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高沧

206、一见钟情的启元（4）

　　五皇子商陆不幸罹世，四皇子湛卢因龙族袭击重伤昏迷，接下来，需要继续与金伦加周旋查明疑案，需要与阿斯加德交涉了解发难原委，再加上这道莫名出现的诡异门扉，祈礼过后的风波密集复杂，令这个已安定数千年的古国自顾不暇。
　　根据紧急商讨的结果，将由水精灵族亲王沃塔尔亲自负责查探这扇古怪的门，这也给了心怀不轨的神明，得以周转谋划的余裕。
　　抵达目的地的瞬间，潮已经分辨出了眼前巨物的成分。
　　李曌令朗基努斯过载，经瓦尔纳全族魔力激发后，加上珀洛菲特拉的一只眼睛，击碎过往先知魔女骸骨凝结而成的月亮。而后，残骸落满大地，朗基努斯也失控爆炸。
　　眼前，就是爆炸后的残骸。
　　但珀洛菲特拉的造物为什么会飞向这座残骸，这或许只有她的《运星命宗》洛芙，或者她自己知道了。
　　显然，残骸受到了魔女精纯又强大的魔力的激发，已经重新激活了世界跳跃，她知道那枚球形物体之中的“月亮”，也是一枚古早的难以计算年份的骸骨，将装置激发到这种程度，实在出乎意料。
　　这一次，没有卡西乌斯，没有钓鱼机制，没人知道这座门的另一侧是什么。
　　是无垠的“域”，还是已经在强行击穿中联通了未知的世界。
　　只有穿过这扇门，并且安然无恙的返回，才会有答案。
　　她扫过身后的西璞，对方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这些暗蓝的火焰，一步也不敢上前。
　　这一路走来，因为相伴的时间不长，便越显得他所承受的无端刑罚与惩戒过分密集。
　　有时是因为天气不好，有时又是因为天气好的过头，因为他步行速度的快慢或者说话声音的高低，她可以用任何理由将他鞭挞的遍体鳞伤，也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
　　在某一次回看鲛人送给他的那本书籍，发现他也小心翼翼的辨认着封面的标题时，她产生了放弃在意识领域施加惩罚转向实际的念头。在伸手即将挖去那战栗着的金色眼睛的瞬间，她猛然意识到，对他们来说，再在她身边待下去，只会是无穷无尽的双向折磨。她需要时刻忍耐不去将他撕成碎片，而他也需要时刻殚精竭虑，面对突如其来的责问和残酷的刑罚。
　　让他尽早离开，或许才是这段畸形关系的终结。
　　她在火焰前停下，回忆起初次进行世界跳跃时的情景，感受着周遭魔力的高速对流，仔细辨别这扇门背后的当量。
　　“你知道精灵和其他种族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西璞先是摇头，又小声答道：“我不懂得这些。”
　　“那么告诉我，你的母亲的爱，和父亲的爱，又有什么不同？”
　　“没有见过母亲，我想……应该和父亲一样吧，她给我取了好听的名字，我喜欢这个名字。”魔女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并未因为他的无知动怒，但这并不会削减分毫畏惧。她的惩戒，向来是在平淡至极的时候猝然发生的。
　　“……你的母亲爱你，爱你的父亲，她用她最爱的，和你父亲最爱的花朵为你命名，她相信你像那些花朵一样，会给你们的国家，给这个世界带来美好与希望，真是充满爱的期许啊。不过你的父亲……比起爱他的妻子，对你，就很一般了。”
　　潮转过身注视着沉默的奴仆，眸光寡淡。
　　“不然，即使我要毁掉梅德欧兰特，以他的性格，恐怕也会和我、和你的祖父叔叔们对抗到底吧。”
　　西璞紧握着拳，心中翻腾起惊涛骇浪。
　　“知道为什么吗？呵呵……回到那个问题，你知道精灵和其他种族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魔女居高临下，扫视他的彷徨与迷惘。
　　“你们没有能够自发的产生爱、分享爱、付出爱的结构，人类也好、龙类也好，哪怕兽人与鲛人，你们，和他们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都，有，心。”
　　他依旧有些茫然，但冥冥中却理解了潮的话，她说的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心是什么。
　　“它应该生长在这里。”魔女指了指他的胸口，又像是沾染了什么污秽一样迅速收回手。“‘精灵之核’占据的位置。你们是魔力与元素激荡、耦合、淬炼而成的生灵，并不是具有血肉的有形之体。你们从虚无中来，也只会回归虚无。‘精灵之核’维持着你们的身体机能运转，忠实的记录着你们的所见所感，但，仅仅只是记录罢了。”
　　她随手一挥，将他的目光带向泥泞的土地与尘埃。“就像那里长满青苔的石头一样？”
　　“明白了吗？你的父亲和人类结合，在你的祖父看来，他辱没了梅德欧兰特的尊严，人类的血脉辱没了精灵们的无暇与高贵，你就是这段屈辱的代表。而在我看来……他将灾祸带给无辜的种族无辜的国度，将被同族唾弃的命运带给了你。这一切的根源……”短暂的停顿后，无视他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就是因为，精灵无法用心去爱，去感受，去付出。你们不过是一群平整的镜子，映出世界的变迁与残缺。当然了，打碎你们……”
　　最后，魔女笑着看他：“也和打碎镜子一样容易。”
　　“我到底……”
　　我到底为什么存在，为父母亲人的期望么，可他们已经全部抛下了我；我又为什么执拗的留下来走下去，忍受着轻贱我的神明无休止的折辱。可难道现在我能够就此放弃么，放弃之后，我又能归向何处呢。
　　“至少，这里不再是你的家了。而这扇门后的世界，或许会是一个机会。如果那个世界中，有人用心去爱你去恨你，那至少证明，你并不是全无价值。”
　　缓缓的绕着他踱了一圈，魔女停留在精灵身后，柔媚的声音带着似有若无的魅惑。
　　而他轻轻地颤抖着，伸出手来，向着那燃尽一切的火焰。“所以，我去，那个世界……”
　　“用你的眼睛观察一切，用‘精灵之核’记录一切。去感受万物的心跳，去体会他们浓烈的情感。到那时你就会懂得，我的憎恨，是什么滋味。这也算是……给我带回了一些可有可无的慰藉吧。”
　　背后温热的手轻轻将他一推，理智的弦随之瞬间绷断。浑身的魔力躁动不安，仿佛一条条凶猛的河流，开拓出新的航道。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门内传来些微的吸引力，他猛地转身，大声呼喊，伸出双手挣扎。
　　“好啊，趁我现在心情不错。”魔女却巍然不动，任由他们之间的时空被火焰灼烧着，透出世界间斑斓的罅隙。
　　“魔女，也有心吗？”五脏六腑都被撕扯揉捏着，可这远远不如她曾施加在身体之上的痛楚强烈，那样鲜明的情感，他们无不为此痛彻心扉。
　　“我的好心情是来自于你要滚去其他世界，并且很可能就此一去不回，死了也好回不来也好，我都想要庆祝。所以，你还要，继续问下去吗？”
　　“我……”
　　见他竟然真想要开口，魔女半垂下眼帘，眸色发暗。“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我知道了。”
　　他其实已经听不清她的话语，因此就权当她只是用这不近人情的神色同他告别。而他，其实还有最后一个更加锐利而直接的问题，没能问出口。
　　如果精灵没有心，那么他的信任、他的依赖、他的执着，他无端搅散、冲刷着理智的感情，又是从何而来。
　　那些斑斓剧烈的跳动着，如同无数振翅扑打的蛰虫，一涌而上分噬感知、思考与意识，弹跳的色块侵占视野，相互挤压重叠，被牵引着神经的巨大引力一同撕扯为细密的丝状光弧，最终浸染成为无尽延绵的黑暗。
　　最后的挣扎，亦随之淡去，他陷入了混沌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