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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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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苏强忍住内心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劲儿,笑嘻嘻地同晏阜之插科打诨:“传言二殿下过目不忘,如今看来,传言非假。月前,我们在宫中确实曾有一面之缘。”
晏阜之颔首,孟昭苏却再也忍不住,她怕自家下一秒就要在晏阜之面前哭出声来,只好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浑然不顾身后那人投过来的目光。
再后来,有各种各样的客商来找她敬酒,孟昭苏勉强打起精神,强笑着去应付。
那一日宫宴喧嚣,觥筹交错间,孟昭苏拿下了桑植国最大的生意单子,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她身后的黄景同自从进宫起就在搜寻着翟箫的身影。她今日着了一身湖绿色的裙子,看起来温婉端庄,被金碧辉煌的宫殿一映衬,更显得娇嫩欲滴。
黄景同这个呆子,目光自从落到翟箫身上以后,就再也没有移开过。
翟箫正同官家小姐们说笑,陡然间觉得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循着那目光的来源望去,发现正是黄景同。
她不由得对他绽开一个微笑。
黄景同只觉得血气上涌,一颗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她是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
黄景同几乎是在一瞬间,下意识地将手上的东西藏到了袖袍之下。
那是一枚簪子,他准备了许久。他听说今日是翟箫的生辰,便准备将簪子送与她。
可是刚刚翟箫站在那里,满室辉煌中的她,是那般璀璨夺目。
他黄景同何德何能,能够配得上这样的女子?
少年心中,一股志气油然而生。
那晚的宴席结束以后,他直愣愣地跟着孟昭苏进了议事厅,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大当家,景同想出人头地。”
他黄景同,浑浑噩噩地活了十几年,这是他第一次,对于自己未来的人生,有了如此清晰的规划。
孟昭苏含笑望着他,缓缓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两年后。
合欢花树下,坐了一个白衣女子,女子一只手劈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执笔,正一笔一划地将一个一个数字写到账簿上。
旁边几位当家也没闲着,他们依次是,二当家伍仲,三当家瞿生,五当家尚怀瑜,以及六当家黄景同。
这个时候,谷英山庄已经取代叶氏,成为了桑植国首屈一指的铸造巨商。
不远处,翟箫带着孩子们正在写生,不时有欢声笑语传过来。
暖玉端了用凉水镇过的西瓜到孟昭苏等一众人面前,笑道:“各位当家,先歇息一下吧。”
众人闻言停下手中的活计,只见黄景同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翟箫的身影,哪里顾得上眼前的西瓜。
瞿生忍不住哈哈大笑,遂打趣黄景同道:“小六,马上就要成为你媳妇了,还没看够?”
黄景同闻言顿时脸红,只得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黄景同和翟箫早前行了订婚仪式,婚期也定下来了,算算日子,还有月余。
孟昭苏有些好奇地凑到黄景同跟前问他:“新娘子那边选了谁背轿?”
翟箫是翟老将军的独女,按理说应该由翟家的兄长们背上花轿,但是因着皇后娘娘疼爱翟箫,亲自出面操持出嫁礼,因此“舅兄背轿”的任务,翟家便不敢自作主张了。
黄景同挠了挠头,露出一口洁白而又整齐的牙齿,笑道:“是杜清诲杜将军。”
尚怀瑜也跟着凑热闹:“之前还传是太子爷来背轿呢。”
黄景同摇摇头道:“太子爷毕竟是未来的皇帝,箫箫再受皇后娘娘宠爱也不能乱了规矩,哪有让一国储君背轿的道理。”
众人嘻嘻哈哈一阵笑闹,却各自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那个人,那个以前被他们称作四当家,如今被他们称作二殿下的晏阜之。
那个终日与药石为伴,却再也记不得他们一分一毫的晏二公子。
婚礼这日,男方这边由孟昭苏主婚,谷英山庄大摆筵席,开庄门迎接各路宾客,整个嘉禾城都洋溢着一股欢乐的气氛。
孟昭苏作为主人,端着酒杯盘桓于各酒席之间,与各路人士互相寒暄。她面上挂着笑容,说话妥帖而又细致,却不显突兀。
两年来,她早已练就了一身本领,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热闹客气的寒暄。
她甚至还有点喜欢这样的喧嚣,因为只有在喧嚣之中,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才感觉到一丝丝轻松。
没有那么多辗转难眠的夜晚,没有那么多殚精竭虑的操劳。
有宾客起哄,笑闹着劝她酒,孟昭苏神色如常地笑笑,伸手拎起酒壶将手上的杯子倒满酒。
杯酒入口之前,有人自她手中夺过酒杯。
孟昭苏愕然转身,只听那人道:“诸位,可否将大当家借我一用?”
说罢,那人竟拉起孟昭苏的手,准备离席。
有宾客问道:“公子看着眼生,不知是哪家的掌柜?”
那人回头,细长的双目中波光流转,只听他用好听的声音答道:“我是谷英山庄的四当家。”
众人一阵错愕,谷英山庄的四当家?那不就是……二殿下?!
孟昭苏盯着男人瘦削的背影,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那年也是这样的夏日,有人来铺子里闹事,男人将她护在身后,有条不紊地吩咐手下人将闹事的人赶出去。
人群中,有人问道:“你凭什么赶我们,你是谁啊你?”
他站在那里,清瘦的身影颀长,周身却散发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他收起折扇,道:“我是谷英山庄的四当家。”
说完他牵起孟昭苏的手,扬长而去。
孟昭苏当时就在想,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之于她,是多么重要的一个人。
而此刻,天上的月圆如银盘,耳边的风声逐渐清晰,被他牵着的手温热潮湿,如同经久不散的思念般缠人。
胸中万千思绪翻涌,孟昭苏一个冲动,忍不住疾行两步,冲上去抱住了晏阜之。
陡然间察觉到环在腰间的气息,晏阜之停下脚步。
少女的眼泪,一点一点地濡湿了他的后背。
这是一个近乎贪婪的拥抱。
晏阜之一动不动,任由孟昭苏将鼻涕眼泪都蹭到他身上。
等孟昭苏哭够了,晏阜之这才转过身来,动作极为小心地为孟昭苏拂去眼角的泪水,柔声道:“大当家,我回来了。”
两年来的夙兴夜寐,斗转星移,她等的,不过就是这句轻轻的“我回来了”。
两年未归,谷英山庄虽然在外面开了不少分行,山庄里却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孟昭苏指了指书墅前面那株合欢树,道:“你看,它还是那么漂亮。”
晏阜之将目光移过去,远远地就瞧见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向他飞驰而来。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个胖乎乎的身影已经一股脑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张口喊着:“晏叔叔。”
孟昭苏哭笑不得,她家小妹,不光吃成了个圆滚滚的胖子,撒娇的本领也是与日俱增啊。
晏阜之吃力地将孟昭华抱在怀里,笑着问道:“昭华最近过得好不好呀?”
孟昭华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似的,掰着手指一件一件的和晏阜之讲着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
孟昭苏伸手弹了弹孟昭华的小脑门,嗔道:“你晏叔叔身子弱,还不快下来,去那边坐着聊。”
孟昭华欢喜地应了一声,然后火急火燎地拉着晏阜之在树下的石桌前坐下。
孟昭苏望着眼前一大一小其乐融融的场景,忍不住眯眼望了望蔚蓝的天,心道,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只可惜,这两年来,她派人寻遍了世间名医,却无一人能医治晏阜之身上的病症。
晏阜之的身体每况日下,先是视力逐渐消失,而后便是双腿活动不便。孟昭苏请尚怀瑜打造了一辆木制轮椅,代晏阜之出行。
这天,一个阳光晴朗的午后,孟昭苏正同小绿一起将晏阜之连人带轮椅从屋里推到院里来晒太阳,忽然听到伍仲激动的声音:“大当家,你看是谁来了!”
庭院里大片大片的阳光中,孟昭苏抬头,只一瞬间,便泪流满面。
是孟令仪,她和孟昭华日思夜想的母亲。
孟令仪抱住一双儿女痛哭:“我苦命的孩子啊……委屈你们了……”
母女三个抱作一团,一时间又是哭又是笑。
孟令仪看着将庄里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孟昭苏,忍不住叹道:“我的晚晚终于长大了,竟然将一切都打理得这么好。母亲也知道,这两年来,你为了将我从宫中弄出来,也费了不少心思……”
孟昭苏忽然觉得过往所经受的一切苦难和磨砺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乎其微。
毕竟和所爱之人长相厮守,与血肉亲人长久相伴,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事情呀。
“昭苏,母亲此次启程之前,成蹊送了一封信到我手上,让我务必亲手转交给你。”孟令仪说着,便从贴身的衣物中翻出一个信封,交到孟昭苏手上。
孟昭苏读完,面色有些凝重。