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难渡》半阙风月

16、天罚

　　世间的医修炼药，大都对灵植的药性控制不好，哪怕是医术练到七八品的医修也是一样，或者说，他们只能控制个大概。

　　但桑昭很早便发觉出自己的异常，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精确控制灵植的药性在炼药鼎中的反应。

　　仿佛天生与植株结缘，心意相通，相互感应。

　　经过无数次失败，她终于摸到了方向，炼出了可以解毒的丹药，不仅她心中一喜，就连那妖兽也是心中一喜，终于不用再把丹药当饭吃了！

　　这人类女修，恐怖如斯！

　　“成了！”少女长舒一口气，抓起蹲在自己脚边那只生无可恋的妖兽，“快，将它吃了，再过半月你的毒就能彻底解了。”

　　“呜呜——”妖兽感动地吞下丹药，几乎是喜极而泣。
　　想他堂堂仙灵界妖族储王，居然败在一个女修手下，被折磨得生不如，都怪中毒之后修为被压制，它只能维持在幼崽状态，身体经不起折腾。

　　神识瞧着和乐融融的一人一妖，有些犹豫地开口，【你这样，会不会……】
　　‘什么？’桑昭将妖兽放到地上，自己则如死鱼般瘫倒在软榻上。

　　【妖王最后是因为气运之子得到了九玄冰莲才解毒成功，在那之前的一年多，他会一直和气运之子在一起，然后爱上气运之子，现在，好像全乱了……】

　　桑昭仔细回忆了一下，阮青络拿到冰莲还要再等将近一年，等到弟子下山试炼的时候她闯入秘境。

　　‘就算我不给他解毒，阮青络也已经提前拿到了冰莲。’
　　‘如今思过崖上结界笼罩，它还得在这思这儿陪着我被关九个月，若我不救他，他只能等死了。’

　　‘救妖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看你分明就是想拿他刷经验好吗？】神识默默吐槽。
　　思过崖这三个月，桑昭废寝忘食，只差临门一脚，医术即将从三品突破到四品。

　　‘都差不多，差不多。’

　　【嗯……好吧。】神识喃喃自语，【天道气运对妖族天然有吸引力，等妖王见到她的时候，应该还是会被她吸引，估计没什么事。】

　　‘对对对……’桑昭一边回话一边沉沉睡去。
　　炼药这几日她实在是太累了，不仅耗费灵力还耗费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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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过崖外。

　　三个月前，顾济尘找齐了其他药草，又将阮青络从桑昭那里得来的冰莲花瓣交由逍遥峰的人炼药。
　　这三个月里，阮青络便安心留在逍遥峰上休养。

　　上官献吹胡子瞪眼，但也无可奈何，有掌门旋斡两峰之间的关系，加上阮青络本身讨喜，治疗灵根的事推进顺利。

　　三个月后，她的变异冰灵根已被彻底淬炼完毕，再也不用担心每月的寒气侵袭而痛不欲生，与此同时，灵根的天赋彻底显现出来，修炼速度更是一日千里。

　　桑昭睡醒后从神识那里得到消息，并没有多诧异。
　　忽然间，她脑中一个激灵——

　　阮青络每月受寒气侵袭，痛不欲生，次次都借着这机会与顾济尘拉进距离，师徒二人得以有机会亲密相处。

　　如今这伤痛因她而提前痊愈，那师徒二人的命数会不会……

　　将这顾虑一问，这次换神识反过来安慰她。

　　说两人是命定的姻缘，天生彼此吸引，这种小事不会左右他们的未来，她这才渐渐放心。

　　毕竟私自更改天道之子的命数可是会遭天谴的，桑昭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至于顾济尘。

　　这三个月阮青络都不在玄清峰中，他不用再教导弟子，从闹到静，忽然恢复成以往的生活，骤然间还有些熟悉的陌生。

　　一日。

　　打坐结束，他一睁眼，见窗外日头西斜，半边天光暮色昏沉，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日桑昭回身进入思过崖的场景。

　　也是日暮，枯云如丝。

　　上官献的话犹如在耳侧，终究，他还是没忍住前往思过崖看看。

　　本以为那人会过得十分凄惨，却不曾想悄无声息地穿过结界，绕过乱石叠嶂，险峰遮挡之后，竟成了一片世外桃源。

　　少女一身青衣，于繁花中练剑，周遭是藤是树，枝枝脉脉，交相勾通，山巅之上寒风烈烈，衣襟落拓，愈是风欺雪压，那些繁花愈显得清丽高傲。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桑昭手中剑光翻飞，气势如虹，大开大合，有移山倒海之势，剑意却并不凌厉，反而带着几分收敛与悲悯，气得那剑灵骂骂咧咧，一边指导桑昭剑法招式，一边骂她没出息，总束手束脚。

　　桑昭不恼，一笑而过。

　　他隐匿身形，默默看着，看她剑下一招一式，与他毫不相干，挂以师徒之名，却不如陌路。

　　心底飞速掠过一丝异样。
　　神思朦胧之间，漫天风雪遮蔽视线，当初于殿前收徒，不过是因为阮青络的恳求。

　　他想收的弟子，从来不是她。
　　可如今却……

　　罢了。

　　到底师徒缘分一场，纵使她真立身不正，心胸狭隘，脾气执拗又古怪，但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好好教导，未必不能纠正。

　　远处天色已朦胧，桑昭收剑入鞘。

　　妖兽幼崽从花丛中钻出来，蹭到她脚边，桑昭弯腰将它捞起，提着剑步入院中。

　　乱山后，那人亦悄无声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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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

　　桑昭于雪中练剑，刚一收剑入鞘，却听脑中神识语调惊恐，仿佛天都塌了。

　　【完了！完了！全完了！江州城出事了！】
　　桑昭眉心一跳，冷声安抚，‘你将事情说清楚。’

　　【我看不到那么远的地方，是消息传到了青云门！】
　　【不知道为什么，江州城阮家好像得罪了天道！三个月前，江州城便开始大雨连绵不绝，只是众人没有发觉异常，到后来，就是天雷直接劈得阮府上下所有人魂飞魄散！连转世都没有！】

　　【还有还有，如今江州城内外瘴气横生，雾霭密布，天道动怒，直接降罚，里面的人根本出不来！】神识语速飞快，只差没哭出声来。

　　‘天谴？阮青络便是天道之子，她家怎么可能得罪天道？江州城那一城百姓情况如何？他们都是无辜的。’桑昭神色凝重。

　　【不知道啊！本来不应该有这一遭的，我不可能记错的！】

　　‘天道一般不会主动直接干涉人间之事，顶多用因果轮回约束惩治，如今，只怕是哪件事牵涉了你所谓的苍生存亡和气运之子。’

　　桑昭脑中思绪纷乱，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脚边有妖兽打转，她将它一把捞起，款款步入院落结界中。
　　【可是，可是阮青络就是天道之子啊，这个肯定不会错的！】

　　‘宗门的人可会前去查看？’
　　【会会会，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恐怕整个仙灵界都知道了。】

　　‘那我也一定要去。’桑昭神色冷然。

　　无论江州城出了什么事，百草阁在那里，她的友人和师长也在那里，还有那些她救治过的病人也在那里，她一定要去看个究竟。

　　【可是你怎么出去？】
　　‘他们什么时候出发？’桑昭手里还攥着断妄剑的剑柄。

　　顾济尘留下的结界她自然破不开，但有断妄剑在手，惊动布置结界的人还是可以做到的，至于会受什么罚，她也顾不上这么多。

　　【晌午，现在玄清峰的人已经集结好了。】
　　‘好。’

　　桑昭应下，一手提着断妄剑，一手抓着妖兽，将院子快速收进储物袋中。

　　低头看向剑身，“前辈，恐怕得仰仗一下您了，帮我惊动布置这结界的人。”

　　“啧。”剑灵嘴贱道，“但凡你修为高一些，这结界根本不堪一击。”

　　风雪呼啸，这一片乱石叠嶂早被断妄剑清理成一片平地，桑昭将妖兽放在一边，提着剑，灵力在指尖积蓄，回忆着这些日子以来练习的剑术法诀。

　　断妄剑感受到充沛且浓郁的灵力，剑意大盛，随着桑昭的动作，剑气如虹，寒光乍现之时，一道凛冽的剑刃直直撞上结界，铿然有声。

　　桑昭只觉虎口发麻，强烈的风撕扯衣襟，青丝散乱，她稳住身形，又是一剑挥出，剑剑砍在结界上，引得思过崖山石震动。

　　【来了来了，仙尊来了。】神识出声提醒。

　　桑昭停手，便见顾济尘踏雪而来。

　　“师尊。”桑昭先发制人，主动上前，“弟子听闻江州城有异，请求同往。”
　　顾济尘眉眼冷峻，面如寒川，没追究她从何而来的消息，只淡声回应，“好。

　　桑昭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抱起在脚边打转的妖兽便御剑追着剑尊而去，漫天飞雪擦身而过，停至殿前。

　　“师尊。”
　　阮青络见顾济尘来去匆匆，连忙迎上去，乍一见到桑昭，微不可察地移开目光，掩饰住不安，强扯出一个明媚又苍白的笑容。

　　“桑昭，师姐。”杨久安愣愣看向桑昭，不敢轻易上前。
　　“师姐，杨道友。”桑昭嗓音清冷。

　　她自觉已经与这两人断了联系，此生也只有同门之谊，再无其他，保持礼节即可。
　　杨久安眼神闪躲，不敢看她，便只能盯着她怀中的妖兽看，“我，我已经拜师了。”

　　“嗯，恭喜了，杨师弟。”桑昭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既然人到齐了，那便出发吧。”顾济尘打断还想叙旧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