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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原来如此 ...

  •   庄思仪最是喜爱鹅梨帐中香,鹅梨帐中香素有千金难买的名头,但在她这儿也只有日日不断燃着的用途,没什么烟,也不厚重,清雅又婉约。

      病中更是要燃香,否则会让房中留下她不喜欢的、苦涩的药味儿。

      司懿本以为庄思仪是想单独哄他,或者是要再骗他什么事,却不想庄思仪往他怀里蹭了蹭,艰难地又侧了侧身,靠在了他的肩上。

      她的呼吸也微弱,打在颈间,让他不敢妄动。

      庄思仪这样守礼的姑娘,从前最多也只是放纵他这个顽劣的镜灵做些亲近的事,但他也知道不能真就惹怒了她,并不敢做得过分。

      而像这样她主动亲近他的时候,更是几乎没有的。

      庄思仪知道,自己不过是借病放纵罢了。

      可也是就在刚才,她忽而就想到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是个巨大的威胁,偏要凑到她身边与他亲近,但她却因为各种复杂的理由并没有完全的抗拒。

      不管怎么说,他从出现开始就是特殊的了。

      他的怀里是因灵力流转而产生的温暖,庄思仪靠在她的肩上,能嗅见他身上因整日里与她待在一处而沾染上的梨花香气,以及一丝丝遮盖不去的血腥气味。

      司懿是送信回来的,能在哪儿沾上血腥气?不言而喻。

      庄思仪不自觉地捏了捏手指,低声叹道:“‘可怜白骨攒孤冢,尽为将军觅战功’,说得真好。”

      司懿皱了皱眉,但一时也抽不出灵力洗去身上的气味:“你在可怜他们?”

      “无辜百姓被卷入战乱自然可怜,”庄思仪笑了一声,听起来有些说不出的讽刺,“不过这话由我说出来,却像是‘兔死狐悲’之举了。”

      她未尝不是造成这一场面的幕后主使之一。

      不管是灵物还是妖物,非人的种族中少有讲究血缘羁绊或是情谊的。

      是以司懿并不懂得她的叹息,只能抚着她背柔声安慰:“天命有常,他们注定要遇见这场灾祸,旁人又如何能干涉?”

      庄思仪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他,眸色不明亮了,但仍是干净的。

      “你说得对,司懿,国君昏庸,王朝末年是避无可避的事实,可若是我能早日结束这一场祸乱,也能尽量减少对百姓的影响。”

      司懿看着她,说:“对。”

      就好像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说她说的对。

      庄思仪忽然生出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好笑之感,反手回抱住他:“如果是成国公或者二叔、哪怕是我父亲听了我这话都得说我是‘妇人之仁’。”

      一旦祸乱,伤亡必不可少,但只要能拿到最后的胜利,就还有整治河山的可能性。

      不是冷血也不是轻蔑,只是每一个掌权者都难免以最后的目的为重,而看轻过程中需要付出的一切。

      司懿知道庄思仪此时并不需要他的回应,就安静地听着她说话。

      她就靠在他的耳边,语气轻巧地说:“可我不觉得‘妇人之仁’是不对的,做什么事情都是一样的,不必要的牺牲没有意义,也不需要做。”

      “司懿,我知道我们会一起死,可如果你死的比我晚一些,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司懿当然说好。

      庄思仪就拉着他的手道:“你是灵物,我想让你造一场异象,告诉世人,上天有好生之德,无论是战争或是灾祸,都要善待百姓。”

      这诚然不是件难事,反正灵物消散之时,本来也会有异象现世,他只需要在其中做一些小手段罢了。

      司懿想了想却问:“可世人万一不听呢?”

      庄思仪就笑,这一次她的笑里又恢复了老谋深算庄氏家主的模样,狡黠的,凉薄的:“但我已经尽力了。”

      她能做的本来也不多,听不听的,那都是后人的事了。

      司懿此后便一直以实体陪着庄思仪,并不出门,也不饮食,深居内室,倒也没有外人发现他的存在,只在夜里幻化为灵体,待丫鬟们离开后,才回到床榻边用实体陪伴庄思仪。

      他莫名地就是更喜欢用实体去触碰她。

      而庄思仪这一场病越发严重,再过几日,她已经起不来身,连带着司懿的灵力也消耗殆尽,没办法再为她提供生机。

      成国公府一片喜色,因为京都形势大致已经定下,只有西南边的栖梧院是安静的、沉郁的,与整个国公府格格不入。

      在这漫长的被软禁的时光里,第一个来访栖梧院的竟然是如夫人赵涟漪。

      赵涟漪几次三番地借自己的身孕针对庄思仪,子荷本想将她拒之门外,却见这位穿金戴银气焰旺盛的如夫人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腰间的白玉环佩。

      子荷定睛一看,那玉玦中紫光微微流动,惊得她险些绷不住神色。

      那竟是她家主子的私令。

      看守栖梧院的守卫大多并不知道缘由,只以为是在软禁庄氏家主身份的世子妃,见世子的心肝肉、肚子里还揣着世子长子的如夫人过来,也就装样子拦了拦,便放她进去了。

      赵涟漪自己去敲了庄思仪的房门,被请进去。

      门外的子荷与赵涟漪带来的侍婢归月面面相觑,她尚且还沉浸在赵涟漪原来是主子的人的惊骇之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归月先歉意地开了口:“子荷姐姐勿怪,之前是形势所迫,我与我家主子才屡次冒犯的。”

      子荷木木地摇了摇头,抬头望天:“大事要紧。”

      她就是觉得自己对主子的能力又有了新的认知。

      归月看出她的茫然与震惊,轻笑起来,善解人意地凑到她的耳边解释:“我家主子自打第一次拜见世子妃,便与世子妃结下了盟约。”

      子荷:“……”

      那已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如夫人赵涟漪入门之后第一次拜见世子妃,打扮合宜,礼节周到,言语之间切切地说着自己所求不过是平安顺遂。

      于是世子妃赠了她见面礼,本来准备的是金钗,后来不知怎地换成了玉佩。

      她本以为那只是两个主子在虚以为蛇来着。

      赵涟漪竟然与庄思仪是盟友这事儿,震惊到的不止子荷,还包括在床榻边照顾庄思仪的司懿。

      这位屡次被派遣去浣花居送信的信使,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送信的正主是谁。

      司懿倒是想质问,可对上庄思仪瘦得脱了相的脸,他就说不出话了。

      罢了罢了。

      却见那赵涟漪很不客气地搬了绣墩,往窗前一放,也不行礼,就自行坐下,途中对于司懿那张很是不同寻常的脸也只是多看了两眼,识趣地没有多问。

      庄思仪被司懿微微扶起来,靠在他手臂上,轻声问:“来得这么急,是出了什么大事?”

      赵涟漪不答反问,手覆在已经显怀的肚子上,略带担忧:“我给你的布防你可传出去了?你二叔可能如约?”

      庄思仪一顿,审视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你放心。”

      禁军与京郊大营中的叛军名单与职务等等内容都被赵涟漪费尽心思查探到,通过那一支银钗而递到了她手里,求的就是她和孩子能够平安顺遂。

      所以说赵涟漪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自打入门以来,便知道庄氏出身的主母是她招惹不起的,索性就痛痛快快地投诚了。

      没想到这步看似无用的暗棋时隔几年还当真用上了。

      聪明人在风声这么紧的时候过来找她,冒这么大风险问话,就绝对不会是小事。

      赵涟漪再问:“你能活到那时候吧?”

      她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一边仔细打量她的状况,又觉得实在是不大好,越看越忧心。

      司懿闻言,脸色当即便沉了下去,庄思仪按了按他的手心,示意他莫要妄动。

      庄思仪面上露出个浅淡的笑来:“不必担忧。”

      “我觉得我是得担忧担忧,”赵涟漪不客气地道,“昨晚上王永年嘴漏了,说你离死不远了,要许我正妻之位,吓得我差点跳起来,好悬没有冲过来看你的死活。”

      司懿眉头一跳,庄思仪的眼神也沉了下来。

      赵涟漪这才敛了扎人的语调,平稳地道:“我用你留给我的人偷偷查了,又从王永年那儿挖了些东西出来。按他们的说法,怕是偷摸给你下了奇药。”

      “你一心和离,注定与他们不是同路人,他们便打算卸磨杀驴,斩草除根,等拿了你叔父的兵力,就对外宣布你病弱至死。”

      庄思仪其实有所猜测。

      王永年拿过来的那盒点心有问题,她知道,但她以为他们是想用药困住她,加之本就是以身为饵,她自然得顺了他们的意思,安了他们的心。

      本以为是将计就计,谁又曾想他们竟然比她所以为的更狠辣?竟是要直接以她的天生不足做文章,徐徐取了她的性命,以斩草除根。

      她到底是少了在朝廷里勾心斗角的历练。

      庄思仪叹了口气,良久,握紧了司懿的手:“是我棋差一着了。”

      此外再无他话。

      赵涟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要死了诶?就没有其他要说的了?”

      没什么好说的。

      她沉默。

      况且……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就算王家没下毒,她本来也没什么活头了。

      天生不足又多思多虑,近段时日来更是殚精竭虑力求此局万无一失,对她的身体来说负荷太大太大,不断加速着生命的流逝。

      不过她死了也就死了,至少也是给庄家扫清了障碍。

      她没什么好后悔的。

      但庄思仪却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人已经怒火中烧,可那些早就在心底盘算了千百次的各种结局……此刻实在不忍说出口。

      她只好拉着他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安抚他。

      权力争斗不就是如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本以为自己筹谋这么多会是最后的赢家,偏偏没想过会把自己搭进去,冥冥中竟还是和梦里的自己走上了同一条早逝之路。

      甚至连下手的人都没有变化。

      她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知道赵涟漪不会满意这个答案,庄思仪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放心,纵我身死,你之后带着我的信物去找叔父,叔父也不会亏待你和孩子的。”

      赵涟漪满意了。

      她与这个主母当然没什么深刻的感情,不过是利益至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自然就拍拍屁股走人,还不忘摸着自己仅剩的一点良心道:“好好过剩下的日子吧。”

      然后门就被“啪”的一声关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18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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