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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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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的日子里宋怀瑾总是很忙。
近些年靖王爷开始逐渐把手里的事务交给他去处理,又不许他因此落了功课,因而他几乎每日都要到深夜才能入睡,今日难得清闲,一下午几乎都在屋里的软塌上看书。
连日的高温终于在这几日里终于褪去,叫这天儿总算有了点秋日的模样,阳光也逐渐不再灼人,反而开始带着些温柔与缱绻,纱一样地撒在宋怀瑾的窗前,叫宋怀瑾竟有些昏昏欲睡了。
他觉得脑袋昏沉,正想合上书去小睡一会儿,侍女突然来报,说是钟月来了。
宋怀瑾的睡意当即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钟月一阵风一样的进了宋怀瑾的屋,眼看着宋怀瑾的侍女出去了,这才急匆匆地把今日在船上的事情同宋怀瑾一字不落地讲了:“方才我在长公主的游船之上,看到了那近日里名震京城的西域阿伊莎,可我看着她分明不是西域人,她走路和跳舞时用的步法,与呼兰国军人实在是相似极了!”
即便宋怀瑾早有准备钟月此时找来定是有事要来与他商量,却也没想到竟是这样大的事情:“你如何确定?”
钟月当即从座位上“唰”地站起了身,又往后退了两步,颇有些现学现卖似的跳了几步阿伊莎在宴上跳过的胡旋舞给宋怀瑾看。
她自小学武,又对呼兰军的武功路数有些了解,因而囫囵跳上几步胡旋舞并算不得什么难事。
只见她长袖似剑一般划破空气,整个人却又轻盈的好似一片浮云,动作虽然不熟练,却也已经学得有五六分相似,叫宋怀瑾看得一张脸通红,连忙别过眼去不敢再多看钟月一眼。
钟月只跳了几步,又停下来跟宋怀瑾解释这脚法与寻常舞姬的脚法又什么区别,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但我又怕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多虑了,原本想要偷偷跟着过去看看……”
她这话还没说话,宋怀瑾便打断道:“你去跟她了?”
“没,我就跟了几步,”钟月摇了摇头,“船上实在人多眼杂,走几步都有人盯着,我怕打草惊蛇,也就回宴席上了。”
宋怀瑾这才松了口气:“嗯,做得好。”
钟月又念叨了句:“只是可惜没见到她的剑舞,若是亲眼见到,我便能确认她到底是不是了。”
她觉得阿伊莎可疑,但又害怕自己错怪好人,因而有些格外的谨慎:“我原想着等夜深人静了以后去胡坊探一探,可思来想去又觉得来跟你讲一声更好。”
钟月这样下意识对自己的依赖叫宋怀瑾十分受用,他听见钟月想去再看一看阿伊莎的剑舞,便放下手里的书,从软塌上站了起身,道:“走吧。”
“上哪儿去?”
“胡坊,”宋怀瑾柔声应道,“你不是想去看她的剑舞吗?”
钟月一听宋怀瑾要去胡坊,当即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走!”
她第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多少有些紧张和兴奋,又有些担心与害怕,即便已经坐在车上了,还要问宋怀瑾一句:“若她真的是呼兰人要怎么办?”
“先抓起来看看,”宋怀瑾半闭着眼在马车上小憩,听见钟月问话,十分耐心地答了句,“问问她想做什么,再考虑要不要交给官府,免得打草惊蛇了。”
钟月向来对宋怀瑾做事十分放心,也就不再追问要如何抓人、怎么让她开口之类的话,只在心里一遍遍地去回忆呼兰国人常用的剑法招式,不多会便已经到了胡坊门口。
此时才刚刚入夜,胡坊门口却早就已经车水马龙,外头甚至还有些排着队等着进胡坊的,宋怀瑾的小厮跳下车去与那看门的人说了几句话,又亮了自己的腰牌,看门人立即点头哈腰地把他们的车放了进去。
胡坊与寻常的酒楼不同,老板与店内的帮工几乎都是胡人,这店里的规矩也就随着胡人的习惯来了,他们不设包厢与雅座,于大厅中间置一舞台,所有的桌椅呈回字形围着舞台摆放,便是怎样的达官显贵来了,也只能坐在这样的位置上。
小厮将钟月一行人引到最靠近舞台的一桌前坐下,此时坊内已经是人声鼎沸,台上也有胡人正在演奏着西域乐曲,宋怀瑾与钟月说话时甚至都要附到对方耳边才能叫彼此听清楚,当真是好不热闹,他们二人随意要了些吃食,便一边聊天一边等阿伊莎出场。
胡坊里卖的都是些西域的吃食,皆是些胡饼、烤羊肉之类香气浓烈的食物,宋怀瑾打小身子不好,向来饮食都十分清淡,因而并吃不惯这些东西,但他也没开口说什么,只小口小口慢慢吃着,权当尝个新鲜了。
钟月却忽然叫了店里的小厮来,问他要了份牛乳酪,又将宋怀瑾碟子里的羊肉端到自己眼前,道:“吃不惯别吃这个,吃个牛乳酪先垫垫肚子,晚些我请你去吃七婆摊上的馄饨。”
她这话说得自然,也不觉得她吃宋怀瑾没吃完的东西是什么怪事——反正自小到大她都是这般照顾宋怀瑾的,宋怀瑾没说不行,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旁人更不敢置喙她什么。
宋怀瑾低低笑了一声,只应了声“好”,又拿起小刀去帮钟月切盘子里一大整的羊肉,忽然听得人群里发出阵阵低呼,二人便齐齐向后看去,正好就看见阿伊莎款款而来的模样。
阿伊莎已经换了衣服,不再穿着白日那身红色纱衣,而是着一身蓝色百花裙,腰间挂一串金色腰链,却依旧用面纱蒙着脸,露出一双浅棕色、似琥珀一般的眼睛,正光着脚一步步地走到台上去。
她从台下的侍从手里接过两把短剑,台上演奏的乐曲也在这时突然变得急切又磅礴起来,想来她确实是要表演剑舞的。
与中原常见的女子剑舞不同,阿伊莎的剑势似雷霆,有种壮士般的腾腾杀气,手中的剑刃随着她的动作反射出影影绰绰的光,好似有流星不断落在舞台之上,精彩得台下观众不断欢呼鼓掌,似乎都看得痴了。
钟月却一把抓住了宋怀瑾在桌下的手。
宋怀瑾立刻侧过脸去看她,却见钟月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的舞姬,并未往宋怀瑾的方向看上一眼,手指却死死地抓着宋怀瑾的手指,连指尖都几乎要捏白了。
宋怀瑾立即就明白了钟月的意思。
阿伊莎的确是呼兰军人。
他以另一只手覆上钟月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她,意在叫钟月不要那么紧张,正巧台上一曲舞毕,阿伊莎正站在台中向观众鞠躬致谢,走到钟月跟前时,她突然往钟月身上看了一眼。
阿伊莎弯起眼睛笑了一笑,用还不算太熟练的中原话开口道:“这位姑娘我好像是见过的。”
她的声音清脆又嘹亮,带着些西域人常见的口音,在嘈杂的人群里叫人听得并不算多真切,却叫钟月紧张的手抖。
她认出钟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