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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离开 ...

  •   傅君流进入神庙后不久,屠连朵身上的妖异血线突然消失了,侍神殿十分安静,几天来也并没有发生蛊乱,一切都那么平静,就像是进入神庙的,本来就应该是她。

      屠铎已经下了死令,此次护珠人继位一事绝不允许再提,就连大神官也默默认下了这个决定,并未出言反对。

      这是一个母亲以死为自己的女儿拼出来的生路。

      屠连朵不能再留在青漠,十二殿所有人都以为进入神庙的就是王女,她便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授牌已毁,她已不会再受神庙挟制。

      三日后,屠铎以监察边军之名,亲自送她出宫,驷架的金色宝顶马车以及一支十人蛊卫队,招摇的走出了荼无宫的大门。

      马车外,屠幽混在蛊卫里,眼神警惕的看向四周。

      马车里,屠铎坐在主位,淇觞坐在下首十分不安,袖子下的手绞在一起,这么多天了,阿朵甚至没有问过一句,为什么傅君流知道神庙的事,又是怎么能和蛊虫如此契合,她越安静,他心里就越害怕。

      终于,他一再给自己打气,鼓足勇气说道:“阿朵,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全都告诉你。”

      软榻上安静的人像是被惊醒一样,僵硬的动了动,好一会儿,淇觞才听到她的声音:“不重要了。”

      傅君流进入神庙之后,阿朵又发病了,幸好有宫远徵留下的雾冥草,苦苦熬了一日一夜才熬过来,如果真的不重要,她怎么会因为心脉震乱导致病发。

      “重要的,不管你想不想知道,我都想告诉你。”

      傅君流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淇觞一开始得知她的身份时,只觉得她冷血,她不够关心王女,在他看来,抛弃了自己的女儿这么多年,就应该多做些什么以求原谅,就应该时时陪在王女的身边嘘寒问暖来拉近母女关系,可是她不是,除了王女病发的时候,她几乎不会出现,血脉亲情十分淡漠。

      所以当她多次接近自己打探铁棺中巨蛊的时候,他故意松了口,把王女炼蛊的始末告诉了她,但他从没想过,她会真的用自己的命换王女的自由。

      进神庙的限制有两条,一是要有王族之血,二是要身有奇蛊,第一条傅君流不符合,可是她身上是有蛊的,屠钧引心脉血亲手为她炼的蛊,仅次于沙王蛊,足以支撑她进入神庙。

      本来以为万无一失的谋划,被一场蛊患打乱了,王女强行催动了湿水林里的蛊虫,蛊虫一旦被唤醒,就开始垂涎王女的血肉,只有带进神庙,以奇门之术封印,才能保青漠太平。

      进神庙的资格有了,可傅君流却无法控制王女炼的巨蛊,巨蛊嗜血,本来就是王女以自己的血肉为引炼出来的,除了王女一身万毒无法的血肉,几乎没有钳制它的办法。

      淇觞以为,这已经走到绝路了,就算她想代替王女,也不过是枉费一条性命,她控制不了蛊虫,青漠必生蛊乱。

      可没想到,她手里竟然有往生香,也就是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傅君流早就与屠里有联系,除了蛊室,没有别的地方能炼出往生香。

      论天分,屠里不及王女,可是论对炼蛊的痴迷,青漠中恐怕无人能及。

      他并不知道他们达成了怎样的交易,他只知道,往生香确实是屠里给的。

      往生香也算蛊,不过是蛊的尸体制成的,融于血肉,能极大的增强人与蛊虫的连结,对所控制的蛊也有极大的吸引力,很难有蛊虫能抗拒,往生香极难制作,又因为副作用极大,所以在青漠,往生香是禁品。

      服用往生香的当日夜里,淇觞陪她找到了在湿水林休憩的巨蛊,她竭力催动蛊虫,可蛊虫对她并无反应。

      那是淇觞第一次看到她的崩溃,她伏在棺旁哭的难以自抑,淡漠的眼睛里一片血红,拳头不要命的砸向自己的胸口,甚至无助的朝蛊虫跪拜磕头,祈求它放过自己的女儿。

      她跪在那里许久,就在淇觞以为她终于放弃的时候,她挥剑划破了自己的手臂,鲜血滴在蛊虫的身上,蛊虫竟然像是被吸引般动了。

      血,断断续续流了一夜。

      蛊虫吸食了她的血液,逐渐受她控制,她只向屠里学了两种控蛊的方法,一是蛊招,二是蛊杀。

      于是继位祭礼的那天,她把蛊虫引到自己身边,又控制蛊虫把利器刺入自己的后颈,完成了蛊杀。

      一切都如她所愿,她这辈子,终于也为自己的孩子做了一件事。

      “阿朵,对不起,我不知道帮她对不对,可是我不想你死,她也不想。”

      屠连朵用袖子把脸盖住,呜咽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愈发明显。

      “屠钧是护珠人的事,是父亲告诉她的吧。”

      屠铎叹口气说道:“阿朵,他是你爹,你身上的诡异血线次次都能自己消失,那是他在神庙拖着病躯借神庙之力为你抹除的。”

      “他骗了她,也不要我。”

      “不,不是,他只是没办法,他身不由己,你不知道他有多爱你。”

      屠连朵满眼悲怆,是啊,身不由己,当日一心进神庙,她毁了伴生蛊,银针封穴送宫远徵出青漠,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他们这样的人,命都是被定好的。

      怨吗?谈不上,只是开始心疼,疼傅君流活在恨里的二十多年。

      “爱我......我信,可是,这么多年他还记得她吗?”

      “记得......他反抗过的。”屠铎拉下她覆面的袖子,又说了一遍:“他反抗过的,只是那时候,他的反抗敌不过侍神殿的雷霆手段。”

      屠钧出青漠,是为了抓霍乱边军的逃犯,这一去,就是两年,他回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一个与外族女人的孩子,很难得到神庙的祝福,可是身负青漠王族血脉的孩子,一出生就必须要种蛊,否则会有性命之危,所以他甚至来不及等傅君流醒来,抱着孩子千里奔驰,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青漠。

      他在侍神殿外跪了许久,终于获得了去蛊室种蛊的机会,那日,沙王蛊出世,几乎是他抱着孩子进入蛊室的第一秒,沙王蛊便认了主。

      大神官惊怒却也无可奈何,屠连朵的身份就此被认下,可屠钧却越来越不安,他没想到沙王蛊会认主,这意味着这孩子不会被允许回到中原。

      千里之外的中原,有他刚生产不久的妻子,他本来想替孩子种蛊后就及时返回中原,再想办法求侍神殿允许傅君流进入青漠。

      可沙王蛊的认主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不能把孩子一个人扔在青漠,也不能弃傅君流于不顾,于是,屠连朵种蛊后的第三天夜里,屠钧带着孩子逃了,他想把孩子送出去。

      没有神庙的允许,就算是青漠王族也不能擅出青漠,在半路上,屠钧就被侍神殿的侍卫包围了,身为下一届的护珠人,屠钧的蛊术精湛,混战之中失手杀了两个侍卫,侍神殿大怒,十二殿的殿主亲自出动,在青漠的入口抓到了屠钧。

      他百般哀求,求他们把孩子送出去,可是他又清醒的知道,他们不会让孩子回到中原,沙王蛊是万蛊之王,绝不可能脱离青漠的掌控。

      祸不单行,回到青漠后,神庙传令,护珠人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新一届的护珠人要入住神庙,这一道诏令几乎绝了他所有的路。

      他要进神庙,那傅君流就绝不能来青漠,可是孩子也送不出去,他自己也永远都走不出青漠,身处绝境让他痛苦不堪,短短几天便形销骨立,憔悴的不像样子。

      他不敢想,傅君流醒来没了丈夫也没了孩子,该有多害怕,他恨自己无能,也恨青漠的无情。

      他不再求把孩子送出青漠,他求侍神殿让自己再见一面傅君流,至少要说一句抱歉,至少要做个了结,让她知道一切都是他的错,她不要害怕,不要去寻找,只要,恨他就够了。

      有恨,至少能让她活下去。

      可是不行,他们禁止他再提中原之事,他公然顶撞十二殿,一再拖延入主神庙的时间,所有的说辞都变成了他想要背叛青漠的证据,侍神殿降罪,赐了雷击之刑。

      屠铎永远记得那天,十二道雷击之刑,十二次骨碎之痛,侍神殿的门口,他的眼里全是哥哥的血,浸透了衣衫,染红了青色的地砖。

      他扑在殿门口为哥哥求情,可是十二殿的人说,青漠的未来之主要时刻以青漠为先,背叛之人绝不能姑息。

      哥哥忍痛让他闭眼别看,可是那满地的血早就印在了眼里心里,就算二十多年过去也从未褪色。

      第二天,是屠铎继位青漠之主的日子,也是屠钧入主神庙的日子,他穿着沉重的金色冕服,亲手将伤重的哥哥送进了神庙。

      “他记得的,曾经为了见一面用命反抗过,一定不会忘记。”屠铎的声音一顿,看向屠连朵,“进神庙,是傅君流求我的,至少,死之前,他们还能再见一面。”

      “他们唯一的心愿,也不过是希望你好好活着。”

      他不懂这刻骨铭心的爱情,但是在他看来,傅君流求任得任,救了自己的女儿,也完成了此生夙愿,也许,比浑浑噩噩活着更好。

      屠连朵不作声,她以前一直不在乎亲生父母,她觉得屠钧抛弃妻女,觉得傅君流因一己之私不择手段,原来,她的爹娘也不过是一对无缘的有情人,为了一个情字两厢折磨,半世不安。

      她确实该走了,青漠之外,有她所求的一切,那是傅君流用命为她蹚出来的一条路,她不能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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