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生活日志》三色柳

25、第二章 幸福

　　湿润的空气接触到冰凉的植物叶片，凝成水滴悬挂在叶片边缘欲滴未滴，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水珠上，在地上落下一个小小的光斑。
　　柳蔚蓝端坐在水边，深深地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双眼微微张开落在远方云水飘渺之处。她跳起来，慢慢舞了一套慢拳活动身体，姿态开阔舒展，条条筋脉暖洋洋全身仿佛泡在热水中，每一个毛孔都在吸收植物的灵气。
　　银子瞪大眼睛看柳蔚蓝的身影仿佛要化在空气中一样，身体不可思议地柔韧，绿树红花中，穿白色练功服的她就是一个女神。银子看呆了半天，柳蔚蓝回头冲他一笑，“昨晚睡得好吗？第一次到陌生的地方，没有哭鼻子？”
　　银子皱皱鼻子，“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有，可不可以不要把我送到学校去？”
　　“那你在家里做什么呢？”
　　“我可以跟哥哥们一起去种植场啊！”银子天真道，“长老好厉害，要是我能学到他的本事就谁都不用害怕了！”
　　真是可爱的孩子，就那么天真地崇拜着自己世界里的最强者，却不知道他所谓的强者在更强的人面前仅仅是一只蚂蚱而已。
　　“对不起，你不是华夏族的，进不去种植场！”柳蔚蓝有些歉意，缓缓收功，抹一把额头上的薄汗，走到银子身边摸摸他的头，“有一位同胞开了一所特别学校，在里面学习的都是宇宙中奇特的种族，阿梅瑞人最常见不过，你进去可以找到自己的好朋友。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有自己的朋友圈，有自己的理想，姐姐太老了，不太适合教养你！”
　　“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赶紧把我丢到别的地方去，连看都不想看一眼？”银子嗅到了柳蔚蓝身上被热气熏出来的淡淡香味，一种比他的体香更淡却更温暖的味道，他有些怨恨，他的味道是冷的，而柳蔚蓝却不属于他。
　　“不是寄宿学校哦，每天中午还要回家吃饭！”柳蔚蓝望望安静的两栋小楼，“他们两个呢？吃完早饭还要去交易中心移交你们的手续，晚了不太好！”
　　“起来了！”银子闷闷不乐地跟柳蔚蓝进了主楼，穿过一条夹道进了前面的店铺，铺子不大不小，只摆了不到十张的方桌，厨房却意外地宽大，贴墙一张小小的条桌，上面摆了些装小菜的碟子。
　　“来帮我摆碗筷！”柳蔚蓝洗手把熬好的粥端出来，抓了些腌菜出来切碎淋上香油拌了一拌。
　　银子没干过活儿，拿了四只洗干净的碗认真地摆弄，放在正对座位的位置觉得刻板了些，稍微斜一点又凌乱了，一时间居然找不到最完美的方法，急得抓耳挠腮。
　　洛月从夹道进来，笑起来，“不要玩！”
　　“我不是在玩！”银子嘟囔着，“怎么都不好看！”
　　柳蔚蓝笑嘻嘻地回头，晨光照在她平凡的脸上，却意外地让皮肤滑腻如玉，她温温地道，“这是在家里吃饭，要好看做什么呢？”
　　红红绿绿的小菜摆在桌面上，柳蔚蓝又用勺子搅拌了一下不稠不稀的粥，一阵热气冒出来，还有淡淡的米香味，“铁弗呢？早晨一定要吃饭，空腹无法应付接下来我们要去做的事情。”
　　“马上就到，他觉得湖边的风景不错，有芦苇也有荷花，跑完一圈再来吃饭！”
　　“那我们就等一等！”
　　银子眼馋地看着被白瓷盘衬得颜色异常好看的小菜，咬着筷子看外面的小店面，“姐姐，店这么小，不是很轻松吗？”
　　“因为收费太贵了，所以客人不多，不过应付咱们几个的生活是绰绰有余的。”柳蔚蓝笑眯眯地看半开的店门，“心情好的时候就开开门，有客人来就随便做点好吃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只接受预定，到日子客人才来。”
　　“这样客人们大概会有意见！”洛月静静道，“主人，从现在开始还是改变经营策略吧！”
　　“我一个人这样率性无所谓啊，不过有了你们，我会努力挣钱的！”柳蔚蓝有些无奈地看店外走廊上的一个大瓦罐道，“还有一些特别的情况要告知你们，免得被吓到。”
　　“这里看起来很和平，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摇光是行政中心，标榜了自由和民主，因此经常发生各种抗议政府的大游行，每到那个时候社会混乱不堪，有更多的人会在电视上发表各种吸引人眼球的演说，抨击奴隶政策更是每次都少不了的，银子讨厌这种现实状况。
　　“织女星的主人爱好生活，爱好和平，对人民的管束要相对严格一些；又因为他的前辈和穹庐人有一点交情，因此对我们还比较保护。许多社团会周期性地到各地穹庐人的居所抗议游行或者静坐示威，法律便规定了这种活动每个月不能超过两次，而且每一次我们都得给那些抗议的人提供基本的茶点和药品，免得发生无可挽回地事件。”
　　银子瞪大眼睛，“姐姐，你也太好了吧！人家来抗议你，你还提供茶点和药品？那来回的食宿你要负责么？”
　　“食宿我不负责，可是每一次的垃圾清理和环境保护是我在做的！”柳蔚蓝耸肩，“他们也还好，每次来之前会给我发一个通知，告知来抗议的人数量以及抗议的方式，这样我会提前做好迎接的准备。”
　　“那么，你离开的这一个月是怎么做的呢？”
　　“给他们发邮件请假，说有不得不处理的事情要离开，请多多谅解。”
　　银子满头黑线，趴在桌子上极度无语，“我觉得他们是来混吃混喝的！”
　　柳蔚蓝微微点头，“每次活动他们会在各个街区分发传单，有意向的民众就会去报名，到了日子大家就一起来！”
　　洛月弯弯眼睛，“主人，现在恐怕要改变方式了，家里多了三个要吃饭的人呢！”
　　柳蔚蓝有些苦恼，“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和他们谈判！”
　　铁弗满身是汗地走进来，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的，豆粒大小的汗珠子滚下来，他打开水龙头洗脸，一边擦一边道，“刚才看见河边有野鸭，还有一些白鹭，环境真不错！”
　　“坐下来吃饭吧！”柳蔚蓝轻轻招手。
　　四人坐定，柳蔚蓝直起腰板，正色道，“这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坐在家里吃早饭，有几句话要说一说。”
　　银子一脸的期待，洛月也是满面笑容，铁弗有不耐烦却也安静下来。
　　“父母生下我便算是完成了任务，四处游玩，因此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间很少；长老们不会纵容我，很早便教我做饭，其实是学习家里的技术，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做自己吃。像今天这样全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太少了！我很珍惜，因此有几个大家都必须遵守的规定。”
　　“第一，不管是出远门还是上课，一定要回家吃晚饭，如果不能当天赶回来一定打电话给家里的人；第二，作为柳家的一份子，成员禁止斗殴；第三，任何一个成员遇到困难，不允许自己独自解决，一定要向家人求救；第四，生日、节日或者有值得庆祝的事情，成员会准备礼物，也可以要求我做特别的菜。”
　　“就是这些吗？”铁弗咧开嘴巴笑，“我觉得讨论一下如何分配主人的时间更恰当。”
　　柳蔚蓝黑眼睛转过去，铁弗继续道，“银子还太小，不在考虑之内。我和洛月，一人一夜！”
　　洛月收起笑脸，弯弯的眼睛张开，寒冰一样的眼神。
　　柳蔚蓝淡淡一笑，“你们还没有通过长老的认可，我不想一直被惩罚。”
　　“主人，我们很乐意遵守！”洛月认真地说，仿佛在做承诺。
　　柳蔚蓝很高兴地拿起勺子，“我来帮你们乘饭！还有，你们不能叫我主人而应该是蔚蓝！”
　　银子高高地举起碗，甜甜道，“姐姐，帮我乘一大碗，我很饿！”
　　柳蔚蓝起身，满脸的幸福。
　　柳蔚蓝的早餐很愉快，心情很好的她还多吃了一碗，吃完饭收拾好必要的资料，开了家里的小电动车带三人去附近的交易中心登入资料。
　　小小的四轮电动车开过黄金树林，穿过绿荫大道，上了人流繁多的主干道。织女星很少有高层建筑，即使进了市中心也多是几层高的楼房，于是可以看见清朗的天空和粉红色的云层。织女星人行道上的人比摇光更多一些，每一个都意态悠闲，完全没有那种焦虑和快节奏，连空气里都有懒洋洋的旧贵族做派，是一个生活的好地方。
　　交易中心的效率很高，柳蔚蓝递交了资料后，管理人员给三人拍了各角度照片录入资料建档后，给了一张塑胶卡片，“每个月的5号，请及时把奴隶税收存入，至于监管工作摇光方面还没有给授权，暂时由他们直管。”
　　柳蔚蓝不解道，“这样跨行星的每月通讯会有时差，信息也不及时。”
　　交易中心的管理人员笑道，“每个交易中心对于自己培养出来的优秀奴隶都很在意，不愿意轻易托管给别的交易中心，多一点麻烦也是愿意的！”
　　柳蔚蓝有点疑惑，片刻后又放开，拿了卡片告辞。
　　“现在，我要送你们去种植场！”柳蔚蓝坐在司机位上笑，“长老们都是刻板的家伙，他们说什么你们就听着，嘴巴里可千万别反驳！”
　　“心里呢？”
　　“心里抗议也行！”柳蔚蓝调皮道，“如果是金长老，最好连心里也一片空白，他会读心！我小时候不知道，心里偷偷骂了他们无数回，可是每次都被罚得很重。心里还奇怪，我表现得那么乖巧，怎么还被惩罚呢？后来妈妈告诉我，金长老是个坏家伙，最喜欢偷看别人的心思！”
　　洛月微笑着，对铁弗道，“你所学的，终于遇到对的对手了！”
　　铁弗双手抱胸，深沉一笑。
　　车往回走，过绿荫大道上跨河大桥，“当初我们家落在这里的时候还没有桥，先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来改造双河两岸的滩涂，修建了堤坝和公共公园，后来在河对岸建立了种植场，为了管理和运输方便又向市政府申请修建了跨河大桥。”
　　“应该收过路费的！”洛月可惜道，“投资没有收益，是愚蠢的行为！”
　　“种植场附近的景观不错，市政府规划成别墅区，有房产商人买了地建度假别墅，我们生产的一部分菜可以卖出好价钱！”
　　“蔚蓝！”洛月叫这两个字，声音仿佛包含水分的草莓，轻轻咬开又酸又甜，柳蔚蓝侧头看他一眼，脸上飞起淡淡的霞光。
　　“这是两个事情，不能混在一起谈！”洛月靠在椅子背上，“人心总是不足，你给予再多都没有人会足够，所以，千万不要养出白眼狼！”
　　“能怎么办呢？这些规矩都已经执行了百年，贸然地更变会激化本来就激烈的矛盾！”
　　“慢慢来，不着急。”
　　银子嘟嘴看一下窗户外面的大桥，道，“姐姐，家里的菜那么贵，卖出来的钱都干什么去了？”
　　柳蔚蓝眯眼，“穹庐人的职责可多了！领地内的事务纠纷，公共活动，环境监测，废水处理，垃圾回收，每一样都要花大价钱呢！每个月还要拿出收益的一部分存下来，西边有一片沙漠在恶化，有几家在召集人手去治理，这个钱是不能省的。”
　　“我很抱歉啊，以后铁弗和洛月可能会很忙！”
　　“关于什么呢？”
　　“我会向长老争取你们只要上午过去训练就好，下午回来帮我处理这些杂事。原来那些事情都是外包给公司处理，最近他们收费越来越贵，我决定慢慢收回那些业务，自己添置一些设备。”
　　“比如说？”
　　“之前在网络上订购了一辆垃圾处理车，可以把有机垃圾直接处理成肥料，这样一举两得啊！”
　　铁弗手撑着脸，“蔚蓝，你会让很多人失业，然后更多的人会参加到每个月的游行里来！”
　　柳蔚蓝笑眯眯道，“那更好啊，我会直接雇佣他们为我工作！”
　　“原来你是要做一个资产者！”
　　柳蔚蓝笑，“守成是艰苦的事情，末代的皇帝特别可怜，我没什么本事，但是至少要学会转移责任啊！那样辛苦的事情，要交给下一代去烦恼！”
　　车下桥上了一条私家公路，浓重的植物香气扑面而来，一些小小的木头房子散落在绿色的原野上，远远地能看见闪亮的温棚。
　　“种植场是长老们和师兄们的地盘，谨言慎行。”柳蔚蓝将车停在一栋大房子前面，“下来吧，看看咱们家的园子！”
　　银子下车抬头看，只见绵延开去的无边原野，风吹过来波浪一样起伏的植株，青纱帐后面是一栋栋白色的小房子，想来就是那所谓的度假别墅了。
　　“好漂亮！”
　　原野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小小的角楼，每个角楼上都站着穿白袍的人。
　　“师兄们每天都会查看种植场的能量循环有没有出现问题，力量不够的话会很辛苦！”
　　银子眼睛亮起来，小声道，“边上那一层透明的东西是什么？”
　　柳蔚蓝拍拍银子的肩膀，“千万不要乱看哦，他们会认为你是在挑衅！”
　　银子马上收了眼睛里的光，乖乖站一边。
　　“那是环绕整个种植场的能量罩，也是维护种植场天然的屏障，能过滤掉空气里的杂质也能隔绝太阳的有害射线。没有这个罩子，种植场无从谈起，但是日常的维护非常耗费，师兄们的工作很辛苦呢！”
　　“臭丫头，知道辛苦就赶紧滚进来！”一个金石一样的声音在众人耳边炸开，柳蔚蓝忙进了大房子的厅堂。
　　“黑头发的两个小子，进场里跑步去！”
　　洛月脚步迟疑了一下，看看柳蔚蓝，柳蔚蓝笑一笑，他只得走向种植场，铁弗耸肩，跟上去。种植场内高大的植株，只远远看见站在塔楼上那些高傲的人，没有人对他们说一句话，也没有人看一眼他们，两人只好顺着种植场的小路傻乎乎地跑。
　　银子站在厅外，咬着嘴唇望塔楼上那些人影，风一吹过，高高飞起的衣角，人的身体凝结成雕塑，仿佛永恒的姿态静静地挺立，银子觉得这样就是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