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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哦,公爵夫人 ...

  •   宋阿姨说温澜是孩子王。
      从马尔代夫回国后的大多数时间,温澜都会想方设法地招呼三个小孩出来玩,有很长一阵子,几个人干脆直接在叶限家里住着。温澜依旧不爱回家,林辜月便被拉着一起住下了。其实她对陌生场所有着天然的恐惧,不想去,虽然自己在家没人可说话,至少习惯了。但父母认为既然所有小孩都去了,那她也应该一起。
      “爸爸妈妈太忙了没空照顾你。爷爷年纪也大了呀。”
      这两句听了成千上万遍。
      “而且那是叶家。”
      这一句就令林辜月感到陌生了。
      叶限家的门很高,仿佛比肩天空。她战战兢兢地穿过那扇天空之门,哪怕很拘谨地缩着胳膊和脚趾,依然犯了不少会半夜惊醒的错,譬如把咖喱鱼蛋的酱汁洒到叶妈妈的白衣服身上,这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毛手毛脚、调皮捣蛋的坏孩子。
      而两天前刚碰碎两个陶瓷盘子的温澜则表示,只是因为林辜月年纪小,才容易把小错当成是滔天大错。世界小小,一粒沙都宛如一颗星球。
      “这种事好解决,多犯错几次就习惯了。”温澜道。
      另一边,沈嘉越抬着下巴,慢悠悠地,步子迈得不大,却十分轻快:“林辜月,要不要和我一…………啊!”
      他走到附近,拖鞋一滑,脚一踹,把星星的狗盆打翻了,牛奶洒了一地。
      温澜附身和林辜月小声说道:“还有另一种方法是,看见别人犯和你一样的错。”
      林辜月得承认,在这一片狼藉面前,她确实自在了不少。
      对不起,沈嘉越。

      当沈嘉越和叶限出门上课,林辜月和温澜常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柜抽屉里的动画电影碟片。第一次看《千与千寻》的时候,林辜月觉得害怕,把它当作是恐怖片,想逃走,但最后被温澜摁在沙发上看完了全程。
      “你看吧,人忘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就会忘记自己是谁。”
      剧情播到了汤婆婆剥夺千寻的名字,温澜说道。
      林辜月没来得及思考,叶妈妈恰好端着燕窝从厨房走出来听到了——她基本都待在家里,早已不上班。叶限和沈嘉越上下课都有司机接送,而她出门的理由只有逛街购物和上普拉提、瑜伽私教课。至于有没有朋友这回事儿,温澜大胆地问过,叶妈妈说她的朋友就是林辜月、沈嘉越、温澜的妈妈。
      叶妈妈优雅地捏着陶瓷勺,说:“温澜这个小孩脑袋很多鬼灵精怪的想法。”
      温澜吐了吐舌头,低声在林辜月耳边说:“而且被剥夺名字的人一定都不会意识到自己被剥夺了名字。”
      林辜月蜷起腿沉默,原是在想温澜说的话,想着想着,又看进电影里去了。
      沈嘉越和叶限回家后,电影已经结束了,沈嘉越喊着想一起看,林辜月便又把碟片从头开始播。
      温澜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沙发上的三个人,摇摇头,语气却是羡慕:“真好。你们处于一部电影看多少遍都不会腻的年纪。什么事都是新鲜的。”

      叶妈妈也会一时兴起,亲自开车带着四个小孩,穿过跨江大桥,去江对面的游乐园玩。云江人为那一块地方取了一个很美丽的名字,空山岛。
      叶妈妈开着车,说:“叶限,正好可以把《山居秋暝》背一遍,多应景。”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叶限像个按了按钮就会开口应答的机器人。
      叶妈妈很满意道:“温澜,你可以随便考一下叶限,你们课本里的所有古诗,叶限应该都会背。”
      “哦,叶限,来背个《两小儿辩日》。”温澜不怀好意道。
      空气像涂了胶水一般的凝固,林辜月坐在后排中间,看不见叶妈妈和叶限的表情。
      叶限轻轻出声:“我不……”
      “叶限没有不会的,只是我们还没有学过文言文,是不是呀?”叶妈妈的声音很温柔,抽空伸手抚摸了一下叶限的耳朵。
      温澜笑个不停。
      沈嘉越纳闷道:“什么事这么好笑?两小儿……什么来着,这是什么?”
      叶妈妈轻轻笑了两声,语气轻松了许多:“看来嘉越也没学过文言文呀,你外公没教过你吗?”
      “没教过,这到底是个什么啊?为什么没人回答我?林辜月,你知道吗?”沈嘉越非常不开心地问林辜月。
      她怎么可能知道。她只会“鹅鹅鹅”和“床前明月光”。
      林辜月唯一知道的事是,因为叶限背不出来温澜的考题,前排的氛围变得非常奇怪。
      “空山新雨后——真自由的诗。”
      温澜安静下来,微笑地看着窗外,晶莹的眼睛倒映着桥上斑斓的灯光。

      空山岛说是游乐园,也不全然准确。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废弃的教堂和欧式风格的花园,只有外沿由很多大型游乐器械还有一些打气球、套圈之类的小摊组成。但他们都更喜欢称呼这里为游乐园。
      沿江有很大一块的地方被塑料布围起来,听说云江市最大的摩天轮将在这里建成。
      街摊挨得很紧密,有钢琴家和小提琴家被簇拥着演奏。
      他们驻足许久,林辜月听得聚精会神。
      沈嘉越看着她的眼睛,很自信地说:“有一天我会比这个小提琴手还要厉害。”
      林辜月点点头,问:“幼儿园学唱歌的时候,老师也给我们弹钢琴。钢琴是伴奏吗?”
      沈嘉越想了一会儿:“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
      “那只有钢琴的音乐是什么样的呢?”
      “回家我放给你听——你怎么突然问?”
      “因为只听过你单独拉小提琴,还有现在的小提琴配钢琴,幼儿园小朋友们唱歌配钢琴,一直没听过只弹钢琴是什么样的。”
      沈嘉越歪着头,抛出另一个疑问,“小提琴和钢琴比,你更喜欢钢琴吗?”
      林辜月又呆呆地摇头:“我也不懂喜欢哪个,我只是有点好奇。”
      沈嘉越很肯定道:“不对,你就是更喜欢钢琴。”
      “我没有。”
      林辜月语气重了一些,沈嘉越也不敢再说话了。
      温澜在后头,笑嘻嘻地掐了一把沈嘉越的脸。
      沈嘉越这一次没有再张牙舞爪地乱叫。

      听完街演,他们路过一个打气球的摊子,温澜眼珠子一转,对叶妈妈夸道“阿姨你是全天下最美丽、气质最好、最善良的人”,叶妈妈心领神会,嘱咐他们要玩就玩痛快,然后给林辜月、沈嘉越和温澜一人买了三十发子弹,买多了店家还每人各送了十五发。
      林辜月和沈嘉越个子矮,力气小,不怎么拿得动枪,打了十几发,没有打中任何一个气球,于是被温澜忽悠得把剩下的子弹全交给她。
      他们两个跟屁虫似地围着温澜,温澜打中一个,他们就忍不住鼓掌,原地蹦跳一下。
      最后赚得捧满钵满,四条小手臂抱不完温澜拿下的战利品。
      沈嘉越喊叶限快来帮忙。林辜月才意识到,原来叶限从来没有拿到过子弹。
      他们走得快,林辜月没来得及追上叶限,她觉得温澜什么都懂,好奇的事情问温澜也是一样的。
      “姐姐,为什么叶限不和我们一起玩?”
      “刚刚听见阿姨和他说,这种打气球都被老板动过手脚,打不中的,是骗局。”
      “但是你打中了,还赢了很多娃娃。”
      “那是因为我比老板厉害。”
      “可是……如果是骗人的,为什么我们能玩呢?”
      “因为阿姨希望我们三个可以开心呀。”
      “那阿姨不希望叶限开心吗?我觉得叶限也很想玩,刚刚沈嘉越喊他,他一下子就跑过来了。”
      温澜笑了笑。
      “阿姨更希望叶限能背出《两小儿辩日》。”
      过了几年,林辜月终于在课本和这篇文言文入门篇章相遇,听见朱老师说这篇课文不仅要背好也要理解其中的哲学含义。她在笔记本上抄写下第一个注释,无端想起了这天,也想起当年还有一个问题忘记问温澜。
      “姐姐,人不可以一边背书,一边开心吗?”

      温澜问叶妈妈可不可以买卡通气球。
      叶妈妈眼底含笑:“这次你的理由是什么呢?”
      “哎呀,这几个小屁孩得绑着气球才引人注目,不会走丢嘛。”
      “就属你鬼主意多,我都不知道怎么拒绝你才好了。”叶妈妈一边嗔怪,一边问几个小孩想要什么图案的。
      林辜月说要小兔子,沈嘉越说要多啦A梦,温澜说要能在地上走的狗。
      叶妈妈帮他们把气球系在手腕上。叶限眼巴巴地看着UFO形状的气球,恳求道:“妈妈,我也很想有一个玩。”
      叶妈妈表情柔软亲和,说的话却是:“不可以哦。爸爸妈妈不是和你说过了,长大就不可以再玩这些。”
      “但是辜月嘉越和我一样大,他们都可以买,只有我不行。”
      叶妈妈扫了眼抬头仰望气球的林辜月和沈嘉越:“你是因为好朋友都有,所以才想有的吗?”
      叶限委屈地点点头。
      “如果你因为朋友在旁边就把自己惯坏了,那妈妈可能会希望你先一个人呆着。”
      连沈嘉越都听得出来,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你想玩UFO气球,那就不可以再和朋友见面玩耍。
      叶妈妈继续说:“叶限,你记不记得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妈妈。”
      叶限像瞬间清醒了一样。
      林辜月明明看见他的眼泪刚刚都快掉下来了,刹那又从眼眶里蒸发。

      沈嘉越问林辜月知不知道叶限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林辜月说,意思是有一个带着宝藏的人在海上划船。
      沈嘉越挠着头:“什么呀。”
      林辜月走着走着,拳头一拍手掌,头顶上的小兔子一蹦一跳:“想起来了,叶限说,他的名字的意思还有什么......什么......要什么......”
      “什么什么啊!”
      “很复杂!”
      “哦,很复杂。”
      虽然林辜月半天没回答出来,但沈嘉越还是无形中得到了解释。
      叶限名字的意思很复杂,叶限这个人也挺复杂的。

      回到车上,他们把气球抱在膝盖上,后排的空间无比拥挤,而前排空空如也。
      沈嘉越突然问道:“阿姨,叶限没有气球,那你不怕叶限走丢吗?”
      叶妈妈专注着开车,无比随意道:“叶限有我看着,怎么会丢呢?”
      温澜又开始大笑。
      沈嘉越愤怒道:“你到底一直在笑什么呀!”
      “笑你不会背《山居秋暝》。”
      “谁说我不会了?”
      “那你背啊,我帮你起个头,空山新雨后,天气——”
      沈嘉越涨红了脸。
      他不甘心地说:“那我不会背又怎么样了呢?林辜月也不会背,对吧?”
      林辜月和小兔子面面相觑。她和气球都点了一下头。
      温澜悠悠开口道:“教你们哦,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林辜月正要跟着学,沈嘉越捂住她的嘴:“我才不跟你学呢,林辜月,我们不要和她学。”
      温澜光顾着笑。
      “到底笑什么!你、你、你、你能不能不笑!”
      沈嘉越急得结巴。
      温澜故意不回他,沈嘉越气到鼻子冒烟,但没多久就歪倒睡着了,醒来什么都忘记了。但林辜月一直醒着,所以还记着这件事,下车后拉拉温澜的衣角:“姐姐,你今天到底在笑什么呀。”
      “没什么,就是觉得王维的妈妈应该会给他买气球吧。”
      “王维是谁?”
      “一个自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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