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梦》画桥南

6、第六章

　　宠物店离家有些距离，在丁蓝公司附近的一条小巷里，店主是个甜妹，扎着丸子头，丁蓝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给一只奶猫喂奶，小猫大概没出生多久，眯着两只眼睛小爪子扒拉着店主的袖子，吃得津津有味。

　　“你好，现在是打烊时间。”店主以为丁蓝没看到店门口的告示牌而误入，再一看，却又觉得这个高高瘦瘦的帅哥眼熟。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丁蓝道，“之前我们送来过一只流浪猫，我想来看看它。”

　　“你说的是小乌？”姑娘显然想起来什么，放下怀里的小猫，从猫窝里捞起另外一只。

　　经过长期悉心照料，小乌不复当初灰扑扑的可怜样儿，皮毛养的光滑油亮，肉垫经过护理，挠在丁蓝手心又软又痒，它好似还记得丁蓝，在店主怀里撒泼打滚胳膊肘已经拐向了丁蓝。

　　“他的后腿已经好了，这位小哥哥你要养它吗？”姑娘将猫交给丁蓝抱着。

　　丁蓝有些犹豫，这只猫，如果有记忆的话，会记得方莱吗？

　　可惜就算它真的记得，也没法开口告诉自己。

　　“不了。”丁蓝将小乌还给店主，“对了，除了我以外最近还有没有其他人来看它？”

　　丁蓝刚刚跟她提送养小猫的事，特地用了“我们”这个字眼，店主并没有反驳，或许，这是唯一可以证明方莱这个人存在的地方了。

　　店员仔细思索了一下，忽然两眼一亮：“好像是有人前几天特地来看小乌。”

　　丁蓝心里一震，死水终于起了波澜：“他长什么样？”

　　“哥，你怎么在这儿。”店外响起一道清澈的声音，打断两人谈话。

　　两人齐齐看向门口，是丁树。

　　他看起来刚出门，丁树虽然和丁蓝同岁，是丁蓝的弟弟，但反而看起来比丁蓝老成，戴着一副黑色细框眼镜，总心事重重的样子，此刻他也恰巧出现在这里，不由让丁蓝生疑。

　　“对，就是他，前几日来看小乌的就是他。”店员确定地指着丁树，丁树含笑与他对视一眼。

　　“什么？”这大岀丁蓝意料之外，“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认得小乌的，明明是我和……”

　　“哥，你又犯傻了不是。”丁树摇着小乌的爪子，不停逗它，“当初不是我们一起把它抱到这家店来的。”

　　“我们？”丁蓝眼神恍惚，呆呆看着他。

　　“对啊，那天傍晚忽然下雨，你出去上班没带伞，我去接你，在地铁口遇到了小乌，他后腿不知怎么受的伤，折了一套腿，我们就一起把它送到这家宠物店了啊。”

　　他说的情形不假，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他记忆里所有有关方莱的情节，全部变成了别人，变成了从未听说的同胞弟弟。

　　“哥，你又不记得了？你醒醒啊，别想了。”

　　他的头忽然剧烈疼痛起来，丁蓝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件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他的记忆似乎欺骗了他，抑或是这个世界欺骗了他。丁蓝冲出宠物店，朝外面不知哪个方向跑去。

　　丁树蓦地变了脸色，将小乌往店员姑娘怀里一便追了出去，小乌风中凌乱地喵呜大叫起来，被姑娘接住，一猫一人都傻了眼搞不懂这兄弟俩发生了什么。

　　“哥？”丁树看着丁蓝是朝家的方向跑过去的，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就追了上去，可是丁蓝途中打了车，他追不上，心中有股不详的预感，待追回小区，丁蓝已不见踪影。

　　“哥！”丁树敲打着门，“哥，你开门，你开门呀丁蓝！”

　　疯狂的敲门声并没有得到回应，丁树输了密码，却显示不正确，看来丁蓝换了密码锁。丁树想起什么，转头回了自己租的房子，拿来一串钥匙，他捏起其中一只银白色的，插进插销里转动几下，门咔嚓一声打开。

　　屋子里昏暗一片，看起来没有人，但丁树闻到空气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儿，他瞳孔猛然一缩，迈着腿朝丁蓝房间走去，整洁的床后露出半个后脑勺，更大的不祥预感萦绕在他的心头。

　　这仿佛是一间被诅咒的房间，原本码在书桌上的一摞笔记本被人横扫子在地上，黏贴并不牢固的纸张漫天飞舞最终落于冰凉地板，白色纸页上写着大段文字以及文字上方标注着日期。

　　日记主人的字迹飘逸秀气，看得出主人很珍视这些日记，可是与之矛盾的事，有几张似乎被粗暴地翻了很多遍，纸张不再平整，零碎的折痕上还沾染了些许污渍。

　　“哥！”丁树顾不得满地纸页，踩着它们走到坐在地上已经失去意识的丁蓝身边，迅速打通急救电话。

　　鲜红的血液从丁蓝的左手手腕汩汩流出，染红了衣衫一片，丁树扯下衬衫外套给伤口做了个简单包扎，却无济于事，血色很快蔓延上衬衫的最外层布料。

　　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不知是否存在过的方莱，这几日丁树不断告诉丁蓝，这三年多他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境，是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导致记忆产生紊乱。

　　这样的认知让他惧怕触碰周围的一切，他一边寻找方莱存在过的证据，一边对自己多年来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他是谁，丁树又是谁，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无尽的疑问与无序的场景在他头脑里掀起一场风暴，直到刚才，奔溃的火焰彻底点燃了引信，他再一次翻开大学时代的日记本，最后在疯乱中拿起厨房的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