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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罗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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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盛宴,不过另一出朝堂,每个人都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此时的泰安,帝后与长公主大驸马的势力已然泾渭分明,彼此间暗潮汹涌,似乎都在等待那个爆发的契机。
贵妃爱怜地抱着刚满三岁的小皇子,转头悄声对子英说道:“这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她悔的不是爱过那个男人,不是绝然地放弃那段感情,而是未能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若姐,如果你还爱着他,为什么不回头?”子英望向贵妃怀中长相酷似帝后的小皇子,叹了一口气。
“英弟,有的时候我们虽然继续爱着,却不得不把这份爱深埋在心底,重新开始。”贵妃侧头,望向左下方的长公主大驸马。
雍容华贵的长公主巧笑嫣然地为大驸马斟着酒,她的眼中似乎闪烁着与往昔一般的温柔爱恋,不过贵妃知道,真真假假的情意下隐藏的不过是令人生厌的野心和欲望。
俊美雅致的大驸马一直微低着头,清清冷冷地笑着。这是个令她心疼的男人,和她一样,继续爱着,却无法重新开始,舍不下,断不了,折磨着自己,折磨着他人,也折磨着整个天下。
子英顺着贵妃的目光看向了长公主大驸马,和谐般配的一对璧人。突然,他又鬼使神差地转过头,看向对面坐着的东方青戈。
他以为会看到嫉妒狰狞的面容,却发现东方青戈只是静静地喝着酒,望向长公主的眼神中偶尔会浮现一丝恼怒。
“启禀皇上,南侯派来为小皇子祝寿的使臣与礼车已在殿外等候。”内侍尖细清亮的声音唤回大家的注意。
皇上放下酒杯,脸色复杂莫测,良久,才微侧过头,望向长公主,不冷不热地说道:“南侯的使臣又来晚了,是否依然按照惯例先去的皇姐府上,为大驸马上贡呢?”
此言一出,喧哗的寿宴霎时沉静了下来。
长公主毫不在意地轻轻笑了笑,一手微微抚了抚头上的朱钗,一手挽住大驸马:“皇上何必为这种小事介怀呢?南侯与驸马自幼相识,情深意重,当然会格外照拂公主府,可惜……”说到这儿,长公主故意顿了顿,语调不自觉地拔高了少许,眼神难掩得色:“可惜他永远入不得京城,见不了本宫与驸马,否则我们夫妻二人一定当面鞠躬酬谢。”
东方青戈听了这话,重重哼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皇上,皇上!”忽然,一名微胖的内侍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罗大人来了,正在殿外等候宣召!”
年轻的帝王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皱紧了眉头看向台下殿前失仪的内侍,重重拍了下桌子,刚待训斥,却惊闻左下方“砰”的一声。
大驸马推开长公主,站了起来。
俊美清冷的脸上不再平静,惊慌的神色,痛苦的眼眸。
不用再说任何一句话,在座的诸位都明白了来的人是谁。
“皇上,微臣身体不适,告退了。”他没有躬身,没用敬语,冷淡地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无人敢阻止。
子英静静地望着东方青戈,昔日潇洒自负的将军此时怒目圆睁,左手握碎了青花玉白的酒杯,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落在桌上。
远处,仓惶离席的大驸马似乎不小心拌了下,苍白的双手扶住了围栏,双肩微颤。不知为何,子英觉得他的背影深深地透出一股寂寞绝望。
“宣罗云罗大人进殿!”
罗云,昊天年间千古一帝身边的亲信内侍。
子英情不自禁地回过头,看向与大驸马相反的方向,一个清瘦略高的人影缓缓走了过来。
他很冷,仿若千万年雪封的冰山;他的气势如剑,锋利迫人,锐不可当。
这样的内侍,与子英想象中完全不同,也让他惋惜:剑法练到如此境界,却仍然让剑气外漏,只说明他心中生魔,再难大成。
“皇上,微臣带来了陛下送予小皇子的礼物。”罗云躬身,但并未下跪,就如他只称一人为‘陛下’。
“父皇……”帝王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他怎么会记得……”十几年了,这是第一次从京郊别苑传出的声音。
“月前,小皇子曾来别苑见过陛下,陛下答应为他准备生辰礼物。”罗云淡淡地说道,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皇儿……”皇上从贵妃身边抱起小皇子:“你怎会去京郊别苑?”
虎头虎脑的小皇子脸红地垂下了头:“儿臣迷路了……”
一直坐在帝王身旁的皇后站了起来,眼中隐有泪光闪动,她温柔地抚摸着儿子的额头:“你见到皇爷爷了?他对你好吗?”
“皇爷爷对儿臣可好了!”小皇子举起自己白嫩的小手,信誓旦旦地说道:“皇爷爷还教儿臣练剑,答应送儿臣一把九爷爷曾经用过的宝剑!父皇,儿臣还有个九爷爷吗?”
“有!有!”帝王激动地抱着自己的儿子:“我们□□曾经有一位战无不胜的九王!”
“真的吗?皇爷爷说儿臣和他小时候长得一摸一样。”说着,小皇子傻呵呵地自己笑了起来。
“夕儿,父皇没有忘记我们。”年轻的帝王转头看向自己珍爱的妻子,轻声叹道。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凝视着帝王两鬓醒目的几丝白发,心酸地流下了泪:□□动荡,朝廷内斗,夫妻二人竭尽全力地守护着父辈留下的基业,却仍然逐渐势弱。
“恭喜皇上,太上皇如此疼爱小皇子,也许不久之后就会回宫与皇上一家团圆!”魏世杰首先站了起来,跪在殿前,朗声说道。
子英注意到长公主听了这话后,瞬间煞白了脸,东方青戈皱紧了眉头,司徒祁默仍然静静地垂眸喝酒。
“如此值得庆贺的事,可惜大驸马不在。”王文扬右侧一位不知名的紫服官员操着怪异的腔调说道:“大驸马的琴技天下无双,正该在此时抚琴一曲,祝贺皇上早日一家团圆。”
“大胆!”长公主挥袖站了起来:“你以为你有资格听大驸马抚琴吗?”
“我们没资格,皇上总有资格吧。”王文扬此时的气焰倒比先前涨了不少:“要我说,大驸马这样雅致的人儿就该为长公主抚琴画眉,而不是执剑骑马,幸好现在手废了,再也拿不动剑了。”
“啪!”一声脆响,东方青戈拍断了身前的矮桌:“王文扬,你不想活了是吧?”她一字一顿,缓缓站了起来。
滔天的煞气惊得四周的官员们情不自禁地向后挪了挪身体。
东方青戈跨过碎屑,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台阶。
她在怒,在痛,在绝望,毫不在意地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就如二十年来一直跟随的那个青衣身影一般。
“东方青戈,皇上面前,请你慎行。”刚巧站在大殿中央的罗云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东方青戈圆睁着怒目,侧头望向他:“罗云,你在拦我吗?”她的语气,不知为何带着一股亲昵的温柔。
罗云望向她愤怒悲伤的双眸,脸色仍如万年寒冰般,没有一丝动容。
“罗云,你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吗?”
“他在嘲笑少爷,在嘲笑你最爱的人,在嘲笑你许诺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莫问天!”
“罗云,你还记得江南的桃花吗?还记得青梅煮酒,竹林古琴,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罗云,你忘了曾经夜夜站在公主府前,护少爷安全了吗?”
“罗云,你说放下,难道就真能放得彻彻底底?!”
“罗云……”东方青戈仰起头,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曾经潇洒肆意仗剑天涯的男人,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你负了少爷,毁了他一生。”
说完,她再未看罗云一眼,转身绝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