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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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类可以坦诚的话，那许多错误就会失去诞生的温床。
“我不知道。”艾格尼斯闭上眼睛，狼狈地回答道。
激烈的情绪变化消耗掉她极大心力，神官眼前发黑，手里的沙漏掉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她站在那里，缓了好一会儿才不再感到晕眩。
即使有魔法石作为源泉，对于人类来说使用沙漏这个级别的神器干涉时间还是太过勉强。
艾格尼斯呼出一口气，气息浑浊沉重。
神官睁开眼睛看向吸血鬼，他的僵化程度仍旧很高，没有恢复行动能力。
流星的魔法对他影响巨大，凯厄斯的灵魂被拉出身体卷进魔法阵里层，那里有一粒泥土作为介质链接深渊，时间与空间混沌缭乱。
他在里面度过的岁月不可计算，被洗礼过的灵魂与身体不再匹配。神力失效只能将凯厄斯从深渊中释放出来，却不能让他立刻恢复如常。
吸血鬼的躯壳失去核心之后会高度晶体化，这是导致他如今无法活动的主要原因。
艾格尼斯望着凯厄斯裸露在外的半透明皮肤，黑色的毒液在他血管中缓慢流动，比人血更加黏稠。
她回避之前的问题，张嘴问道：“你对刚刚发生的事还有映像吗？”
只有知道他遭遇了什么，神官才有头绪解除他的负面状态。
瑞亚的时光沙漏可以修改事物的时间，艾格尼斯能够操纵的极限是十年，刚刚她已经把吸血鬼的时间往回拨了二十年，却依旧毫无效果。
“你不该问这个，现在的情形不正是你处心积虑谋划的么。”凯厄斯冷冰冰地说道，他厌恶艾格尼斯总是如此，宁愿对着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垂泪，也不愿意承认真实。
虚伪地、做作地——
吸血鬼也会怨恨，甚至爱叫它更容易滋生。
艾格尼斯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凯厄斯闭上嘴的时候真的要好相处太多。
解释无疑是一件令人烦躁的事情，他为什么不能只要听话就好了。
看在吸血鬼确实是因跟随自己前来而遭受无妄之灾的份上，神官强忍住头痛，按下发脾气的欲望，耐心说道，“不是我干的。”
“在马赛，如果我想杀了你根本用不着领你来这儿。尼格索斯是宝库，不是囚牢更不是屠宰场！”她最后还是没忍住提高了一点声调，谁会想要在自己的藏品里面添上一具尸体，她们又不是埃及人喜欢制作木乃伊。
“所以你的意思是，深渊是在没有任何授意的情况下卷走了我的灵魂吗？”
凯厄斯曾直面塔尔塔洛斯，那种虚无的感觉太熟悉了。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与流星做过交易的吸血鬼却知道深渊听命于她们。
艾格尼斯哑住。
塔尔塔洛斯沉睡未醒，现在还能够驱使深渊的只有忒提亚。
流星确实说过她讨厌吸血鬼，可梦中会面时忒提亚没有提出要杀了凯厄斯，艾格尼斯还以为流星对他的厌憎不会太过强烈。
却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恶化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流星与神官视同一体，忒提亚做的，与她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艾格尼斯的气焰顿时萎靡起来，“抱歉。”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更痛了。
凯厄斯不再用言语去刺痛她，神官的脸色难看至极，眼角满是疲惫，令人怀疑她下一秒是否就会昏过去。
但他也不开口去原谅与宽恕。
艾格尼斯总要知道，他并不会毫无底线地退让。
“我不是故意的。”理亏使得神官不得不低下高昂的头颅。
回到马赛让她有点得意忘形，艾格尼斯忍不住想要向克里特王展示自己这些年的成就，她带着凯厄斯进入尼格索斯宝库，未必没有炫耀的意思。
只是她忽略了流星的态度。
她本不该这么轻忽，艾格尼斯与忒提亚相处多年，向来重视忒提亚的感受。当流星表现出对吸血鬼的不喜时，神官早就应该远离他，或者……杀死他。
可艾格尼斯却什么都没做，她蒙上了自己的眼睛，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告诉自己只是为了利用吸血鬼的势力才会继续留在凯厄斯身边。
追根究底，是她造成了今日的一切。
神官头痛欲裂。
她应当让一切变回原来的样子。
艾格尼斯沉默地站在凯厄斯身前，熬过那一阵神经抽痛之后，她说道：“你的灵魂经过深渊洗礼，身体的强度已经无法跟上，只有削减灵魂或者强化躯体才能让它们重新匹配。”
时光沙漏只能作用于物质世界，灵魂不归瑞亚管辖，艾格尼斯错误地倒退了凯厄斯身体的时间，加大了它们的差别。
“你现在可以自主吸血吗？”她将头发撩到一侧，露出白皙的脖颈凑到吸血鬼嘴边。
凯厄斯瞪着她，“走开！”
以他现在的状态，需要海量的鲜血才能解除僵化。一个人类身体里最多不过四升血液，对于凯厄斯来说远远不够。
他朝艾格尼斯低吼道，“你想死吗！”
“我知道了。”神官点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储藏柜前。
一排又一排陈列架排列整齐向室内延伸，极目远眺看不见尽头。
这里远比外面看上去的大。
艾格尼斯伸出手，许多金色粒子从天花板上的壁画里游弋下来。它们离开天花板后，那副栩栩如生的诸神宴饮图立刻变得十分呆板。
神官摊开手心，粒子重新聚拢变成一张羊皮纸和一支羽毛笔落在她手里。
她拿起羽毛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母，随后储藏区一阵响动，没一会儿几个陈列架从屋子深处飘过来落到神官面前。
艾格尼斯从第一个架子上取下一只羊角。
七年前宙斯战败之后，他的宝库作为战利品被胜者瓜分。身为新任神王的至亲姐妹，又在神战中出了大力气，在阿波罗的默许下流星理所当然拿走了最多的东西。
这个羊角就是其中之一，它被宙斯称为丰饶之角，是奥林匹斯山上众神宴饮时会用到的一件神器。
只要往里面放入一个样品，就可以快速复制出无数同样的东西。在过去，它为众神的欢宴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鲜花瓜果。
艾格尼斯割破手腕，径直将鲜血注入羊角中。
“我不喝你的血！你给我住手！”吸血鬼看她脸上血色尽失，心中惶恐起来，他怒喝道。
艾格尼斯没理凯厄斯的阻拦，她现在没有力气把凯厄斯搬出尼格索斯，也不能让无关的人类进入宝库，这是眼下最好的解决方案。
还带着一点热气的血盛满容器底部后，艾格尼斯便勒紧手腕止住出血，她往伤口上倒了一瓶魔药，很快便看不到划痕了。
接着神官从第二个架子上取下一个盒子。
这个陈列架摆满了同样的木盒，它们同时光沙漏旁边摔着的几个盒子一模一样，打开后能看到里面装满了红色石头。
巫师界千金难求的魔法石对于神祇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得的消耗品，忒提亚无聊的时候搓了一大堆出来以供艾格尼斯使用。
神官抓起几粒石头扔进丰饶之角中，浅淡的红色光芒点亮羊角，平静的血液立刻沸腾起来，液面迅速上涨，直到与羊角断面齐平。
艾格尼斯拿出一只金杯舀起鲜血，又从第三个架子上拿下一瓶药水，将它们全数倒了进去。
她端着金杯看向不能动弹的吸血鬼，略带迟疑地说道，“我是青铜人类，血应当和黑铁人类差不太多……”
青铜与黑铁都是诸神的造物。虽然一个是克洛诺斯所造，一个由普罗米修斯创作，在力量与性格上天差地别，但制作他们的基础材料不会有太大不同。
她举起金杯，小心翼翼地凑到凯厄斯嘴边，示意他喝下。
“喝吧，我亲爱的王，喝下去就好了。”
喝下去，让一切都回归正轨。
凯厄斯曾饮过她的血，交缠在他们口中、带着腥甜味道的血。
艾格尼斯冷酷得像冰霜一样，只在需要他的时候顺从讨好，其他时候都我行我素对他不假辞色。
她的心是冷的，可她的血却一直是甜的，远胜过他记忆里克里特王宫中最好的蜜糖。
自从他成为吸血鬼之后，就再也没有尝过这样的味道。即使是所谓歌者的血液，与之相比也显得寡淡。
那时凯厄斯只尝了一点就强迫自己离开，他畏惧自己会失控夺走艾格尼斯的生命。
现在神官将满满一杯鲜血递到吸血鬼面前，殷切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够喝下。
吸血鬼却抿紧嘴唇，“我拒绝。”
他看着那杯鲜血，就像看着一杯毒药，“你掺了什么进去？”
“……勒特河水。”艾格尼斯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她说过的，除非必要，她不会再对凯厄斯撒谎。
“你要我忘了你？”凯厄斯这下是真的生气了，“你怎么敢！”
“凯厄斯，你看，没有我的三千年，你也一样过得很好——”神官试图说服他。
“你管每天痛苦心碎叫过得很好吗？你知道这三千年我是怎么样一天一天数着秒计算失去你的时间吗？”吸血鬼愤怒道。
“……抱歉。”艾格尼斯低着脑袋，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两颊湿润。“只要喝下去就好了，遗忘河会洗掉你的悲伤。”
感情基于记忆，失去记忆，感情就如无根树木，很快就会枯死。“你会有新的生活，新的爱人，不会再因我而痛苦。”
“艾格尼斯，你凭什么决定我的记忆我的情感！”吸血鬼憎恨她的狂妄自负。
“我很抱歉。”艾格尼斯泪流满面，“你仍有机会获得更好的未来。可我不能离开忒提亚，她还没有长大，我剥夺了她成长的机会，不能让她孤零零地在这个世界上。”
艾格尼斯直到七年前将死之时才惶恐地醒悟，她一直在干涉忒提亚的决定，指挥忒提亚的人生。
她厌恶阿波罗软禁忒提亚，最终却与他做了一样的事。
她希望她的妹妹她的女神永远都是快快乐乐的，从不让她接触那些悲伤痛苦的事情。忒提亚如她所愿一直欢笑，可同时深渊之女也没有机会成长，仍还是孩子的想法，天真率直，也残酷鲁莽。
她必须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艾格尼斯端起酒杯，她将血含在口中，亲吻上凯厄斯的唇瓣，将它们一点一点渡过去。
吸血鬼的力量被禁锢在身体中无法发挥，除了恶狠狠地瞪着她之外凯厄斯没有任何办法，“我不会放过你的！”
“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