猛的回神，看向天空四处张望，“谁？！”

　　“你若不想让里面的亡魂回到你的身体，就尽快给她找一具活体，记住，一，死魂入活体，需借活人之手掩死气。二，这魂壶只能维系两个时辰。其中代价颇大，你且自行考虑。”

　　那声音似鸦叫，枯涩又刺耳，听得人很是难受，不过好在那道声音在说完这句话后便渐渐消散了。

　　柯倩心下了然，当即跪地叩谢恩人。

　　看着那重新被网兜裹住的血橙，柯倩心里缓缓升起一个念头。

　　姚彩月再次醒来时，是在医院。她像是昏昏沉沉了好久，脑海中有些许的画面，让她记起车流中，陈温一闪而过的脸。

　　剩下的记忆好像断了片，她犹记得自己正在开车，然后她慌乱的把着方向盘，然后车子失控了，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去开车，姚彩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正当姚彩月十分努力回想的时候，一个女人打开了她病房的门。

　　一席青绿的旗袍很好的勾勒出她身材的精致，行动之间，双脚有些微跛。

　　姚彩月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妈？”

　　思念和恐惧同时出现在她的心头，姚彩月以为自己正在做梦，哽咽着喉咙对眼前的女人说道，“妈？你没钱花了吗？我刚结了一笔课时费，等会就去买黄纸，给你多烧一点。”

　　她细细看着眼前的女人，想将这份容颜深深刻在脑子里。自从母亲死后，从来没有给她托过梦，日子已经久到她快要忘了典小艾长什么样。

　　然而，姚彩月细看却发现，面前的女人生动且真实的可怕，她很想上手触摸可又不敢。村里老一辈总说，梦里不可触亡灵，所以她只能用眼睛一遍又一遍诉说着这些年的想念。

　　可对面的女人，眼中却没有如约的慈爱，甚至没有任何怜惜和感情，这不是她记忆中的妈妈。“妈？....妈？”

　　“妈？你怎么了？你要什么你告诉我，我等下去买了烧给你。”

　　柯倩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冷漠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冷声说道，“我不是你妈。”

　　“什..什么...？”

　　姚彩月不知道为什么典小艾要这样说，可眼看着她走出了病房，姚彩月也不敢去追。

　　不一会儿，护士进来送药，姚彩月这才猛然惊觉，而后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疯狂的尖叫了起来。

　　蓦然，一颗橙子在众人没有注意的时候，突然滚落在了地上，姚彩月当即又安静了下来，护士长捡起橙子，连带着手里的花生，轻轻放在了姚彩月的床头。

　　病房里，姚彩月疯狂的喊着医生，却发现自己睁不开眼睛，也叫不出声音，全身都动弹不得，脑海中的一个声音

　　再睁眼，便发现陈温和罗百岁站在她的面前，然而她明明想说的是救命，说出口的却是——“滚。”

　　白鸦站在花坛边缘，冲着正在饲花的男人点了点头。

　　男人抬眼看了它一眼，而后将手伸向白鸦的背脊摸了摸。白鸦顿时眯了眼睛，十分享受的样子。

　　“主人，那女人好像有点失控。”

　　清亮的男声自白鸦的口中发出，完全不似此前那般尖锐沙哑。

　　只见眼前的饲花的男人轻笑一声，继续摆弄着手里的花卉。“这是她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

　　日光晃晃，男人手里的花养得极好，细看能发现，每朵花蕊中都藏着一颗晶莹的宝石。和阿耀胸口带的，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