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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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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城的拿下,可谓是一场打得非常漂亮的胜战,绝大部分人都是十分高兴的,但对于谢知微来说,这一场战争,更像是一个耳光,恶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
谢知微进入女营的时间不长,可是在这里的经历和她过往的经历截然不同,很多和自己对过招的人都能叫的出名字。张桃更是其中一个。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会折在这样的战役中,所以她有恃无恐。她仗着自己的身手了得,不忍冲着明国士兵出刀,可她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想要替自己挡刀。明明张桃该知道,以自己的身手,是不会轻易死掉的啊。
为什么她要这么傻……
谢知微精神有些恍惚,就在这样的恍惚之中,突然左边脸颊传来一阵剧痛。
她被人一拳打歪了脑袋。
却是平日里冷静的韩静怡给了她一拳头,她面上露出悲愤之色,“谢知微,听说你上了战场之后,不肯杀敌,是吗?”
谢知微被这一拳打回了思绪,口腔里有血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她低头沉默不语。
王婉婉在一旁想拦住韩静怡,却因为谢知微在场上的表现而有了芥蒂,双手不自然地藏在背后,复杂地看着谢知微。
韩静怡又说道:“张桃为了救你,死了!你为什么不出刀?!”
谢知微张了张唇,低哑着声音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要挑起战争?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不能互不侵犯?士兵都是无辜的,无论是谁都是爹生娘养的。”
韩静怡气急,“对,每个人都是无辜的,难道张桃就不无辜了吗?难道张桃就不是爹生娘养的吗?你是在颐国!你加入的是姬家军!他们,都是你的敌人!”
谢知微不甘心地道:“我可以保家卫国,可为什么要侵犯他人的领土?”
林青芸过来之时便听到谢知微说出此话,她拧眉看向谢知微,“侵犯他国领土?难道你忘了吗?百年前本就是一国。”
“但现在已经分了五个国家,随意挑起战争,百姓们怎么过活?生灵涂炭,我们都是历史的罪人!”
林青芸没有想到谢知微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又气又好笑,“百姓们怎么过日子?生灵涂炭?谢知微,你可知道现在郸州百姓是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吗?历史的罪人?若是能把百姓们救出水火之中,成为历史的罪人又如何?”
“我看你是在你爹娘的过度保护下,不知世道深浅!你若是再如此,军营不适合你,你还是乖乖脱去这身盔甲回去嫁人吧!”
谢知微红了眼眶,她死死抿着唇,突然很想见到赵望和,听一听她怎么说。
“我要见长公主。”
“长公主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你做梦!”
“是她把我招进来的,我要见她。”
“你!”
林青芸见着她倔强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可到底还是惦记着她那一身高强的武艺,舍不得把这样的人给丢了,才勉强说道:“我可以向长公主提,但长公主见不见你,那就不是我能保证的了。”
谢知微沉默着冲她拱了拱手。
武城攻破,士兵进城驻扎,赵望和自然是随军一起,她暂时落脚在了县衙之中。不过是一夜时间,城池换了个主人,可对于家门紧闭的百姓们来说,只要敌军没有破门而入进行掠夺,谁做主人,好似也没有那么恐惧。
赵望和命人敲锣提醒一切照旧,无需害怕,有个别胆子大的百姓,偷偷掀开了窗的一角,往外看。
一列列的女兵在巡逻,她们训练有素,并不扰民。也因为她们是女子,那种危险的感觉就在不知不觉中下降,让不少的百姓打开的窗户都变大了。
女兵啊,这可是世上唯一的一支女兵队伍,至少她们应该不会……强掳妇女吧?
而赵望和接手了县衙里的所有文书,坐在上首就看了起来。
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城池还有多少粮草,人口有多少户,在籍和非在籍的又是多少。
梁一梦的算盘已经在噼里啪啦响起来了,低着头不理人。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梁一梦放下了手中的算盘,她微微蹙眉地看向赵望和,道:“人口太少了,偌大的一个城池,在籍户数竟然不过千户。”
赵望和看着另一份文书,漫不经心地说道:“前年武城旱灾,就是那一场旱灾让这座城池从一千三百多户变成了现在这样。”
梁一梦问道:“是都死了吗?”
“不,是变成了隐户。”
赵望和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桌子上,“活不下去自然就把田地给卖了,为了活下去,又把自己给卖了。”
她扬了扬手中的文书,“这武城大户,可不少。”
两人正说着话,林青芸进来了,她面色有些难看,把谢知微的事情说了一遍,低下头愧疚地说道:“卑职无能,未能察觉她有如此想法。”
赵望和却对谢知微这番反应有些感兴趣,为了不打扰梁一梦看账本,她起身与林青芸走了出去,“此事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是。”
赵望和走出县衙的书房,便见谢知微站在游廊的尽头,沉默着低着头看着游廊边上的一株蜀葵。在赵望和印象中,这人向来没有寻常年轻女子那般活泼,但是此刻的她也有些过于安静了。
看来这场战争,给她带来了不少的打击。
赵望和走到她的跟前,她都没有发觉自己的靠近,赵望和平静地问道:“你找本宫?”
谢知微抬头,见到是赵望和,她行了一礼,“是,属下有一事不解,还请长公主解答。”
“你说。”
“属下不明白,为什么要挑起战争,长公主也知道,一旦打仗,就是民生凋敝,百业俱废。”谢知微有些激动,她上前了一步,抬头去看赵望和,眼眸里全是不解和悲凉,“战争是高位者的抢掠,是他们积攒壮大自身的最快途径,可苦的却是百姓,死去的士兵都是百姓们家中的顶梁柱,战争一起,士兵折戟沉沙,百姓流离失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还是说,长公主您,也是为了权利不折手段之人?”
这话着实是言重了,她一个小兵竟敢对长公主说出这样的话来,直接拖出去砍头都不为过。
赵望和定定地看着眼前人,眼前之人面对自己的直视也不曾有半分退缩。她是真的为这样的结论而感到生气,生气到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自赵望和身居高位以来,很少能有人如此坦率地直视自己而不产生怯意。她眼眸里有光,有怒气,还有对民生的无限怜悯。
在小兵身上很难看得到这样的大爱,赵望和从最开始和她接触便知这人不会是一个小兵,可在此刻也依旧是会有些许惊讶。赵望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错开她往前走,边走边说道:“想必你也知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个天下,在谢念死去的那一天起,战争就开始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谢知微脚步顿了一下,她垂下眼眸,重新跟上赵望和的步伐。
“不是本宫,也会是别人挑起这一场战争。如今各国之间各有摩擦,抑或是国内的起义谋反,谢知微,你既然能说出战争是高位者的掠夺这样的话来,应当也知道,百姓们只有过不下去了,才会谋反,而一个国家的百姓们过不下去了,距离亡国也不远了。”
“本宫是有私心,可是本宫也未曾拿百姓来作为赌注。”
两人边说着,边走出了县衙,她让人牵来两匹马,然后纵身上马,她的亲卫纷纷也上了马,追随在两人身后。赵望和回首对谢知微道:“你可有见过明国的百姓如今都过得如何?”
谢知微一怔,赵望和已经打马走了。
一行人逆行,出了武城,然后往郊外村庄而去。她们行军的时候避开了这些地方,如今特意绕过去,谢知微就发现了这些地方的荒凉,乡道开辟得破烂不堪,路上没有马车行走过的痕迹,跑了几十公里,这才遇到过一个破烂的寮棚。
寮棚里是一对婆孙,身上的衣服全是补丁,倒是看着还算干净,听到马蹄声,那孙女恐惧地抬起头来,抓住奶奶的衣角,“奶……奶奶……”
那婆子明显耳朵不太好使,马儿靠近了她才听见,迷蒙的双眼一看是穿着盔甲骑着马的,当下拉着自己的孙女跪了下来,“官人饶命,官人饶命啊,老婆子就是开个茶寮,想赚个几文钱。”
她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道:“草民家里没钱,真的没钱了啊……求求你们放过草民吧……我儿子已经被征走了,儿媳也没了啊,求求你们了……”
几人尚未说过一句话,不过是勒停了马而已。
谢知微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她从马上跳了下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地上不断磕头的婆孙二人。她有些胆怯地上前了两步,抿着唇把她扶了起来,“老人家,别害怕,我们就是路过。”
入手的双臂,瘦骨嶙峋,好似自己稍一用力,就能把她的骨头捏碎。
酸涩从心底直冲而上,谢知微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爱的国家,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