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百里画廊

8、无面鬼

　　苍澜又翻了一次身，依旧毫无睡意。

　　水如君不喜欢他，这不是应该的吗？有什么好难过的？

　　可心口就是酸胀发痛，让他难以呼吸。

　　肚子又不舒服了。他起身去找衣服，踉跄地磕到了腰腹，眼泪委屈地掉了出来。

　　晚上风大得像要把人刮走。这次没有侍卫帮他挖坑。苍澜前后花了近半个时辰，还差点掉进海里，回来时脑子更清醒了。
　　他闷闷不乐地在被窝里躺下，不断回想今天的遭遇，想着想着竟睡了过去。

　　月光透过窗棂，撒了卧房满地。

　　苍澜梦到了一群裹着白布的鬼。

　　“轰隆——”雷声掩盖住了惊叫。

　　水如君打开房门，垂眸看着瑟瑟发抖的“小公主”，脸上蒙了一层冰霜。
　　苍澜低着头，一见人就抱了上去，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我屋里有鬼……”
　　“鬼？”水如君望向对面，“在哪？”
　　“床头对面……”苍澜飞快地回头一瞥，“它过来了！”
　　水如君沉默不语。

　　水如君带着八爪鱼般的苍澜回到房间中央，盘膝坐下：“我在练功。”
　　“……哦。”小手颤巍巍地松开，想抓又不敢抓。
　　水如君酝酿再三，终究硬不起心肠赶人：“有我在，它们伤不了你。”
　　“安静待着。”

　　苍澜生锈的小脑袋花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然后又哭了。

　　水如君暗暗叹了口气。

　　“那些鬼是什么样子？”他决定把修炼的事放一放，先哄哄“小公主”。
　　“小公主”果然不哭了。
　　“什么样子……”苍澜缩在水如君怀里，怂得都不敢睁眼，“白色的，没有脸……”
　　“你之前见过？”水如君轻抚他的背。
　　“没有。”
　　“那怎么知道是鬼？”
　　苍澜的身体一僵。
　　“没准是人呢？”水如君凑近他的耳朵，故意把声线放低。
　　苍澜彻底僵住了。
　　水如君满意地开始修炼。

　　昨天被母亲打伤后，大哥带他回清平殿疗伤，和他长谈了一番。他趁大哥处理公务，提前回了孤凉殿，把手下都遣走。伤重未愈，妖力震荡溢出，这些“鬼”便冒了出来。
　　水如君称它们为“无面鬼”。

　　它们没有脸，身穿宽大的白色斗篷，兜帽恰好盖住头顶，双手枯瘦如柴，指甲尖长发黑，一动不动地站着，数量成百上千，走到哪里都甩不掉。
　　本来只有水如君能看见它们。
　　他把侍卫支开，不是怕他们看见，而是这时候他看谁都是无面鬼，怕不小心误伤他们。

　　无面鬼生自心魔。

　　孤凉殿是重犯的刑场和囚牢，关过不少兴风作浪的头目。他们修为高深、怨念深重，死后阴魂不散，成了某种引诱心魔的东西。
　　妖道、仙道以及不修道的凡人都可能有心魔。心魔来自人心的阴暗面，一旦染上就很难去除。

　　水如君的心魔是无面鬼。

　　这件事他只和国师说过。

　　心魔是修道者的死穴，任何修道者都不会将其示人。苍澜能看到，不是水如君有意为之，而是麒麟子血脉的能力。

　　这能力实在出乎意料。

　　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消除无面鬼——妨碍他做事。

　　水如君摒除杂念，专心应对背后的伤。
　　修仙者有仙力，修妖者有妖力。仙力驱使灵气，以致驱使万物。妖力蛊惑人心，对灵气影响不大，但能瓦解驱使灵气的仙力，从而破解修仙者的功法。
　　长生鞭威力惊人，是因为它具有海量灵气。这些灵气在三经六脉里横冲直撞，极难化解。水如君要做的就是抽丝剥茧，既要忍受疼痛，还要细致耐心，妖力不能弱也不能过猛，最忌被外界打扰。
　　苍澜是第一个在他疗伤时进入他领地的人。

　　夕皇后没动杀心，那些仙力甚至还有回护之意，处理起来并不棘手。
　　不到一个时辰，水如君就把体内的仙力清除干净。

　　再次睁眼，苍澜还在他怀里，口水流到他袖子上，睡得十分香甜。
　　水如君尽量轻柔地脱下衣服。

　　无面鬼静静站着，里三层外三层，把房间围得密不透风。
　　只要水如君心绪平和，它们就不会怎么样。
　　但难保有敌人混进这群“鬼”中。

　　眼前的这个，他知道是苍澜。他们被麒麟血脉捆绑，一靠近就会感到躁动。
　　以他的经验，一个时辰后就能摆脱这群无面鬼，到时要和“小公主”好好谈谈，不能每天这么呼呼大睡。
　　要是被母亲看见，婆媳关系难免更差。

　　水如君捏了捏苍澜的小脸，无声地笑了笑。
　　他眼里的苍澜没有五官，所以不知道对方醒了。

　　看着一屋子的白衣鬼，苍澜惊恐得头皮发麻，动都不敢动。

　　连房梁上都有。
　　这……这也太吓人了吧？

　　苍澜的眼珠子转向水如君，发现后者虽然有脸，却面无表情，浑身阴气森森，不禁怀疑他被鬼上身。

　　听说妖道有很奇怪的功法，越厉害越奇怪。二皇子修为这么高，不会也走旁门左道吧？

　　坊间有关二皇子修炼派别的传言很多，因为他跟随国师修炼，国师来历成谜深不可测，谁也说不出那是什么功法。
　　吸食怨气或与煞鬼结盟，在妖道里不是什么新鲜玩意。
　　据说这样的人喜怒无常，一不小心还会被厉鬼夺舍，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六亲不认还大开杀戒。

　　二皇子……不会被夺舍了吧？

　　苍澜心惊胆战地观察水如君。
　　什么都没看出来。

　　二皇子皮肤很白，两只眼睛一个嘴巴一个鼻子，眉毛比其他男人细一些，睫毛也长一些。平时要么不笑，要么眼里淬了冰，他从没见过二皇子开怀的样子。
　　哪怕在床上这样那样，二皇子也是压抑的、克制的。
　　好像没什么可担心。

　　一屋子“鬼”，苍澜瞅着慌，不瞅又无聊，于是在水如君身上消遣。
　　二皇子身板好硬，腰腹上一块一块的，摁上去特别带感。
　　都说二皇子打架厉害，是不是和这些硬块有关？
　　怎么才能练出来呢？

　　水如君正处在疏导灵气的关键阶段，突然感到妖力一滞，一点柔软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从胸口游走遍全身。
　　不好！
　　水如君猝然睁眼。

　　满屋子的无面鬼躁动起来，争先恐后朝苍澜扑去。
　　跑得快的攫住苍澜的手臂，想把他拖离水如君，被水如君一脚踢开。
　　越来越多的无面鬼涌上来，不光拖拽苍澜，还残暴地撕开他的衣物。
　　苍澜吓坏了。水如君分身乏术，打完一堆又来一堆，仿佛无穷无尽。苍澜被无面鬼摁在地上，粘腻的水声夹杂着哭喊，让水如君心神剧震。
　　场面一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风停了，屋里只剩下满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