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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动物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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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动物园内闲逛。
虽然天气不是那么风和日暖,好在清爽,还伴随着丝丝微风。
但因为是周六,大人小孩儿齐聚,人山人海。
每到一个观看点,都要站在人堆里去看园子里的动物。
不过他们两个一个一米七九,一个一米八·九,不管站在哪里看,都能看清全貌。
好笑的是,本来站着个很好的位置,却因为太高,老是被身后的阿姨挤兑:
“高应该站后面去,挡那么一大片,我们还怎么看?尤其是你!长得高还那么壮,视野全被你挡了。”
指着江夏说的人最多,他就只好一挤兑,一后退。
最后他俩就站在人堆后面,眼前得先晃过一片黑黑的脑袋,再去观看动物。
“以你的视角,”仲季常远望正在吃竹子的熊猫问他,“看到的东西是不是不一样?”
“我要是巨人,可能会不一样,你也矮不了多少。”
“你这跟巨人有什么两样,你看看,人家都嫌弃你。”
“嫌弃我十个里面嫌弃你的有5个。”
“你…”
“怎么了?”
“那也有概率,你应该感到抱歉,不然我还能站在前面看。”
“那你前面去看,我在后面看也是一样的。”
“那我去了啊。”
“好。”
仲季常挤到前面儿去看了看,又被几个小孩说了几句,悻悻然回来。
见江夏憋着笑,用手关节捅他一下:“想笑就笑,別回头憋出病来。”
“那小孩儿说你什么?”
“说我耳朵不好使,还没有公德心。”
“哈哈,”江夏憋不住笑出口,“现在的小孩儿真的,没办法。”
仲季常睨他一眼,略微不爽。
什么时候轮到他来取笑自己了?
随后问他:“要不要去看猴子,这家动物园有个猴山,大得很,那里说不定不用跟人挤。”
“好。”
并肩走往猴山的路上,听见老虎的吼叫,都转头去听了听。
仲季常想起什么来,叹了口气:“哎…忘了。”
“什么?”
“带点儿食物,逗它们玩儿。”
“我有玉米。”
“又是留着中午当口粮的?”
“嗯。”
俩人来到猴山,往高处走,那里人少,可以尽情俯视。
仲季常手肘靠玻璃围栏上,掰玉米粒往下扔,来一群猴子抢夺,后又来一只体型较大的,那些小猴子就都不敢抢。
“那是不是猴王?”仲季常问江夏,“体型那么大,他一来其它猴子就都不敢抢。”
“不知道,好像很多体型都跟他一样大,诶?怎么来了另一只敢跟他抢?”
“我往那边儿扔一点儿,”仲季常掰一把玉米,往山那边扔,“你看,那边的小猴,玩儿嗨了,食物都不想吃。”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猴子。”
“你喜欢哪种动物?”
“我想想…我比较喜欢小熊猫。”
“我也喜欢,不过栔城看不到,诶?你说的是熊猫崽子还是那种小熊猫?”
“那种,像浣熊的小熊猫,尤其喜欢它的尾巴,蓬松大大的,好想摸它一摸。”
“那个的话,这家动物园就有,在那边,我带你去看。”
说完就往小熊猫园子走,江夏跟着他的步伐,表情难以形容。
惊讶中带着点庆幸,幸福洋溢在脸上,又干巴巴地不敢太过放肆,嘴角扯着笑呢,又怕笑出声。
因为他怕打断或者提醒了前面急切带他往前走,手正不自觉牵着自己手腕的人。
“这里有三只,一只还很小,是不是很可爱。”
到地方,仲季常放开了他的手腕。
江夏茫然点点头,好短暂,不过也够了。
“不过今天你可摸不着它,有时候它们会在走廊上走,还能摸一摸。”
“用不着摸它了。”
“不遗憾?”
“不遗憾。”
后去了观鸟林区,俩人抬头去寻找自己知道的鸟的种类。
仲季常知道的比较多,他小时候自己做了一个手记,在他老家动物园里逛的时候,记载了每个鸟儿的名字,还画了个大概的样貌。
江夏就静静地去听他讲,心中欢喜,听不够。
“那天听小山他们说,鸟儿比人类自由,是种平等的自由,说是生来就有翅膀,都可以飞。其实你看看它们,天高任鸟飞,有一些鸟儿,生来就被关在这大笼子里,天高吗?就算看见也飞不出去,早就没了自由。”
“是…”江夏去看那些停在假树上的鸟儿,“还弄了些假树,让它们以为这是一片森林。”
最后看累了,找了个地方闲坐。
前方是一片湖,湖里有黑天鹅。
一旁柳树依依,一小孩儿正在一旁逗着天鹅,家长拉着他不准去逗,怕摔到湖里去。
“你能说出几个用动物的行为习惯来形容人的吗?”
仲季常又是悠然的坐姿,西服外套搭在手肘处,衬衣领口解开了颗扣子,脚踝搭在自己膝盖上,身体往后一靠。
随时都能抬头仰望天空,尽管今天天空依旧灰蒙蒙。
“胆小如鼠、狗仗人势、狐假虎威?”
江夏端坐,两手放在自己膝盖上,较他的舒适坐姿,多了些拘束。
“我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段儿,写得真的是好,虽然是特指某个地方的人,但是套用在哪里都很形象。”
“是什么样的描述?”
“嗯…我组织组织,回忆回忆啊…”
仲季常仰着头,下巴的弧度完美地呈现出来,拉扯着脖子,形成一个好看的角度。
那角度让江夏有了怪异的熟悉感,像是顺着那线条滑过,随后停在了一处,还不是用的手,是…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触感,似是还在。
忙闭上眼,将这妄想吞咽了下去,垂眼去看自己的脚尖,听他开始背那段形容:
“说在承平之世,人都训得像绵羊,忠诚得像狗,劳苦得像牛,奔波得像马,吃了冤屈毫不出声又像兔,遇事退缩生怕惹到烦恼又像龟,任凭宰杀不躲避逃亡又像鸡鸭,歌功颂德辞文美丽则像画眉,像黄莺,像白灵子。”
仲季常停了几秒,又想起了些:“啊…还有一段儿,说像猴子嘛,是说有小聪明而没有毅力,说像耗子嘛,是说目光短浅又胆小善溜…”
“怎么听起来…都是不好的?”
“因为当时书里面说这话的人,明显对那地方的人有所偏见,他自己觉得是这般模样,就这般形容。不过,细想想,还真的是,这都是人的性格,还都能用动物去套上。”
“动物比较惨,被人给统治奴役,人身上的缺点,还被它们一一给囊括了。”
“哈,是比较惨。”
“不过也有说好的,”江夏去看湖中的天鹅,轻声说,“笑声像百灵鸟一样动听,性格像狮子一样勇猛,气质像丹顶鹤一样高贵,身型像天鹅一样优美,还有鸳鸯戏水,欢庆不相忘,不是还有在天愿作比翼鸟,象征爱情的比喻吗?”
“在天愿做比翼鸟…”
“在地愿做连理枝。”
一个转头,一个抬眼,目光对上,都略微愣了几秒。
仲季常噗嗤笑出来:“为什么人一说到诗句,就会想接下一句?”
“感觉像是小时候背多了,语文老师一说上半句,下半句就像刻在嘴里,不吐不快。”
“你上学学的,都还记得呢?”
“记得。”
仲季常拿眼瞧他的神色,那种别扭感又冒了出来。
这个世界划了阶级,分了层次,先不评价做他这种工作的是怎样的人或者生活。
但是都被称作“普普通通”的人,构成了社会的大多数,赚最少的钱,过最苦的日子。
而社会给他们的描述呢?
只看今天不看明天,每天看的还是眼前的芝麻粒。
今天赚多少钱,该怎么花,不去管世界发生什么变化,最多就知道点儿时事新闻,评价两句,再接着喝两杯酒,酣睡过去。
他是什么情况?
每天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真想进去看看。
他知道社会怎么看他?那他又怎么去看社会呢?
说不准他会不屑一顾,觉得这些看法都是荒唐可笑的也未可知。
随即又嗤笑自己,那社会又怎么去评价自己这种呢?
一个可怜虫?
一个场阴谋里不被待见的棋子,一个被利用的傻子,没有力量反抗的任由他们践踏的渣子…
一想到这里,发现情绪有所失控,心悸了起来。
换了个坐姿,身体往前倾,拿手揉了揉眉眼。
“累了吗?”江夏见他脸色显出疲倦。
“没有,”仲季常坐直,余光瞧了眼他放在膝盖上宽大粗躁的手,缓缓问他,“你知道你其实在这个社会上是个普通人吗?”
问完他心里突然冒出个问题问向自己:你知道你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个笑话吗?
江夏对这没来由的问题表示困惑,他问这个的意思是…
没来得及细想,本能地就回了他:“知道。”
“那你是怎么看待这个普通的?啊…你别误会,我就是想知道你对普通两个字有什么理解。”
心里头又问自己:难道你不是个笑话吗?不确定?难不成还找个理由说服自己不是吗?
“别人都说我们这种,一生没什么建树,只知道活着。也不知道什么是真的开心,连悲伤的内容都比别人要肤浅。拥有一层不变的普通性,生活千篇一律,得不到别人的尊敬。”
江夏说着望他一眼,见他认真听自己讲,就继续说:“里面很多人认命,有些不认命。不甘心做个普通人,就千方百计去想做个与众不同的人,或者往另一个圈子去。最后发现连走出这个普通圈子的本钱都没有。”
“认命…”
仲季常嘴里喃喃。
心里暗想:是啊…认命,不然还能怎么办。
靠点儿小伎俩就能达到目的?人家手眼通的是这栔城的天。你算个什么?
实在是天真…
“不过…我不太在意他们说的这些…”
“不在意?”仲季常心里的胡言乱语暂时被打断,“怎么个不在意?”
“他们都跟我没有关系,说的话也就不重要。”
“你的意思是,你只在意跟你有关系的人对你的看法?”
“嗯…”
江夏本来望向远方大象园的目光收回,放在了仲季常的脸上。
心想: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也是跟他们说的一样?还是说连看法都没有?
“你这么瞧着我…”仲季常眼眸突变,往他脸上打量,“是不是看我笑话呢?”
“什么笑话?”江夏不明所以。
“笑别人不笑自己。”
仲季常冲他轻蔑一笑,身子往前死盯着他,声音沉冷了下去:
“你好啊…普通人~还能选择要不要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你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是人家给你的,寄人篱下你不懂吗?跟你无关的人?哈,活在这社会,就都跟你有关系,云淡风轻给谁看呢?”
江夏有些发愣,他还是第一次见着他这样说话,这样的神情——眼眸深处含着的莫名幽暗情绪,像是在一点点的积聚,话语慢慢变得沉重,往下跌落。
他也不生气,就是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他。
就问:“你…也是这么看我的?觉得我该是这样,该跟他们口中的一样过活,不能有选择的权利?”
“我怎么看你的?还需要我怎么看?世界早就规定好了条条框框然后我们走呢,是站着走还是趴着走,你有得选吗?”
仲季常貌似对他的反问感到窝火,他自己也不知道缘由,莫名觉得对面这个人不知所谓,声音更加凛冽了些:“有个屁的选择权利!”
“我就只是想知道,你怎么看的我。”
江夏不知道哪里来的固执,也许是这种强势氛围给了他勇气去问。
“重要吗?”
仲季常起身,准备走,手却被那只大手给拽住,听他语气诚挚,眼神坚定如一颗呆傻石头,嘴巴微张说了两个字。
“重要。”
“无聊。”
江夏手被甩开,见他头也不回往后走,失望和后悔开始蔓延。
刚刚话说多了?还是问了不该问的?
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给,应该是很生气了。
转头去找,发现人已经找不见,椅子上的背包还在,拿电话找他的号码,正找,见他站在自己面前,丢了根玉米给他:“赔给你的口粮。”
随后坐在他旁边,又递给他一根烤肠:“这是为刚刚的无礼道歉。”
江夏拿起怀里的玉米,接过那道歉,开始默默啃着玉米,吃着烤肠,不敢去看他。
“我刚刚那是气话,气我自己呢。”
仲季常望着他的侧脸,为自己刚刚的失控感到害怕,越来越沉不住气。
心里暗骂:你就这么点儿能耐,脾气都控制不住。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知道你心情不好,说我几句没有关系,主要你不生气就好。”
“你真的是…”仲季常吃完烤肠,“你没有脾气吗?”
“有,但是不大。”
“你从小到大没对谁发过脾气?”
“没有…”
江夏想起王强,心里冷了冷。
“我小时候发脾气,就喜欢摔自己的东西,”仲季常恢复到先有的笑容,“不过我聪明,就摔些软的,挑些不会摔坏的东西。”
“你还有东西摔,已经很不错了。”
“你没有?枕头就很好摔。”
“我要是摔枕头,我爸爸就摔我。”
“……”
江夏听他没了言语,转过头看他,见他又憋着笑,两手肘靠在椅背上,依然是三根手指捂着唇尖。
江夏问他:“你是不是在想象我被我爸爸摔的样子?”
“噗…倒拔垂杨柳…哈哈哈…”
“没那么夸张,就是抱起来,摔出去。那个时候反抗不了,后来比他高比他壮了,他就摔不了我了,换成用脚踹。结果有一回喝醉,踹的时候没站稳摔倒,他自己在床上躺了好些天。”
“呵,看来童年美好,都不属于我俩。”
江夏拿眼看他,很是好奇。
他的童年也不美好…
都经历了什么?
不过还是少问吧,不然又惹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