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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云层中的牧场 ...

  •   安杜马里不知道米迦勒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利维坦走后,米迦勒也没有再上床,而是走到房间另一端,默默坐了一晚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早上,钟响之后,米迦勒却又恢复了那副散漫无心的模样,甚至坏心眼地要带安杜马里一同去观看路西法制作祭品的过程。

      安杜马里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被迫被带去观看沙利叶被行刑的全过程。

      没错,行刑。

      那些恶魔口中神圣的祭祀,所谓制作佳肴的九十九道精心工序,对天使来说只是漫长而惨无人道的残忍刑罚。

      水淹、灌胃、生剥、炙烤、挖眼、去耳……

      沙利叶凄惨的尖叫回荡在整片广场,久久未散,上等恶魔们围绕在高台下方,享受着视觉听觉的双重快感。

      安杜马里无数次想要冲上前,却始终被米迦勒死死控制在原地。

      高台之上,路西法浑身浴血,挥动刀具时动作优雅至极,仿佛一位久负盛名的血液指挥家。

      他的曈眸是极度的黑,神色亦冰冷如深谭底的死水。

      仅仅一个上午过去,路西法便动作利落地完成了前九十八道工序。

      最后一道,是将眼前的天使活活切成片。

      彼时沙利叶的眼睛已经被剜空,空洞处插了两朵纯白的荼蘼花,耳朵被割掉后留下的血洞也被用洁白的盐块堵上。
      他的嘴巴被用他自己的肠衣制作而成的线缝上,于是连最轻的哀鸣也无力再发出。

      安杜马里一度无法知晓他是否已经是一具死尸,而在发觉他胸膛细微的起伏后,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该不该庆幸他还活着。

      ——“你知道为什么,这道最重要的祭祀菜肴只能路西法亲自来做吗?”

      突然,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利维坦不知何时走到了身后,染回了红发的利维坦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的反应,说话时笑得肆意又张扬。

      安杜马里没有理他,利维坦也不在意,自顾自道:“你这种劣等恶魔不清楚吧?路西法拒绝臣服于圣子,厌恶天神的统治,他是最臭名昭著的背信者,也曾是宇宙间诞生的第一位天使。”

      米迦勒也能听到两人的对话,在利维坦说到“第一位天使”时,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安杜马里对他们的过去没兴趣,他只是个普通恶魔,这些人不管是谁,随便一个手指头就能让他灰飞烟灭,他只想活下去。

      但利维坦却像是故意挑事一般,接着道:“越是强大的生物越无情,他甚至可以背叛创造自己的主神上帝,杀死他,成为我们新的主。”
      利维坦讽刺地看向安杜马里:“所以,只有他,绝不会和你们这种劣等恶魔一样,对虚伪软弱的天使抱有一丝同情,这让他做出来的菜肴带着股冰凉的血腥气,是农场主最喜欢的味道。”

      “是吗?”

      安杜马里听到这里终于有了反应,他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少有地带上了嘲弄。

      ——“那你的主,又是为什么在流泪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疯了吧,你在说什么胡话?”利维坦闻言放声大笑,不屑地转头望去,“眼泪会影响祭祀的效果,软弱是恶神农场主最憎恨的东西,路西法怎么可能会……”

      带着笑意的声音戛然而止。

      高台之上,无所不能的撒旦之首敏锐察觉到了四周气氛的突变,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神沉而威严地扫向四周,似是在寻找某个打扰神圣祭祀的罪魁祸首。

      然而几秒后,他神色一滞,后知后觉地摸上脸颊。

      然后罕见地,流露出了某种属于生物的情感。

      路西法不解而惊讶地盯着自己指尖的水光,眼神逐渐迷茫,似乎刹那间不记得自己是谁,又是为什么站在这里。

      紧接着,他的目光一寸一寸,从指尖,移动到了面前肉天使的脸上。

      他从头至尾打量着这具被他亲手雕琢至面目全非的身体,曾杀死过上帝,屠戮无数天使的男人,竟于一瞬间露出了孩童做错事般的无措表情。

      下一秒,当着所有高等恶魔的面,路西法忽然跪了下去。

      台下一片哗然,台上,泪流满面的恶魔之主颤抖着,惊惶而小心地抱起几乎已经没有呼吸的肉天使。
      滚落的泪珠接连划过脸颊,落在盛放的荼蘼花瓣上。

      “不……不!!!——”

      野兽濒死般的哀鸣响彻高台,本该无心无情的撒旦之主痛苦而绝望地哭喊着,甚至一度祈求上帝的出现,以拯救他怀中满身疮痍的天使。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率先反应过来的利维坦一步跃上高台,扫视一周后,猛地伸出了手。
      巨大的力量席卷而来,下一秒,场地清空,除了米迦勒和被他一瞬间抱进怀里的安杜马里,所有见证了这罕见一幕的高等恶魔全都化为了齑粉。

      “路西法,你疯了吗!”

      利维坦边骂骂咧咧边想要扶路西法起来,却发现那个连上帝都无法杀死的恶魔竟不知何时昏了过去,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而他的怀里,静静躺着已经彻底失去生息的沙利叶。

      .

      “你说路西法得了睡死病?他可是路西法!怎么可能会得这种病?”

      “睡死病和强大与否无关,忽然昏迷不醒但身体机能却没有任何问题,路西法大人正是这种症状。”

      利维坦眉头紧锁,眼神凌厉。“治愈不了吗?”
      医生擦了擦汗,小心道:“这种病在恶魔中发病率越来越高,但至今……还没研究出病因和解决办法。”
      利维坦逐渐暴躁:“就没人醒过来过吗?”
      医生斟酌道:“目前为止……还没有。”

      利维坦神色一凛,一鞭子就要抽到医生身上,却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是谁在欺负我可怜的同事?”

      利维坦听到来人的声音烦躁地转身:“撒旦叶?你来干什么?”

      来人是个身形高大面露凶相的恶魔,被称作撒旦叶的恶魔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漆黑卷轴扔给利维坦,颇有压力的眼神落在了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安杜马里身上。

      天知道为什么米迦勒不趁这时候赶紧跑,非要跟上来看热闹,害得他也被迫在这里站桩。
      安杜马里心里默默吐槽,表面依旧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所幸撒旦叶只是看了他和米迦勒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将头转向表情像吞了苍蝇一样的利维坦:“看够了就还我。”

      利维坦神色难看:“路西法怎么可能让你代替他主持祭祀,这手谕是假的吧。”

      “是真是假你分不出来吗?”撒旦叶面无表情地从利维坦手中抽走了神谕。“睡死病的情况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严峻,成因未知、发病率过半、无法治愈,路西法早有准备,没想到还是中招了。”

      利维坦看起来十分头疼:“祭品没了,路西法又这样,现在怎么办?”

      撒旦叶把玩着那卷手谕,声音沉厚:“谁知道,我就是个医生,要我帮忙切切肉还可以,其他当然还是你负责吧。”

      利维坦额头青筋暴起,但还是忍着道:“我今天去了牧场一趟,里面没有够格的天使,新一代的天使都被养坏了,懒惰、愚昧、自私,简直从里烂到外。”

      撒旦叶:“就没有别的天使了?”

      利维坦突然狠狠瞪了安杜马里一眼:“本来这一批质量就差,还被某些居然会同情食物的脑残放走了一群。”

      撒旦叶的目光顺着利维坦落到安杜马里身上,随后又看向了米迦勒。
      “这里不就有个天使?”

      利维坦立刻嫌弃地摇头:“太脏了,你用他当祭品和给农场主吃屎有什么区别?”

      米迦勒:“……”

      安杜马里没忍住,笑出了声。

      米迦勒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我这副肮脏的身体的确不配被献给农场主,但我知道有个地方,里面的天使都被养得单纯又天真,做祭品再合适不过了。”

      利维坦一挑眉:“哦?哪儿啊?我怎么不知道?”

      米迦勒笑了笑,轻拍了下安杜马里的肩膀,动作亲昵,声音轻缓:“我听说,你每次救出肉天使之后,都会先把他们安置在你家地下?”

      安杜马里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瞳孔因惊诧而微微放大:“你……”

      自己之前每次救肉天使的时候都做得很隐蔽,就连恶魔都没发现,更别提自己会将肉天使带回家这件事了,米迦勒是怎么知道的?他们明明只应该知道他这次故意纵火放走天使的事情啊?

      撒旦叶闻言看向两人,立即明白了什么:“催眠术而已,上位天使的惯用伎俩,只有愚蠢的下等恶魔,才会安心在大天使的身旁入睡。”

      安杜马里闻言脸色彻底变得苍白,他家中的秘密是他最后的底线,没想到如此轻易便被发现了。
      他再也不复一直以来的冷静,他并不那么在乎自己的生命,可如果他们去到他家,那么他上百年的努力便全部付之一炬。

      他旁观着恶魔对天使进行的种种暴行而无能为力,他的种族对另一个种族进行着数百年惨无人道的剥削,他的同类将天使视为猪猡家畜,他却始终将他们当成和自己一样有思想有人格的同类。

      可他偏偏是个连职业都没资格自主选择的下等屠夫。

      于是他数百年都活在善恶的煎熬里,在为与不为的矛盾中,只靠那一点微薄的善行作为慰藉,而如今唯一能够弥补内心暗洞的努力也将全然破灭。

      安杜马里的心逐渐下沉,而利维坦已经兴致勃勃地要去证实米迦勒所言。
      于是趁三人转身之际,安杜马里一咬牙,猛地掏出藏匿许久的匕首,朝撒旦叶身后刺了过去。

      匕首没能落下,他听见了一声嗤笑。

      撒旦叶甚至没有转头,那一声嗤笑来自于利维坦,劣等恶魔的攻击对他们来说就好似婴儿伸出的拳头,可笑又可怜。

      撒旦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地出门,临走时吩咐左右恶魔将安杜马里押入监狱,而米迦勒始终冷眼看着,不发一言。

      “当——当——当——当——当——当——”

      钟响传来,安杜马里再次回到了潮湿阴暗的监牢。
      他听守卫说自己被撒旦叶判了炙烤之刑,明日就会执行。

      但他并不在乎。

      浑浑噩噩又纠结痛苦地生,倒不如一了百了地死。

      可他没想到的是,一天后被守卫带出牢房,他没有被押送刑场,反倒被绑在了一架手术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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