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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欢迎来到伊甸乐园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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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夜的雨。
朝阳降临的时候,春枝正滴滴答答地渗着水珠。贺今拉开窗帘,潮湿的泥土气味扑面而来。她惊讶地发现楼下的茉莉在一夜之间绽放,洁白的花团锦簇拥挤在高楼之间,清风一过,水淋淋的花瓣乘风飘零。
医院大门口的树下站着一个人,风扬起他深褐色的风衣,远远的,贺今凭借那风衣便认出他是晏。她探出头看去,原来樱花树下还藏着一个摊煎饼的小贩,晏从小贩手中接过热腾腾的煎饼抬起头。于是两人在遥远的半空中四目相对,他向她笑着扬了扬冒着热气的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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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晏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贺今去瞧了瞧钟晚。敲响病房门时才刚刚咽下最后一口煎饼。
来开门的是博士,或者准确来说,他是正好要离开。师徒二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博士压了压绅士帽的帽檐,朝她欠身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白色的方帕。
“刚刚又吃煎饼了吧,”他指了指嘴角,“这里,还沾着酱呢。”
“诶?”贺今愣了愣,被他轻轻拖住了下巴,带着皂角清香的帕子便拂上了唇角。
“在行动队过得开心吗?”博士微微弯着眼瞳,直视进她的眼底,“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没有,大家对我很好。”贺今眨了眨眼。
“行动队的任务比原先的重不少吧,”博士深不见底的眼追随着她眼底的光晕,“要不要考虑搬出来住……”
“变态萝莉控,光天化日就在拐骗无知少女——拐骗无知少女——”机械鸟从门里哼哧哼哧飞了出来,嘴里高声重复着奇怪的虎狼之词,惹得路过人纷纷驻足注目。
大概是最近总被人喊那难听的诨号,博士直起身,嘴角的上扬弧度不再从容,似乎微微隐藏着怒火。
“师父,不要总实验你那套心理学了……走了走了!”贺今一见形势不妙,“我找他们有话说啦。”
把博士送走,又将闯祸的可可抓回病房,才发现刚刚博士的帕子落在她身上了。
算了,洗干净再还给他就是了。
贺今将早晨在楼下偷偷折的茉莉花放在床头的花瓶中。少年赤裸上身坐在床沿摆弄他新装的炮轰手臂,晓笙在洗手池边上洗着苹果,带水的手指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可可的金属喙尖。
“得了吧,”钟晚嘟囔着,“可可跟你共享感情,之前那明明就是你想怼博士。”
“因为他看着就不怀好意。”晓笙通过可可的发声器辩驳着。
“因为他总想实验他那套心理学,”贺今无奈道,“理论上是没问题的,但每次要在我身上试的时候总是不成功,按照他的说法,应该我是属于那种执念很强的人?”
“……你的执念是什么?”
“不知道啊。”
“唔……但那个架势,不会觉得有点像黄昏派的心理诱导?”
“我也不知道啊。”
贺今迷茫地跟钟晚对视,后者沉沉地叹了口气,重新又将注意力放在枪械上。贺今看着他将外表的人皮仿生组织贴在金属臂上,又全部拆开,反反复复了三四次。
“怎么了?”
“有一块皮肤总是贴皱,”钟晚蹙眉,“这玩意儿比手机贴膜难一百倍。”
“那不然别贴了?”贺今戳了戳他的金属手,被冷不丁抓住了手指,怔了怔。
“你看,多可怕啊。”他又松开手指。
“第一眼看的时候确实会惊讶,但是不可怕啊。”贺今反握住他的手,金属的内芯温度比皮肤稍低,她的眼睛却亮晶晶的,“好帅的!相信我!”
“……”
潮湿的风将窗外的水汽、阳光和花瓣吹入室内,窗帘窸窣地飘动,床头的茉莉花在尘埃与风中飞舞摇动,将那束光染上了一丝茉莉的清香,宛如流水一般淌入了面前少年的眼底。
贺今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看见钟晚脸颊骤然一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蹿进了被窝里,只留下她对着空气中的残影发出“诶”的疑惑声响。
“别看他这样,对夸夸进攻可是尤其薄弱的。”脑袋顶被温柔地触碰着。贺今抬起头,看见晓笙眯着亮晶晶的眼睛对她笑,漂亮的桃花眼像是两条小船在春风里悠荡。
“所以……因为我夸他帅,所以害羞了吗?”
“我我我我我没有——我绝对没有!”少年从被子里露出一个红透了的脑袋尖,嘴唇嚅嗫着支支吾吾,“那个,那个,那个,能、能不能……再说一次……”
贺今笑弯了眼睛,隔着被子用力揉着那软绵绵的脑袋,“钟晚好帅好帅,来救我的时候特别帅!”
“嗯嗯嗯嗯!再来点再来点!”
“我在机构里这么多年,就没有看过比你更炫酷的武器了!哇!举起手就是一梭子也太厉害了!用完扔掉的时候也特别潇洒!”
“嗯嗯嗯嗯嗯!”
“还有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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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靠在门板上,听里面开着夸夸大会,实在是忍俊不禁。
阳光照在少年少女的笑脸上,仿佛光从未离开过般,茉莉静静地盛开,连空气里的尘埃都为此愉快地起舞。
如果这一切能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可惜总有一天的乌云遮天蔽日,总有一枚花瓣率先凋零。
总有一杆枯枝会被点燃,燎起熊熊火焰,撕裂蓝天鲜花、和所有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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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今蹲在医院门口的大树下用树枝拨弄着搬运残枝枯花的小蚂蚁,等着晏办好出院手续甩着车钥匙,小口啜着咖啡向她走来。
脑袋顶传来柔软的温度,“走了。”
“你真的要带我回去?”贺今将信将疑地起身,“我可以回自己家……”
“然后被刺激一下再出来闯祸?”
“……”贺今失语,瞥了一眼他眼底的青黑,扭过头,“你也晚上不睡觉,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这根本不是一件事。”晏失笑。
“的确不是。”贺今鼓着腮帮子两三口将剩下的煎饼塞进嘴里,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车钥匙,“不能疲劳驾驶,我来开。”
晏看着她鼓鼓腮帮子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小仓鼠,你的脚够得到离合器吗?”
然后他就被暴力的小仓鼠狠狠踩了一脚,嗷嗷叫地扔进了车里。
“对了,”晏观察着她熟练的倒车技术,“昨晚博士给你塞了什么?”
贺今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将证据递给了他——那是一张硬纸卡片卡片,正面印刷着咆哮的恶龙之首的模样,背面似乎只是杂乱无章交错的细碎黑白色块,像是无规则的马赛克重叠交错。
“龙……应该对应森文提及的毒龙尼德霍格,继纳吉尔法之后活动的代号吗……”晏摸着下巴,“黄昏派的第一步用音乐和直播挑起针对世界树的对抗情绪,继而采取心理诱导引诱自杀,之后会怎么行动呢?”
“不清楚,但这卡片并不仅仅只是表达一个符号,”贺今抿了抿唇,“你对着太阳仔细看看,这是把纸张打碎后重新拼接起来的。”
晏举起卡片,一些细碎的阳光从黑白色块交错的缝隙里渗出,而另一些缝隙却因为拼合重叠而投射出了深色的阴影。
“这……”他一时语塞。肉眼难以察觉的精细程度,显然是机器操作的,这密密麻麻的纹路,鬼知道这张纸被碎成了多少片!
“所以我用眼镜扫描了,分析了一整晚,还不知道要多久。”贺今叹了口气。晏注意到她从早上开始脖子上就挂着那枚单片眼镜,侧面镜架上的指示灯时不时闪烁着。
“可恶的黄昏派,真想把他们当作苹果派吃了!”贺今嘀咕着一脚油门踩上高速,将旁边的出租车飞快地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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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树指导下的交通路况一如既往地顺畅,但晏的心情却有些沉滞,也许是过度摄取咖啡因的副作用,他望着窗外飞驰的景色只觉得眼晕,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燕照雪告诉过他,璐璐之死确实是机构所为。现场没有挣扎的痕迹,恰恰印证了博士一贯的杀人伎俩——心理暗示,恐怕是通过催眠让她无意识溺死在水池之中。
当局者迷,如果博士不是她的师父,这么清晰的线索早该被串联起来了。
晏摇了摇头,将博士伪造的卡片递了回去。贺今侧目瞥了他一眼,开了口似乎想问什么,最终却又缄默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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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租的房子离机构不远,简洁的两室一厅。有些奇怪的是,他明明是独居,两间房里却都布置成有人居住的样子,桌椅床铺一应俱全,就仿佛等着什么人回来住的样子。贺今甚至怀疑他其实有个地下女朋友。
“我没有。”晏看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瘫着脸飞快地否定。
“那你——”
“个人癖好。”
“好吧……”贺今用一种诡异中带着微妙、微妙中带着不解、总之不可言述目光打量他,“虽然你的xp很奇怪,但我还是姑且尊重一下。”
“你压根除了嘴上哪里都没尊重。”
“嘿嘿。”贺今吐了吐舌头,“那我住哪里?”
晏无语地敲了敲这间次卧的房门,“需要我把你塞到床上去吗?”
“……不,你这屋子怎么看怎么有故事。”贺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情,指了指自己,“我能住?”
“哎呀住吧住吧,别问了。”晏二话不说把她推进房门,仿佛是害怕对方反悔一样刷啦关上房门。
“……这么热情,”贺今挠挠头,“有这揽客能力怎么不去开宾馆。”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