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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皇后规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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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鹮被掐了脸,神色震惊,和昨天谢水杉第一次掀开他的床幔看到他的时候一样,凤眼都瞪圆了。
谢水杉本就是下意识伸手,见状没松开,还把他的脸拧了半圈。
周边的侍婢又跪了一地。
但是江逸这个嘴替不在此处,没有人能揣测出圣意,更不敢越俎代庖贸然斥责谢水杉。
朱鹮被掐了个实在,脸上的笑意没了,偏头抬手,挡开了谢水杉。
他这一生,就算是活到如今狼藉模样,他也是天生的王孙贵族,没人敢如此冒犯他。
他垂着眼睛,遮着眼中横生的戾气。
顿了片刻,再抬起眼,眼中便只剩下一片温平。
他对谢水杉道:“朕素日吃的都是女医与尚食局专门调配的药膳。”
“你既吃不惯,不用勉强。”
“阙姿,吩咐尚食局,按照长乐宫的膳食规制,置一席菜送过来。”
司膳女官正在地上跪着呢,闻言抬起了头,沉稳应是。
实则心中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长乐宫可是皇后的居所,按照皇后的规制给这女子置办席面……难道……
阙姿也不敢再多想,立刻吩咐跟随她侍膳的手下,去尚食局尽快准备。
朱鹮又说:“将这些都撤了吧。”
侍膳女官阙姿立刻起身,有心劝阻陛下多进两口,但这种事情,素来她们这些人是说不上话的。
平日能说上话的江监今早被罚了一次狠的。
阙姿等人只得听命,利落地将圆桌上未动几筷子的膳食撤了下去。
红衣少监又命人将摆着笔墨的小案抬过来,而后又抱了一摞奏折奉上。
朱鹮吃了那么几口东西,喝了几口比泔水还难喝的汤,就继续处理起了奏章。
谢水杉始终都在朱鹮身侧,起先是坐着,后来索性指使宫女给她拿了个迎枕,朝着后腰一塞,向后一靠。
头枕在长榻的木雕围栏之上,她修长的身体舒展着横在长榻上,将朱鹮整个挡在长榻里侧。
那双蓬勃温热的双腿,隔着些许纤薄的布料,贴在朱鹮因为瘫痪,而不可避免肌肉萎缩,纵使再怎么骨骼优越修长,也显得细弱无力的双腿旁。
谢水杉也一直侧头看着朱鹮。
朱鹮一直柔声细语,身边伺候的人却尽数战战兢兢,规规矩矩。
一个人如果真的是个好性子,又已经不良于行,身边伺候的人不可能紧绷成如此模样,那个司膳女官甚至不敢出言劝阻朱鹮多吃两口。
平时敢在朱鹮的面前叽叽喳喳代主发言的,就只有一个江逸。
可若朱鹮同系统说的一样,是个凶暴残忍,一味只知杀戮的君王,他又是凭什么以这副残缺之躯驯服这些手下为他卖命?
古往今来,摆弄人的手段很多,但一味地靠暴力手段镇压,只会适得其反。
更何况朱鹮如今这个样子,动不动就咳得死去活来,若是下面的人当真不堪忍受,想要把他给弄死,恐怕连手指头都不用动,任凭他自生自灭就好了。
这太极宫里面处处都透着诡异,最诡异之人当属朱鹮。
谢水杉数次蓄意冒犯他,他不光不杀她,甚至表现出完全不生气的模样,纵着她在太极宫当中胡作非为。
还让人以皇后的规制给她置办席面。
谢水杉可不是什么天真烂漫之人,并不认为朱鹮对她笑上几次,再纵着她一些,就是对她有什么特殊,或者因为两个人长得相像,就有什么难言的情结。
可蓄意纵容必有图谋,那他究竟是要留她来做什么呢?
谢水杉仰靠在长榻之上,看着朱鹮认真批阅奏折的半张侧脸。
她并没有开口问他。
无论朱鹮是什么打算,谢水杉都不可能给朱鹮做任何事。
没多久,司膳女官去而复返,带人又送来了膳食。
她站在长榻不远处行礼:“陛下,席面已经备好了。”
朱鹮微微低头,在小案与腰腹的间隙,看到了案几下方,他的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了另一条腿。
因为他没有知觉,又专心看着奏章,竟没有及时察觉。
朱鹮垂头看了片刻,恍若未觉,语调软慢地说:“摆去偏殿吧。”
谢水杉虽然没有看到朱鹮眼中的神色变化,却莫名能感觉到他急着把自己给支走。
于是谢水杉撑着枕头起身,腿依旧没有挪开,保持着这种违和霸道的姿势,一条腿搁在朱鹮没有知觉的腿上,嚣张地晃了晃。
开口道:“我就在这里吃。”
“这榻不是很大吗?搁得下。”
谢水杉歪头,自下而上,故意去看朱鹮的脸说:“不行吗?陛下。”
“陛下”这两个字,谢水杉学着朱鹮的调子,念得意味深长。
朱鹮未曾抬头,持着奏章的手在一个页面顿了片刻,便开口道:“随你。”
这也行?
司膳女官指挥着人又搬来圆桌,就贴着朱鹮的小案,和他对着面摆上,而后开始奉膳。
谢水杉的视线一直兴味盎然地在朱鹮的面上逡巡。
谢水杉现在一点也不好奇朱鹮留着她做什么,反倒非常好奇,她究竟做什么事情,朱鹮才会忍无可忍地处置她。
不过眼下饿了,谢水杉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她起身,去圆桌旁边坐着。
朱鹮看到她的腿总算是移开,很细微地长出了一口气。
谢水杉被宫女伺候着脱了鞋子,盘膝拿起金箸,未等司膳内侍试毒,就开始吃。
司膳女官唇动了一下,快速瞥了一眼陛下,见陛下无动于衷,也就什么都没有说,只示意手下的人尽快奉膳。
小圆桌放不下皇后的膳食规格,满满当当摆了一桌,仍旧有许多没上完。
谢水杉吃过两三口,或者不再碰的食物,就有宫女迅速上前撤下,再摆上新的,不同的。
谢水杉吃得很满意,边吃边看着朱鹮,就着他认真处理奏章的样子下饭。
其实两个人长得再怎么像,如果气质不同,那么第一眼或许会混淆,只要细心之人稍作观察,便不会将两人认错。
谢水杉和朱鹮就是容貌相像,气质截然相反。
谢水杉自己都不会看着朱鹮有任何的错乱感,他们除了脸之外哪里都不像。
谢水杉吃东西也是慢条斯理,赏心悦目,但她到底和专门受训过的皇子不一样,她的仪态是松弛自如的。
并不像朱鹮一样,所有的动作都像尺子衡量出来的那样优美却紧绷。
有人站在她身边给她布菜,谢水杉也不会为了隐瞒自己的喜好,就照单全收。她喜欢就吃两口,不喜欢的就自己去夹别的,任凭自己面前的碟子里面堆成小山。
吃着尚算能够下咽的膳食,谢水杉将盘着的腿打开,长腿横在长榻外侧,只穿着布袜的脚尖,也没闲着,在朱鹮的大腿外侧,勾来碰去。
余光也一直在观察着朱鹮的反应。
在谢水杉的腿又面对面地架上他的腿,雪白的布袜眼见着要滑向不可言说之处的时候,朱鹮终于忍无可忍,开口道:“朕有些不适,传召女医。”
谢水杉看着朱鹮,朱鹮也正好抬起眼。
谢水杉终于在他眼中来不及掩藏的情绪里面,窥到了他惊鸿一瞥的真实情绪。
真可谓凶狠狼厉,寒冰封冻啊。
啧。
是狼就是狼,整天装什么小绵羊?
但是朱鹮仍旧没有发作谢水杉,没到一盏茶,女医就来了。
这时候,被处理好伤的江逸也回来了,一大群人围绕着朱鹮,把他抬着去了床上。
谢水杉也吃饱了,拿过巾栉一抹嘴,被宫女伺候着漱口穿鞋。
下了长榻,也跟过去看热闹。
她以为朱鹮又要变成一只刺猬了。
结果这一次倒不是针灸治疗。
帘幔重重放下,香汤用盆端着,一次一次送进去。
宫女内室们脚步落地无声,行动迅速敏捷,端着水盆和打湿的巾栉来来去去,谢水杉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总觉得朱鹮这阵仗,要不是殿内太安静了没人叫唤,这不就是电视剧里的妇人生孩子吗?
她喝了几口茶,反正也没有人看着她,限制她的行动。
谢水杉索性就掀开了一重又一重的帘幔,去里面看热闹。
掀到就剩一道纱帘的时候,谢水杉被江逸给拦住了。
“姑娘留步。”
江逸声音很低,竟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开口斥责谢水杉。
他头上包了一圈儿白布,面色灰败,白布上面还透着血色,谢水杉居高临下地一看,这不更像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了?
今天早上天都亮了江逸还好好的,半天没见就弄成这个样子。
这太极宫……或者说整个皇宫之内,谁敢动江逸?
谢水杉盯着江逸的脑袋,像看着什么珍禽异兽。
勾了勾唇问江逸:“怎么,你的陛下打你了?”
江逸表情僵硬,不回话,也不看谢水杉,只是站在她面前拦着她,不让她再往前。
谢水杉也不着急,又问江逸:“因为什么啊?难道是因为你废话太多,越俎代庖,恃宠作威,终于惹恼了你‘好性子’的主子?”
按理说这种话能把江逸给气得蹦起来。
但是他竟无动于衷,在谢水杉试图绕过他的时候,甩开拂尘,张开手臂,又将她拦住了。
语气并未挑高,也不刺耳:“陛下如今不便,姑娘还是回偏殿歇着吧。”
谢水杉眉梢挑了挑,江逸此时面容沉肃,肩背笔直,虽然还是那一副内侍监装扮,脸上讨人厌的褶子也没少,语调之中的尖细却消失了,奉承谄媚的那一套阉人做派也荡然无存。
他站在谢水杉面前,平展双臂,官袍下坠,竟然有一股骨鲠之臣的傲然风骨透出来。
谢水杉想到剧情中,江逸在七年前,朱鹮未曾登基之前,他还是王府长史,正经的从四品官员。
所以他和朱鹮这对主仆,恐怕素日示人的,都不是真实的面貌。
这倒也不难猜。
一个半路阉割入宫的男人,即便是皇帝的亲近体己之人,想要统御皇宫内外这自小生长在宫廷的内侍们,若不肯舍弃鹤立鸡群的特殊,“入乡随俗”,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谢水杉倒是觉得江逸这副模样,反倒顺眼了不少。
但他变成什么样子,也拦不住谢水杉的路。
谢水杉对着江逸笑了笑,伸出手来,在江逸的面前张开修长的五指。
然后罩在他脑袋上,在他的伤处用力一掐。
江逸:“啊!”
他本就因为先前磕头磕得太实诚,此刻脑子还是时不时抽痛。
再这样被抠了伤处,他下意识抱住了脑袋,弯下腰去。
谢水杉就这么施施然绕过他,掀开了那道最后遮挡的纱帘。
纱帘打开的瞬间,看清里面的情状。
谢水杉“嗯?”了一声,愣在了床帐边上。
里面的朱鹮正在变形。
就像变形金刚变成车那样。
此刻他的双腿正在他自己的脑袋上方叠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