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冷一点点

37、他会好好的

　　熊大妈妈极低地应了一声。

　　“你们这个医药费该缴一缴了啊，欠费了。”护士长将催缴单递给熊大妈妈，回身便走。

　　熊大妈妈跟到走廊上，双手搓着，声音怯怯地赔着小心：“医生，还能不能缓几天啊？”

　　护士长叹了口气：“也不是我们不理解你们的难处，要是不理解，就直接轰出去了，你说是不是？”眉头皱紧，“医院不是做慈善的，都像你们这样，医院早就关门大吉了。现在像我们这种三甲医院，都是盈负自亏，国家不给补贴的……”

　　她一路絮絮地说下去，无非是说医院的艰难和仁至义尽。

　　熊大妈妈面皮胀得通红，不住点头表示同意，等护士长发完牢骚，找着个间隙小心翼翼地问：“上次罗医生提的那个药……”

　　护士长瞥她一眼，看了眼墙上不住闪烁的红灯，声音猛地提高：“46床呼铃！怎么没人响应？”
　　吓得熊大妈妈一个明显的哆嗦。

　　护士长拉她到墙角：“治你老公那个病的药，吃一年半载，延缓几个月的命，还贵得不得了，一年好几万。”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按道理这话我不该说，说了是违规的，人在现实面前，不得不低头啊。我也是巴心巴肝地为你们着想，才好心跟你说叨说叨，你们回头好好商量商量吧。”

　　护士长走了，熊大妈妈又在走廊愣了好一会儿，抹干了眼泪，才慢吞吞挪回病房。
　　言浅听见有低沉的呼噜声，像在说话，但又听不清楚，像蒙着被子在说，又像从水下传来。
　　“水……水……”

　　传来熊大妈妈倒水的声音。

　　“回……回家……”

　　熊大妈妈说：“家兵说了，咱不回，他很快就可以凑到钱给你买药吃……”

　　“哗”的一声，水杯摔在地上，玻璃碎渣随着水，淅淅沥沥溅了一地。

　　言浅听不下去了，下楼坐上公交返校。
　　她在网上无目的地翻阅消息，在各个大群里进进出出，既希望得到熊大的消息，又害怕刷到的是某某滩头，发现一具无名男尸。
　　她曾在大桥上下望桥下翻滚的江水，成年累月，一下一下，不知疲倦地撞击桥墩，像一双双手在来来回回地扒拉。
　　如果从桥上跳下去，桥那么高，水那么急，不知是淹死还是摔死，瞬间会被一双双手扒拉进水底，卷走，无影无踪。

　　经过校门口的ATM时，查了下银行卡余额，少得可怜，不到一万块，这里面还包括爸爸给的两万，买礼物剩下的钱，真是钱到用时方恨少。

　　思前想后，她给许远山发了条信息。
　　-你放我那里的蓝宝石项链，我可以卖掉吗？我有点缺钱。

　　许远山的电话立马打过来：“发生什么事吗？你要多少钱？我有钱。”

　　言浅看看时间，问：“你不用上课吗？”

　　“我在教室外面打的，没什么事儿。”许远山有点恼她还有心思说这个，她说缺钱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耐烦地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需要多少钱？”

　　“你的钱还不是你家里的，你自己又没挣一分钱。”言浅不忘记先揶揄，“没什么事，我就是需要点钱，我以后会还你。”

　　许远山恼她有事不和他说，还这么见外，更在“你自己又没挣一分钱”上纠结缠绕半天，极大地打击了他刚刚成年，想要征服世界的雄心壮志。
　　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随你便，那项链送你了就是你的，你想卖就卖，随你怎么处理。”

　　他想着，以她颇有些故作清高的性格，要不是真有什么难处，绝不会跟他张嘴说要卖项链，虽然恼，言语上仍没忘记同意她处理项链。

　　摁断电话前，对着听筒里“啪”地打了个响指，模仿座机听筒砸下去的效果。
　　言浅耳边蓦地炸起一声惊雷，才传来“嘟嘟”的电话挂断音。

　　言浅下意识拿远手机，不禁摇头，超级无敌幼稚。

　　精明的二手珠宝商拿着放大镜看了又看那被一圈碎钻镶嵌在中间的蓝宝石，内心掩饰不住的喜悦，一扭头却不动声色直接推了回来，“这成色一般，你到哪都卖不了四万。”

　　一番讨价还价，三万五成交。老板肯定是压她价了，没办法，她急着出手。

　　她又从自己卡里取了五千，凑够四万，找张旧报纸将一沓钱包得里三层外三层，放进自己大大的帆布包。她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现金，去医院的公交车上一直紧紧抱着帆布包，下了车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
　　周围的人，但凡看她一眼，都像要来抢她钱。

　　她把钱交给护士长，说是熊大给他父母交医药费的，护士长一口应承帮忙转交，没有怀疑半分。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言浅从包里掏出钱包，从最里面的夹层掏出一张白色硬纸裁成的小卡片，纸边已经卷了，纸面有些泛黄，上面用圆珠笔写着“熊家兵”，下面写着他的手机号码，字迹粗犷，一笔一顿，跟熊大其人一样笨拙憨实。

　　言浅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独自一人离开家乡的小县城，第一次坐车到省城，第一次坐火车来到外省，她对火车要开多久没有概念，她妈妈以十年前前往新疆打工，坐绿皮火车的经验告诉她，火车都是要晚点的。
　　通知书上写的是9月4号报道，她提前了1天到。

　　下了接送大巴，拧着破旧的大箱子，沿着热闹的迎新路从头找到尾，没有找到计算机学院的报到接待站。
　　犹豫了一下，只好去志愿服务站询问，还未开口先红了脸：“请问，计算机学院在哪里报到？”

　　志愿服务站穿红马褂的学长翻看了下资料，回答：“计算机学院明天才报到呢，今天没有迎新人员。”

　　“奥。”言浅站在路中间不知所措，没有报到站，报到手续没法办，宿舍不知道在哪里，难道要去外面旅馆睡一晚？

　　正踌躇间，一位刚帮学妹搬完行李箱的学长跑过来，“你是去计算机学院报到吧？”

　　言浅点点头。

　　“明天正式开始报到，”学长说，他看了看言浅的行李箱，“宿舍已经安排好了，今晚可以先住下，明天一早过来办手续就行。”他回头跟其他志愿者打了声招呼，拧了言浅的箱子，“我送你过去。”

　　学长带着她去财务处交了钱，又去后勤处拿了宿舍钥匙，领了棉被等生活用品，拧着她的箱子一口气上了六楼，仔细寻找，在门上贴有言浅名字的宿舍前停下，“你住这里。”

　　打开门进去，是一个四人间，带阳台，带独立卫生间。
　　学长品评：“女生宿舍条件比男生宿舍好多了啊。”将箱子和生活用品放在屋中间，“你慢慢收拾，我先走了啊。”

　　“谢谢学长。”言浅连忙说。

　　学长挠挠头，笑得憨厚：“我不是学长，我也是计算机学院今年的新生。”

　　“啊，那你怎么在迎新站迎新？”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报到来早了几天，闲着没事，就去志愿者站帮忙。”
　　啊，原来有人和她一样。言浅顿时觉得十分亲切。

　　他摸出新买的手机：“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有什么事情方便联系。”

　　言浅如实回答：“我还没办。”

　　“哦，对，你外地来的。”
　　他从胸前挂着的志愿者牌子后面掏出一沓裁成方形的白色小卡片，递过来一张，“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

　　言浅低头看手中的白色硬纸壳卡片，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裁下来的，大概是他自制的名片。
　　上面用圆珠笔写着三个字，熊家兵，下面是一个手机号码。
　　熊家兵给了她来到这个陌生城市后的第一份温暖，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爱上H大，爱上这座城市。

　　她从帆布包中摸出中性笔，翻过小卡片，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言浅，下面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码。

　　打开熊大的微信聊天框，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
　　再发了条消息。
　　-我以你的名义在叔叔的医院账户上充值了四万块钱，算是我借你的，记得还我。

　　别的她没再多说，她相信熊大都明白的，他会好好的。

　　熊大的处分一周后下来了，消息传开，学校舆论炸了锅，贴吧上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我早就说嘛，熊家兵这人看起来就很猥琐。完全不能预测家庭条件不好的男的，背地里会做出什么恶心事。
　　-姐妹们，珍爱生命，远离凤凰男。
　　-我觉得你们说得太夸张了，熊大一直无私为班级奉献，他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才说他装啊。学校的处分都下来了，居然还有人想给他洗白？祝所有为他洗白的人以后老公都找他这样的。
　　-诶诶，据可靠消息，他之前和孙蝶不是走得很近吗？听说受害人就是孙蝶。
　　-难怪孙蝶最近也没有来上课，好像张骏也好多天没来了。张骏和孙蝶分分合合，谁都知道孙蝶爱惨了他，他表面上追那个叫什么……车展上摔倒那个车模，哦对，好像叫言浅的，孙蝶要真有事，他估计也不会不管的。
　　-处分上这个猥亵，到底是什么程度？是未遂还是已遂？
　　-有没有法律系的同学能给解释解释？
　　-法律系权威解释来了，处分上说的是猥亵，那就没有到强｜奸的程度。猥亵的程度也差别很大，轻则强制搂搂抱抱，重则用手用口，你懂的……
　　-楼上说得基本正确，除了一点，强｜奸罪不包括男性，所以对男性实施强｜奸，也是猥亵……
　　-为什么强｜奸罪不包括男性？男孩纸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楼是不是歪太远了？

　　言浅发现张骏直播追自己的那个贴子，已经沉不见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