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爱情已苍老》左浔

21、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对于一个文科生来讲，最头痛的不过就是数学，我瞅着卷子上的一大堆X,Y和一个个立体几何就开始发愁。不知不觉的，高三上半学期就快结束了，面临着期末考试，我都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刚来这座城市上高中的时候，我乘坐在一条小舟上漂洋过海，前方是未知的港湾，不知道会飘到哪里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靠岸。

　　期末考试结束的时候，我心底这份不踏实的感觉突如其来，我曾经一个人站在空寂的街上，抬头仰望没有乌云的天空，那些鸟儿就这样寂寞地飞过，不带走一丝痕迹地消失在我的记忆里。心里这种空荡荡的感觉让我开始恐慌，不仅仅是因为颜静和莫言在一起而让我感到的孤独，不仅仅是因为唐堇对我逐渐的疏远而让我感到的孤独，也不仅仅是因为尹尚楠将近3个月来对我的不闻不问而让我感到的孤独。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的生命里逐渐逝去了。

　　那天，天色就突然暗了下来，阴霾的天空笼罩着繁忙的城市，不一会今年的第一场冬雨便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我抱着头急匆匆地赶回公寓。

　　刚进门就看见颜静在收拾回家的东西，我从浴室里拿出毛巾简单地擦了擦头发便走过去跟她一起收拾了起来。
　　“姐，放假你也要回家？”
　　“嗯，自从上次爸爸出院，我一直没回去过......我想回去看看他。”
　　“不用了，薇薇姐的花店忙不过来，你去帮她吧。”
　　“我跟薇薇说完了，她说冬天客人少，不要紧的。”
　　“可是唐堇大哥的酒吧怎么办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唐堇的事，我现在尽量避免跟他接触。”
　　“那你回家这么久，尚楠哥会想你的。”
　　“......他才不会想我，他都3个月没理我了。”
　　“啊？你们吵架了？”
　　“冷战！”
　　“那你还是去找尚楠哥解释解释吧，也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算了吧，他不想理我。”我赌气一样的说着，继续收拾行李。
　　“姐，你去找尚楠哥吧！我一个人回去照顾爸妈就好了！”颜静一把抢过我的行李藏在身后。
　　“静静！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拿过来，我要回去，我不想再被她说我不孝！”
　　“妈妈不会再说你了，我上次都说了你是因为有事要忙。”颜静死死地抓着我的行李，一点一点地往后退。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回去！”说着，我便走过去抢颜静后面的包。
　　“姐！你不能回去！”她拿着我的行李往后跑。
　　“你给我过来！”我走过去一把就抢了过来，刚抢过来便开始一件一件地猛装衣服，颜静却在一边安静了下来，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神黯淡。
　　过了好久，等我终于把行李收拾好的时候，颜静突然大吼一声：
　　“你别收拾了！没用了！”
　　“什么？”
　　“没用了！我说没用了！就算你现在回去，谁也都不在了！全都死了！”
　　“......你说......什么？”我感觉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爸爸去年寒假就病死了！他的病根本没好！暑假我回去的时候，妈妈早在家里上吊自杀了！所以我才把受惊吓的小坏带回来！都死了！全都死了！”她说着便开始号啕大哭，坐在那里身体仿佛快要被外力撕裂一样的颤抖。

　　我瞬间跌坐在地上，我不敢动，我怕动一下我的每一寸肌肤就会在这一刻突然毁灭。这一刻，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三下......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你这个大骗子！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我疯了一般冲过去揪住她的衣领，一把把她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姐......姐......”颜静没有力气站稳，任凭我拽着他，揪着她，她却只能流着泪看着我喊着我。
　　“你把颜静藏哪了！我妹在哪了！”我像一头发了怒的雄狮紧紧揪着她不放。
　　“......我......我也痛苦，所以才一直不敢告诉你，姐！！！”
　　“你胡说！！你胡说！！！啊啊啊啊！！！”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发了疯，精神在这一刻完全崩溃，我大喊一声便打开门跑了出去。

　　大雨打在我的脸上，狂风刮在我的脸上，我不顾一切地往前跑，不理会旁人不理会来往的车辆，就这样好像要消耗了生命一样的奔跑。就这样吧，我的今生就这样吧！来一辆车撞死我吧！活着太痛苦了！哈哈哈哈！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被全世界都抛弃了！莫言没了！颜静没了！唐堇不在了！尹尚楠也没了！爸爸妈妈死了！都消失了，全都消失了！全世界就剩下我了，只有我了！谁能救救我，把我带走吧，哪里都行！哪怕是地狱！

　　我依旧疯狂地向前跑，雨迷蒙着我的双眼，看不清前方的路，脚下一疼，我被石头绊倒，跌坐在了地上，我坐在那里，世界就突然安静了下来，我听不到汽车的鸣笛声，看不到来来往往的人群，只能感受着冰凉的雨打在我的全身。

　　我就在这里死去吧，死去才能解脱。

　　前面的积水地出现了一个人影，就在这时我头顶的雨停了。

　　“长这么大了，还不知道下雨要打伞。”
　　我机械般地抬起头来，尹尚楠的脸就出现在了我模糊的视线里，他撑着伞将我包围在雨伞下的阴影里，而他的身体一刹那就被雨水淋湿了。
　　“......尹尚楠。”我死命拽着他的裤腿，开始忍不住地抽泣。
　　“尹尚楠！尹尚楠！尹尚楠！”
　　“听见了！听见了！我就在这呢！”他蹲下来扶住我。
　　“你这是怎么搞的！让谁欺负成这样！”他一手将自己身上的黑色风衣脱下来披在我的肩上，身体瞬时就覆盖了一层暖流。
　　“......你......你抱抱我，我害怕......”我缩在那一小角雨伞的阴影里，身体还在不住的颤抖。

　　他无奈地摇摇头，将我打横抱，一直把我抱到那辆黑车里。
　　我坐在他的车里，暖风轻轻地吹动着我的头发，而我却大脑真空了一样看着前面一动不动。
　　他不再问我，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将从我身上滑落的衣服重新盖好。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他的别墅，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把我从车上抱了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把我抱上了二楼那间他的卧室。

　　尹尚楠把我放到床上，语气很轻地问我：
　　“你能自己去洗个澡么？”
　　我双眼空洞，没有听见他的话，他叹了口气便走进了里间。不一会，便拿了一条大浴巾，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我的头发。
　　“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
　　“......”
　　“爸爸妈妈都死了......都死了......”他的手瞬间停了下来，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睛看着我便开始忧伤起来。
　　“......呜......呜......”我抓着他的衣服不放，他的身子僵硬着，我无法看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身体那样温暖，让这一刻的我有种安全感。
　　我在他怀里哭了好久好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而他始终一句话不说，只是继续擦干我身上的雨水。

　　天空依旧飘着瓢泼大雨，全世界都被笼上了一层灰色，我的眼泪哭干了头便开始变得昏昏沉沉，不知不觉便陷入了沉睡。

　　那个梦绵延了那么久，我好想醒来，我不愿再看见，父亲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他看见我时，泪如雨下，艰难地忍着痛苦，他对我说抱歉，我却逃开了，拼命地逃开。我不该这样的......我不该......没想到那天竟然是我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在我的脑海里，他最脆弱的一面永远的成为了我最后的回忆。而母亲，她那么求我，那么卑微地跪在地上恳求我，我却转身离去了，我没能再看见她最后的面容，好痛苦，为什么不给我说对不起的机会。我谁都对不起......谁都对不起......

　　挣扎着从那个梦境中醒来，朦胧中窗外还有点点滴滴的雨声，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坐起身来，在黑暗的房间里，尹尚楠正在暖融融的灯光里伏案写着什么东西，嘴里叼着烟，神色疲倦。
　　“你在写什么？”
　　他一惊，匆忙把手里的那个厚厚的本子藏到了抽屉里。
　　“你醒了？”
　　“嗯。”
　　“放心，衣服是李姐帮你换的。”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睡衣。
　　这时，李姐从屋外端了一碗粥进来。
　　“少爷，您要的粥我做好了，您趁热喝了吧。”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有事再叫我啊！”李姐笑盈盈地说了一句便离开了。
　　尹尚楠走过来，却把那碗粥端起来递到了我面前。
　　“给我的？”
　　“喝完了就睡吧，你妹那我联系了，你今天先住这。”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愣了一下，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早点休息吧。”于是他转身便往门外走。
　　“等一下。”他一离开，我身边的空气就冷了起来，那种孤独的感觉再一次袭来，我慌忙抓住了他的衣角。他回头看着我，表情平静。
　　“你......能不能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尹尚楠背着月光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当时我跟你一样。”
　　“......”我抬起头睁大眼睛望着他，这一刻他的忧郁竟然令我心疼了起来。
　　难怪我从来没有听过关于他妈妈的事情，也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妈妈。
　　“所以，我爸在我妈去世以后一直很疼我，其实我知道他比我要痛苦千万倍，但是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起我妈，他怕我伤心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忍着，也没再结婚。”
　　“......对不起，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了。”
　　“无所谓了，反正过了这么多年了。”
　　“......那天你哭了么？”
　　“我是个男人，不能跟你一样难过的时候可以流泪。”
　　握在掌心的那晚热腾腾的粥已经被我喝光了，而碗底的余热还在温暖着我的手指。这时，我便有了一丝困意。
　　“困了，就睡吧。”
　　他把我按回到被窝里，替我盖好了被子。
　　“那你呢？”
　　“我不走，就呆在这。”
　　“真的？”
　　“真的！”
　　“你不会又突然消失？”
　　“你再不睡，我现在就走！”
　　我乖乖躺在被窝里，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他的侧脸像个优雅的欧洲男人。
　　“你能不能讲故事给我听。”
　　“好，你闭上眼睛，我讲给你听。”
　　“嗯。”
　　“我小的时候特别调皮，曾经偷过隔壁王大娘的一袋盐，跑出来的时候感觉特别有趣，可是没走两步就被王大娘抓了回去。”
　　“然后呢？”
　　“然后王大娘看见是我，立马换了脸色还说要我把那袋盐拿回家。”
　　“为什么？”
　　“因为她暗恋我爸。”
　　“噗~~”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他们一家子都是妇女杀手。
　　“别笑了！快睡！”
　　“嗯，那你继续讲。”
　　“之后，我爸把我痛骂一顿，他偏说我给他和王大娘牵红线，说我从小就不学好七七八八骂了一堆，然后那时我也不懂什么叫牵红线，就觉得越来越好玩，转天又去王大娘家偷了一袋味精......”

　　我在模糊中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夏天的晚上有许多星星一闪一闪地挂在天边，空气香甜，草丛里都是蝉鸣声。

　　莫言就像现在这样偎在我的身边给我讲着一个一个的童话故事，我就这样枕在他的手臂上，进入甜甜的梦乡，醒来时总是满满的温暖和安宁。我的心情在这一刻突然平静了下来，那份巨大的悲痛我要学会慢慢的适应，就像他小时候失去母亲时一样，要一个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悲伤，然后再一个人坚强地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