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疆》周幼鱼

32、浮生梦

　　大金征战，恶名在外；
　　杀人屠城都是轻的，他们攻陷的城池，女人连死都会被折辱，孩童更是被残忍虐待；
　　她是万万不能回去的，一旦她被抓，父亲就会被牵制，她应该听父亲的话，尽快赶往鳌山，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过；
　　月上中天，三人各怀心思，楚曦从怀中拿出干巴的面饼，草草吃了几口，便闭上眼睛休息了；
　　小河镇到花都东城，楚曦即便心急，也走了两天；
　　看着战争过的痕迹，楚曦有些害怕，里面是何种未知，谁都不得而知；
　　残缺的箭矢，红色的泥土，破败的战旗，无不揭示着这里发生过何等惨况，对上两位强敌，宸夏亡国是她早就想到的结果，可亲眼目睹这种残酷，还是痛苦；
　　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楚曦被迫转身；
　　穆轻尘将腰间的短剑取下，塞在她手里道：“小心”；
　　楚曦没有说话，她怕一开口，就忍不住心里的颤抖，紧紧握着短剑，决绝的向城外走去；
　　城中有被火燃烧过的痕迹，也有干涸的血迹，到处都透露着仓皇，唯独看不到人影，连尸身都没有；
　　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攻城，不可能不死人，可一个死人都没看见，说明有人处理了尸体；
　　楚曦提气跃至房顶，差点一个没站稳，好在扶住了房梁，目光所至，并无人影，整个东城仿佛一片死城；
　　顺着血迹聚集的地方寻找，楚曦发现，这是出城的方向，难道，她心觉不好；
　　看着她突然加快步伐，穆轻尘和卫序也连忙跟上；
　　半扇门已毁，外面的一切都已纳入眼底，楚曦最后一丝侥幸都化为乌有；
　　金人搭了祭火台！
　　那些死去的百姓，被层层叠叠烧死在这里，焦黑的面目，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卫序和穆轻尘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看到眼前的惨况，也忍不住皱眉，卫序捂着口鼻道：“这金人真该死”；
　　楚曦走到很靠近尸堆的位置，放下剑，正衣冠；
　　跪下后，恭敬的磕了三个头，为那面盖在尸体上不起眼，亦沾满血迹和灰烬的楚字军旗，没有保护好他的百姓；
　　见她起身，穆轻尘问道：“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
　　楚曦失魂落魄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呢”；
　　穆轻尘没想太久，就给出了答案，“顺城，我师弟在那里等我们，找到他之后，我们就要回无量宫了，可与你要去的地方顺路”；
　　楚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穆轻尘拉起楚曦的手，将星极放在她手中说道：“这把剑你拿着吧，你这近身功夫，这把剑正好适合你用，前途未知，万望珍重”；
　　楚曦没有拒绝，因为她真的很需要这件利器防身，握住后说道：“如此，便多谢了”；
　　刚才的惨况还历历在目，卫序难得的没有接话，看着楚曦的背影，沉默的跟着穆轻尘离开了；
　　东城分别后，楚曦又成了孤身一人；
　　在河边将已经凌乱不堪的发髻拆下，她不会梳头，连男子发髻都梳不好，只能胡乱的将头发拢到一起，绑了起来；
　　又把为数不多的钗环耳饰用手帕包着，藏在怀里，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财产了，这一路去鳌山的盘缠，或许还得从这里得来；
　　看着那柄华丽的短剑，从裙边撕下已经污浊的布条，一圈一圈的围住剑鞘和剑柄，直到它看起来灰旧普通，才安下心来；
　　捧起水准备洗脸，想想又放弃了，她没有展红盈那般身手，顶着这张脸行走，只怕困难重重；
　　随即用尘土掩盖肤色，任由自己变得灰头土脸的；
　　好在接下来的路虽然艰苦，但并没有再出现祭火台，还有一些百姓在城中过活，或是不舍故土，或是无处可去；
　　她衣衫褴褛，混在流民中倒也不算显眼，偶有巡逻的士兵，也未将她放在眼里；
　　就这样，楚曦随着征遣的流民，向宸夏的边界陵城靠近；
　　陵城的兵力就不是前面那些地方，可同日而语的了，百善和大金各驻兵五万守在这里；
　　楚曦被编入修复城楼的人里，准备伺机离开；
　　可在难民营里，她见到了一个，绝对不应该见到的人；
　　令无双，她为何会在这里？
　　楚曦了解她，所以不敢相认，只是换了个地方休息，可即便同为难民，还是有人相互为难；
　　在吵吵嚷嚷中，楚曦挪到一个偏僻黑暗的帐篷处，听着咳嗽声，她又不想进帐篷了，索性在外坐下，反正已经够狼狈了，也不在乎这点灰尘肮脏了；
　　“姐姐，姐姐”；
　　本就是闭眼假寐，可听到这微弱的声音，楚曦还是掀开帘子进入帐篷内，已经有几具明显死亡的尸体；
　　剩下的，也就一口气吊着等死的模样；
　　终于找到那个咳嗽的声音，楚曦苦笑了一下，令长安，怎么是你；
　　将人从这座死人帐篷弄出来后，用湿手帕帮他去热，效果甚微，脉象微弱，若再不就医，只怕也难活了；
　　他腹部有一处贯穿伤，未得到及时治疗，所以才引发这一系列症状，楚曦看着他痛苦的面容，心里在盘算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自身难保还去保别人，这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还是尽早脱身，去找旭儿吧，这么想着，便做出了决断；
　　可她刚起身，陷入昏迷中的令长安却睁开了眼睛，他含糊不清的说着：“姐姐，姐姐，安儿好疼”；
　　楚曦看着令长安，心里有万千感受，若我救了你，是不是也会有人对旭儿施以援手，只可惜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解开他身上的衣服，看着伤口还在渗血，已经染红了纱布，伤口也有开始溃烂的蔓延，她有些犹豫，令长安，你为什么刚好遇到了我；
　　思索片刻，楚曦将一枚红色的药丸，塞到了他嘴里；
　　说来也巧，这是她从令无双的贺礼中顺来的药，因为回魂丹三个字吸引了她，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献的礼，遗憾的是并未同时献上药方；
　　原本想着用来保命的，却没想，要给令长安服下了；
　　真是讽刺，你们一家将我们一家逼得家破人亡，这么珍贵的药，我还要给你服用，楚曦苦笑着摇了摇头；
　　做完这一切，静静的等待着黑夜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