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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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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梨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我回来了。”她习惯性地说道。
空荡荡的家中无人应答。这一点她也习惯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遇到了不破瑛里,想起了以往不快的记忆,导致心理变得有些脆弱,以至于明明是往常习惯的场景,却让她感到了异常的委屈。
她鼻子发酸、喉咙发梗,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怎样。想要母亲像以前在家做好饭,温柔地应答她吗?
不,她早已失去了那样的资格。
在她选择做逃兵之后,就早已失去了被母亲所爱的权利。
但她其实也并不期待母亲的爱。自从母亲不再爱她,也不再对她抱有期待后,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就像此时,母亲没在家,她固然感到委屈,但如果母亲真的在,她又会感到异常的恐惧,说不定会直接掉头跑掉。
说到底,她只是想要母亲单纯地爱着她,却又不想要母亲以爱为名控制她的一切。
或许是她太过贪心吧。爱和自由,总是难以兼得。
花梨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房门,然后整个人就再也撑不住般躺到在了床上。
——“跑起来……”“注意重心!”“全脚掌落地!”“摆臂!”“好,再来一公里……”
记忆中那些急促的话语又开始在耳边回响。
好累……真的太累了……一根手指都不想抬起来了……好想就这么倒下去。
年幼的小女孩机械地摆动着手臂,汗水从额头落下来,把眼睛都糊住了,她连抬手去擦的力气都没有。
人类为什么要比赛跑步呢?明明已经有了汽车,为什么还要追求这样无意义的运动。不管怎样人的速度都不会超过汽车吧?
女孩心中极度厌恶这项无聊的运动。因为父亲是长跑国家运动员,崇拜着他的母亲,就逼着唯一的女儿继承他的事业。
完全不接受女儿有可能并没有遗传到父亲跑步才能的现实。
听着那些催促她跑起来的刺耳话语,少女有时候会幻视挥舞着大棒的奴隶主,而自己则是那个在大太阳底下可怜巴巴拖着疲惫的身体不敢停下脚步的奴隶。
这种斯巴达式的教育,在初期确实起到了一定作用。毕竟其他七八岁的小孩,谁会坚持那样严苛得训练呢?
她只是比别人训练得早一些而已,并不是比其他人有天赋,即使她一直在赢。
她只是提前被透支了。母亲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这一点呢?意识到她只是个天赋平平的普通人。而且她完全不喜欢跑步。
她除了是父亲的孩子,也是母亲的孩子啊。
然而这样严酷的训练,也并没有讨得父亲的欢心。他只是皱着眉头,冷淡地说着:“花梨并不是适合跑步的孩子,别费心了。”
然后母亲就会变得愈发歇斯底里,像是拼命想要证明什么一样。
一直是天才运动员的父亲,就那样用高高在上的怜悯的眼神看了一眼她,接着在母亲的尖叫怒骂中转身离开了。
很长一段时间,花梨都会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母亲的偏执,父亲的冷淡,摇摇欲坠的家。
如果自己再努力一些,成绩再好一些,是否就能拉回父亲的心,安抚母亲的不安。
所以即使再累,再多抱怨,花梨都一直勉强着自己,总认为自己还可以做得更好一点。
然后,所有的一切,在小六最后的那场长跑比赛中,轰然倒塌了。
那一天,花梨明确地意识到,原来自己所坚持的一切,都如此的可笑又虚假。
原来父亲早就有另一个“家”。他甚至有一个,只比自己小两个月,天资卓绝的儿子。
当花梨在田径场边,看到来陪那个天才儿子参赛的父亲,脸上露出的骄傲的神情,那一刻,世界在她眼中破碎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站到起跑线上,怎么如行尸走肉般迈动着脚步,怎么意识模糊地倒在终点线上。
再醒过来时,她坐在病床上,听着医生带着惋惜的声音,诉说着她可能再也无法在竞技体育领域取得成就的事实。
她其实早就隐隐有所预感。不成熟的身体,不科学的蛮横的训练方式,一再磨损的身体。
花梨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即将被报废的机械人,身体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生锈的声音。
她的世界摇摇欲坠,她只是漠然地旁观着,等着自己散落一地。
在她的伤势恢复到可以行走的地步后,母亲也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她甚至隐秘地松了一口气。
她如此年轻,不甘心就此死去,却又不知道怎样才能活下去。她只能摸索着,挣扎着,跌跌撞撞地遵循着求生的本能,选择了一所和以往完全没有关联的学校,假装自己从来不曾练过长跑,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哆哆嗦嗦地等着别人把她这个异类从沙子里揪出来赶走。
\*
因为晚上做了被怪物追着跑的噩梦,花梨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全身像是被卡车碾过一般。就连保养了好久的膝盖,似乎都开始隐隐作痛。
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幽魂一般地洗簌,换上校服,早餐又随便对付过去了。
上课完全听不进去,下课铃一响,就完全支持不住自己的身体,瘫在了桌子上。
山下遥站在课桌旁,怜爱地揉着她的头毛:“还没缓过来呢?要不再去警告一下那个叫什么不破的家伙?”
花梨无力地呻/吟着:“不要说得像什么不良一样啊。小遥你不适合这种人设。”
山下遥神秘的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不合适。小六以前我可是制霸街区的存在。”
花梨敬畏地看着她,个子小小的少女身形顿时变得无比高大:“真的假的?”
“你猜。”山下遥温柔地轻抚着她的脸庞。
花梨莫名打了个寒战。
其实最让花梨感到痛苦的,不是被不破瑛里找上门,而是去往排球部的路,必须要经过陆上竞技部的操场。
“……就像在去往王子的城堡路上,必须打败超可怕的大魔王一样。”花梨抱着山下遥的腰嘤嘤嘤:“及川瘾犯了。”
山下遥的声音似乎在憋笑:“看来花梨是真的很喜欢及川同学呢,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花梨把脸埋在小遥的肚皮里滚了滚,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因为及川彻是非常幸福的孩子,有很多可以让我学习的地方。”
“诶?”山下遥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没想到花梨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花梨却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她想起自己刚去到北川第一中学的时候,像一只战战兢兢的怪物,生怕被别人发现异样之处。同学提出要去排球部看帅哥,她不敢反驳,尽管对一切竞技体育运动都本能排斥,但还是随大流地去了。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少年全身心投入运动的样子,名为梦想的光芒让他的眼睛闪闪发亮。那时候她只是觉得羡慕,啊,原来真的会有人发自内心地喜欢一项体育运动的啊,即使那么累,他眼中的光也没有丝毫减弱。
后来,在一次次输给白鸟泽后,花梨心想,这下应该会讨厌排球吧?然而他没有。尽管看到了自己天赋的极限,尽管也曾迷茫焦虑,但他眼中对排球的热爱从不曾减弱一分。
那时候花梨明白了,那就是在健全而幸福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充分地被爱滋养,心中有着强大的内驱力,他自由又骄傲,有充分选择任何一个兴趣的底气,也有不断在这个兴趣上试错的余裕。
原来被爱着长大的孩子,会是这个样子的啊。
于是,她尽可能地拙劣地模仿着那个少年,想要从将一个不被爱的怪物,全力地塞进一个人形的躯壳,尽管被人近看可能还会露馅,但她渐渐地,学会了如何像一个健全而普通的人活下去的方式。
\*
一周没能去成排球部的花梨感觉自己快要死于及川彻戒断症状了。
放学后,她像一条脱水的鱼一般,在教室门口来回游荡,嘴里念念有词:
“花梨啊花梨,你对及川同学的爱意只有这种程度吗?区区一个不破瑛里,除了最后一场,小学从参赛起就是你的手下败将。有什么好怕的?为了见偶像,大魔王什么的……”
在教室门口给自己反复打气后的花梨,终于下定了决心,今天哪怕是天上下刀子,也不能阻止她去排球馆看偶像打球。
要知道今天可是有同校外球队的练习赛的!这还是及川彻第一次作为首发二传代表青城出战。
花梨拉了拉外套的衣领,压了压帽檐,开始鬼鬼祟祟地试图绕过操场边缘朝排球馆挪动。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她在心里念念有词。
可惜上天并没有眷顾他,在快要走出操场范围时,背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大叫:“小西花梨!”
花梨往后一看,发现不破瑛里面容狰狞地朝着她极速接近。花梨吓得亡魂大冒,下意识地往排球馆的方向也迈开了脚步,试图摆脱不破瑛里的追击。
一开始还有些生疏,但渐渐的,风声在她耳边越来越响,渐渐地,她似乎回到了多年以前,在跑道上不断被不破瑛里追击的时候。
那种强大的天赋带来的压迫感,不断被缩小的距离,心中焦虑的同时,又隐隐有一丝得意。
看,还是我赢了吧。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身体破败断训多年的花梨,很快就被在三年间完成了蜕变的不破瑛里追上了。
“抓住你了。”少女剧烈地喘息着,姣好的面容跟恶鬼一样。
花梨感觉腿有些发软。那不是精神层面而是字面意义上的,膝盖在隐隐作痛,小腿在微微发抖。只是最后的自尊心让她在不破面前咬牙挺着,不肯露怯,否则怕是要当场跪下来。
为了看偶像比赛,花梨也是拼了一把,努力启动了生锈多年的身体,可惜还是功亏一篑。
花梨在心中默默流泪,难道今天注定看不到及川同学的青城首秀了吗?如果我现在没出息地跪下来求不破同学,她会不会网开一面放我走?
不知道为什么,花梨在不破面前的自尊心总是格外地强,哪怕现在是个半残废,她也不想完全不想在不破瑛里面前认输。
她瘫着脸,回忆着小学时自己那种万物都不放在眼里的冷傲状态,试图用气势让不破瑛里知难而退。
可惜不破对她的执着也是异乎寻常:“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比赛了?”
“没什么。”花梨梗着脖子说着中二的台词:“就是突然没兴趣了。”
“那你现在对什么有兴趣?”不破被她这种不在乎的样子刺激得勃然大怒。
面前这个人,自己拼命地追赶了多年,结果唯一赢她的一次,却是因为她状态不好。然后她就突然从她的世界消失,三年后,又儿戏一般出现在她面前,毫不在意地说她放弃了跑步。
自己这三年间,拼命地以这个人的背影为目标,咬牙挺过了那么多痛苦的训练,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在赛场上堂堂正正地赢过她。
现在因为对方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弃,不搞得自己像个笑话一样吗?
花梨视线游移,下意识地瞟向排球馆,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比赛开始了没有。
不破察觉到她的视线,也狐疑地看了一眼排球馆:“你现在的兴趣是排球?”
“咳,准确的说,是看排球。”
不破的神色更加不解了:“光看有什么意思。”对于她这种天才来说,大概很难想象喜爱一种运动却不能参与其中是什么感觉。
“怎么说呢,亲身比赛固然很刺激,但有时候作为旁观者,也能收获意想不到的乐趣。”
大概觉得花梨说的话有一定道理,出于对单方面认定的“一生对手”的尊重,不破决定和花梨一同前往排球馆观看这场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