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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夺舍(修) ...

  •   ——还好,角门的锁开着。

      乔苑珠这么雀跃想着,她心下打鼓,脚下却没停。只要穿过前面的巷子,躲过巡逻的官兵,就能穿过那道角门潜回公主府去,回到娘亲身边……

      她想起,今晨娘亲同往日一样给她送了羹汤,不同的是,羹汤并没有用她惯用的羹碗盛,反而装进了玲珑食盒里。而后,娘亲便将她从这个角门送了出去,塞进了一个菜农的挑担里。

      菜农恐将她憋死了,出了城便将她翻出来,又给她换上了灰布衫子,又抹了一把灰到她脸上,生疼。

      她望了一眼身后草木皆兵的城,虽不知道具体是为何,可她清楚,桑桑国的天塌了,长公主府头顶上的天也塌了。

      ——她需得回去。

      她留下这么一句话给菜农,菜农拗不过,思量再三,恐也是惶恐,若是长公主府残存一丝气韵,日后寻回此孤女,他又要担几多责?故而寻了机会又将她送了回去,约定好等她一个时辰。

      回城天已黑尽。

      乔苑珠自持身量小,有些机敏,还有些胆大包天,思量着,府外虽有官兵巡逻,可若是能抢在官兵觉察之前躲到草垛里去,便不会有人发现她。

      第一波官兵过去了。

      乔苑珠掩着面,一身灰扑扑的布衫同阴沉的天地一色,泥鳅一样顺利躲进了第一处草垛。

      草屑裹挟着尘土的味道窜进她的鼻腔和喉咙,她想咳嗽,可是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让她掐着自己的掌心生咽了下去。

      “将军下令,留一个小队继续巡逻,剩下的人随我去寻人。”

      “这围得水泄不通的,连只苍蝇、蚂蚁都逃不出去,这是要去寻谁?”

      “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还有她的独女,今日清晨,那老嬷嬷带着郡主钻狗洞逃出府去了。”

      “此前公主府咱们都摸遍了,只一个小洞,六岁小童能出去,一个老嬷嬷凭她有锁骨之能也不可能。”

      “废什么话?将军亲自下的令,还要另惩处今晨守卫的带班。”

      “是!”

      一队沉重的脚步声远了,似乎是留下一小波人,索性靠在墙边说话。

      “凡起战事,鸡犬不得安宁,想想我家中也有一六岁稚儿……若我是她爷娘,好容易将她送出去,又要被捉回来,心都要碎了。”

      乔苑珠抓紧了胸口。

      听得另一人附和:“你换个角度想,桑桑皇室奢靡无度,苛捐杂税,王公贵族横行霸道,本就民不聊生,反叛军这才派了使者朝咱们大齐索求兵援,怎么着咱们也算是替天行道。”

      “诶我听闻还有余孽企图通过长公主府一脉重建桑桑旧皇室,尊长公主做新帝,以博最后一丝生机!”

      “哪儿来的什么余孽?除长公主府一脉,桑桑国皇室贵族一干人等三千余人,上至帝王后妃,下至朝臣权贵,无一幸免,皆被俘获,两日前斩杀于菜市,百姓称快,我亲眼所见!”

      “长公主府一脉被保了,自然也有部分旧臣。”

      “为何要保,如你所说,反叛军是为百姓安乐,那么斩尽杀绝岂不永绝后患,哪里还有今日之事?”

      另一人咳了两声,悄声说了些什么,乔苑珠没听清,后来几人要继续巡逻,便走了。乔苑珠露出半只眼来瞧,确认外头巡逻不在,快速从草垛中间出来,贴着墙角泥鳅一样溜进了角门。

      月如尖钩。

      月光将她影子拉长,细细长长地指向戏楼的方向,前头是满院的死人,横七竖八。

      戏楼旁那棵参天的梧桐树下,爹爹为她绑的秋千断了,已经是快要入冬的时节,枝桠上最后一片枯叶终于忍不住要落下,毕剥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像一首哀歌,像索命的魂曲。

      她抬眼一望,大火似是从宝朴斋烧起的,一路沿着水榭蔓延至垂花园,燎塌了戏楼,顶层的戏台子完好无缺地盖地而下,倒将底下的废墟掩藏。

      歪歪斜斜的戏台子上,竟有个执剑的女人。

      乔苑珠往前挪了两步,忽听得那女人对天悲戚大喊:

      “桑桑气数已尽,回天乏术!百姓何辜?若是能用我公主府阖府性命换桑桑百姓长存,吾往矣。”

      ——娘亲!

      她跑了起来。巨大的嘶鸣声在她耳畔响起,一声娘亲噎在她喉中来不及喊出,女人的剑就咣当一声落了地。鲜血喷溅,巨大的豁口赤条条的爬在女人的脖颈上。没了声息的女人此时就像一个破败的布偶,哪里还有公主的模样。

      旁侧的梧桐树上,枯枝间火星四溅,废墟成了温床,只顷刻之间,熊熊大火乍然而起,将戏楼残骸连同女人的尸体一起包裹。

      乔苑珠撕开火墙,身边都是浓烟,如同巨兽一般压在她身上,折磨她,撕扯她,她的肺都快要炸开了。火蛇撩断了她的发,烧焦了她的皮。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朵焦黑卷曲的蘑菇,被拦腰折断,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娘亲……”

      她匍匐下来,伸手摸了摸已经死透了的女人,地板滚烫,眼中流下来的泪被火瞬间烧化,生将她的眼角烫红。

      “……爹爹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她。

      “爹爹,我恨死你了……”

      浓烟趁机入侵了她的肺腑,呛的她说不出话。房梁烧成焦炭,终于扛不住重量轰的一声垮塌下来,精准的砸到了她的头上。眼前一下黑了,湿热的感觉在额头上蔓延。血顺着脸颊淌到嘴角边,有些痒,她的手动不了,便想要探出舌头努力去够,发现嘴也已经张不开了。

      ——我还不想死……

      她心中这么想着,又嘲笑自己,这世上有谁想死呢?母亲想死吗?为什么呢?

      ——神啊,救救我,救救我吧……

      就在这时,乔苑珠看见娘亲身侧不远处,一个敞开的盒子里,滚落出来一颗白珠。那白珠因为烟熏火燎淡了颜色,却忽而腾起一缕白烟来,晃晃悠悠飘落到她的跟前,幻化作了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童。

      那女童歪着头盯着她看,喃喃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后女童轻轻勾了勾手指,凭空一个金光罩子罩下来,一瞬间,烟和热都隔绝了。

      罩子清冽,带着海水的味道。乔苑珠觉得她此刻就像躺在棉花里,柔软舒适,又像踩在云端,脚下是空的,稍不注意恐怕就要跌落万丈深渊。

      女童兀自开了口:“你,想,活?”像是第一次学会说话,嗓音朗朗,纯洁得像海水里刚捞出的鲛珠。

      乔苑珠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动得了,只能在心里答着——是的,我想活。

      对方好像能听到她的心声,道:“可你,活不了,了。”女童多说了几个字。

      ——可我不甘心,我想知道这场火因何而起,母亲为何要自刎,还想知道父亲去了哪里,为何不来救我们……我还想吃昨日李嬷嬷做的甜糕,我还没活够……

      “你的愿望太多了,真贪心,贪心的人都是坏人。”女童已经能完整地说完一小段话。

      ——人不能贪心吗?

      “不能!你的娘亲难道没有教过你,不该是你的东西不要拿?”女童有些生气。

      ——教过的,可我觉得人活一世,首先得对自己好一些。

      女童没接话,她又接着在心中问——你是桌上那颗白珠子吗?

      “什么白珠子!你真没礼貌,你跟那些渔民一样没礼貌。”女童跺着脚。

      ——那你是妖怪吗?

      女童彻底生气了,站起身来打量她:“你真是个没礼貌的小家伙,你要死了,你的躯壳却很鲜活,我要夺了你的肉身,叫你知道什么叫做妖怪!”

      说罢女童抬手摆弄起一些乔苑珠没见过的手势来:“看好了,你要被我夺舍了!”

      女童原地打了个转儿,化作一缕白烟朝乔苑珠的胸口窜去,乔苑珠只觉得胸口忽地一闷,昏了过去。

      等到她再醒过来,女童不见了踪影,她也不在公主府中。她对着空气大喊了好几遍。

      “小妖怪,你不是要夺我的舍吗?”

      没有妖怪回应。

      -
      大齐,晏京城,祈云坊。

      仲夏,天已然黑尽了。

      天空轰隆一声闷雷,迟迟不肯下雨,空气湿热难耐,本就荒凉的祈云坊街头此时连个鬼影也没有。

      “阿青,点灯吧。”

      少女坐在妆奁前梳头发,梳子穿透乌发梳了两通,随意束了松散的辫子垂在身前。她取了粉子将眉间印记盖了盖,又从匣中摸出一根簪插在髻上。

      乔苑珠伸手摸了摸簪头,上头是一颗白珠,比普通珍珠大一点儿,样式普通,也没什么光泽。

      十一年前得那场大火,成了她的心疾,夜夜入梦,夜夜重演,直到小妖怪消失了,她口干舌燥才能醒,否则,昏睡一整日也不是没有过。

      “娘子,我这就去。”

      青衣女子手提灯笼朝院门去。

      正值盛夏,院中那棵百年老玉兰树,茂盛苍翠,遮天蔽日。阿青经过树底下,树叶还飒飒作响,好像那树冠里藏着什么东西。

      她打开铺子的大门,刚点上门前的灯,就看见街对面有个老妪蹲坐在地上,旁边放了两个箩筐,里头装满了新鲜的甜瓜。

      老妪见到她开了门,盯着铺子看了好一会儿,喉里头裹着痰,浑浊地念叨了句“晦气”。

      阿青没理她,自顾自地收拾铺子,将纸灯笼高高挂起,又将一男一女两个纸童子拿出来,摆在了正对着老妪的方向。

      老妪见状侧了侧身,往旁边地上重啐了一口。

      那老妪左等右等不来客人,又重新打量起阿青来。模样清秀,身段结实有力,屁股也大,亏了是个没前途的小丫头,遥望了眼院中那位,心下惊叹世间竟有仙人。

      可仙人指望不上,讨个仙人家的小丫头回去给儿子做媳妇值当!老妪忖着,捡了筐中个头大又鲜嫩的甜瓜,扯了笑就朝阿青走过去。

      阿青早就瞧见了老妪的动势,打量她也就罢了,竟还敢去打量她家娘子!当即丢了手中的活计,转身去将院门掩上,回头又狠狠瞪了那老妪一眼。

      老妪路走到一半吃个瘪,不好再往前。

      这时候从巷口走出来一华衣妇人,约莫三十岁,香肩半露,胸脯丰润,头上珠钗乱打颤,颊上还有一抹浅红,好似刚喝了一壶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实在是有韵味。

      阿青将铺子收拾毕,正要往院中去,就见老妪朝妇人那边笑迎上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夺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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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提前回来了 码字有些慢 未来随榜更 /段评已开 小可爱们不嫌弃动动小手点击收藏! /另预收《渣了白月光师兄后》 ——女主是男主的造物主 男二阴湿男鬼师兄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